第195章 顽疾(1/1)

当别列津韦夫苏醒时,一阵铺天盖地的白光涌来。

是战地医院的无影灯。自己正处于马约利市外围的一间帐篷搭建的战地医院里。

身上打着石膏与钢钉,缠着大量绷带,还有几个输送药液的针头扎在身上,浑身散发着一股药味。而左臂已经消失不见,只有绷带与医疗器械被固定在肩上,别列津韦夫试图挥动左臂,却感到左臂仿佛卡在岩石中不得动弹,但至少能给他带来左臂还在的虚幻感觉。

苏马索夫坐在别列津韦夫病床侧面的一张椅子上,见到别列津韦夫醒来,两人就像之前相见般寒暄了一阵子。

“真没想到我能在新世界千米级巨物的攻击下活下来,但差点死在一架战斗机手上。”

“无论怎么说,活下来都挺幸运的,不是么?”

“是啊...你们是怎么发现我的?”

“你身上的定位装置没坏,降落伞也被人看到了。”

“那还真是幸运。”

“但你身上还有伤。”苏马索夫骤然脸色一沉:“无论发生什么,你都要积极配合医生治疗。我还有采访,不能在这里一直待下去。”

“你还是那个拉丁美洲的英雄。”别列津韦夫欣慰而沉重地笑:“但要注意,你现在是在舆论的风口浪尖上,你的每一步,都会对这个国家产生巨大的影响。"

"放心。”苏马索夫站在门口回首,看上去仍是年轻与辉煌的:“我会像这条道路上所有的前人一样,成为真正的英雄的。”

别列津韦夫知道苏马索夫的心性是个年轻,充满活力的少年,可他也只是个年轻,充满活力的少年。

夜晚,别列津韦夫感到右腿发痒,随即惊醒,迎接他的是黑夜中的无影灯。

一名医生正在光照的下拆开别列津韦夫右腿上的绷带与固定器,摘下注入药液的针头。直到此时,别列津韦夫才注意到,他右腿上固定的医疗器械比其他部位多得多,仿佛那只右腿才是他的重要器官。

医生在光照下拆开最后一层绷带,而此时别列津韦夫才注意到,右腿上覆盖着一层水晶碎屑般的红色菌类斑块,散发着雨后泥土的草腥味,而那似乎在光照下蠕动的红色菌类斑块已经在蚕食他的右腿,把他的右腿腐蚀出一个个贯穿的洞,如同一块柱状珊瑚。

“我的腿...怎么了?”

医生望向别列津韦夫在灯光下有些惺忪的眼睛:“之前那个人是苏马索夫吧?他很有名,我认识他,他和你好像是朋友,朋友可以对你撒善意的谎言,但我不会。作为一名战地医生,我有义务告诉你现状,以便后续的治疗。”

“现状是什么?”别列津韦夫的军人本能让他立刻清醒过来。

“AE-1落日潮,知道吧?那些飘起来就像红雾的单细胞生物。”医生从远处拉过来一张木椅,坐在别列津韦夫床边:“AE-1落日潮单体会互相结合,形成有各种功能的生物结构。在酸雨落下后,一些有二氧化硅外壳的单体包裹在结构外围,形成一层坚硬的保护层,使保护层下的其它单体得以存活。而你遇到的结构,我们称之为‘毒温泉’,坚硬保护层下的AE-1落日潮单体都处于一段特殊的生命周期中,在这段周期中单体会表现出类似真菌的性质,在生物体上繁衍。”

“有办法治好他么?”

“有,但治疗周期很长,但最后,靠的还是你自己的意志力。在医学上,有积极态度的患者更容易被治愈,不仅是因为他们会积极配合治疗,还因为好心情可以促进大脑分泌激素,提高免疫系统能力。”

“现在看来这疾病恐怕要伴我一生了。”别列津韦夫自嘲道。昔日他以为死亡是一粒尘埃,但如今又被那粒尘埃压得喘不过气来。

...

战地医院内,伊利亚安置了一名VDV伤员。不久前一次针对拉丁自由军的空中突击行动中,拉丁自由军凭借着对地形的熟悉和顽强意志,居然给训练有素的VDV空突营造成了一定损失。

而在伊利亚不远处,就是躺在病床上的别列津韦夫。

别列津韦夫和伊利亚短暂交流后,才发现二人有不少相同经历,都曾在新世界打过仗,都曾在末日透镜的光辉下活下来,都是从新世界转到拉丁美洲的士兵团体。

“最近所有人都挺忙的,不仅有对外的战争,对境内还要有清扫行动,我当年为了深入敌后参加的VDV,现在都快成专门清扫生物的了。”伊利亚自嘲般说道

“又是境内的事情?是不是什么生物入侵。”

“可能是。他们称村庄内出现了某种‘奇异的信仰’,村庄开始封闭,拒绝与外界沟通,并且村庄内一切人和动物,都表现出对外界极强的攻击性,当地的警察已经被经验丰富的猎户打退很多次了,最后当地政府只得求援于我们。”伊利亚扣上防弹衣说道。

“如果我们能暂缓一段时间的战线推进,把兵力集中到清理境内的新世界生物上,或许就不会有这些乱七八糟的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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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暂缓推进战线可不容易。现在国家就是要靠拉丁美洲的革命热潮和战争支持度的上升快速推进,只有这样,我们才能突破电子活区,彻底占领拉丁美洲。现在拉丁自由军的战线越往后退,他们对北方的环境就越熟悉,战线也就越难啃,而我们军队的主体是本土的南志愿军,国内热情与他们的战斗力息息相关。”

“如果不趁早处理这些生物,我担心他们会引起令人不安的社会隐患,就像一些有潜伏期的疾病一样。”

“等我们消灭拉丁自由军,真正强大起来的时候,我们就会回来,把那些生物全部消灭的。”

伊利亚安置好VDV的伤员后就离开了,带着部队走向远方机场上的直升机。

别列津韦夫透出一种担忧,他望向自己被腐蚀的右腿,那些生物依然顽强地附着在他暴露出来的肌肉与骨骼上;而窗外,直升机轰鸣着起飞,主战坦克从马路上碾过,人类的钢铁造物似乎仍然不可撼动。

...

从2007年末新世界生物初次登陆开始,一些小型邪教就在拉丁美洲发展起来。

新世界生物超自然的模样,无与伦比的力量以及怪诞奇异的能力,让不少人认为他们是神明的仆从,各种小型教会也随之建立,到最后,那些人对新世界生物的痴狂已经到一定地步,甚至会把刚出生的婴儿献给饥饿的新世界生物。

在那个互联网鱼龙混杂的年代,混乱的思想向这些教会传播着,而教会亦将他们腐败的教义传播到鱼龙混杂的互联网上,久而久之,这些邪教越发壮大。

幸运的是,俄联邦驻军很快控制住了局势,消灭了邪教,焚烧了他们所崇拜的新世界生物,并对邪教相关的人员物品全部进行隔离,防止可能存在的未知病毒传播。最后,拉丁美洲的邪教在2008年3月完全销声匿迹。

而今日,它又出现了。

“各位记好了,我们与警方商量得出了三种方案。”

“方案一,是用喊话和威慑劝降,对方解除武装后交给当地警方。”

“方案二,如果方案一没有起效果,就使用非致命性武器使对方失去作战能力,尽量不要射杀对方,控制后交给警方收尾。”

“方案三,是我们最不希望发生的一种情况,如果上述两种方案皆没有效果,且遇到敌人激烈反抗的话,我们可以直接使用重武器击杀。舆论控制及场地封锁交给警方。"

VDV空突营的一架米-171直升机掠过丛林,从防弹舷窗上,一名VDV士兵手持望远镜对村庄展开观测。

村庄外围的树木已经被砍倒,层层环绕形成路障,树木路障中还有被捕兽夹夹爆轮胎的警车;最外围的房屋门窗紧闭,用木板封住,只留下一些射击孔;通向村庄中心的道路上,停满汽车与路障,寸步难行;而在村庄中央,则矗立着临时搭起来的棚屋,下方铺有毛皮地毯和贡品。

米-171直升机尝试对村庄进行喊话,喊话持续2分钟后,一些村民来到屋外望着盘旋的直升机。那些村民的行为诡异,出门后笔直地站在道路与空地上,眼神呆滞空洞地望着直升机,就像一群木偶。

舱门旁边一声脆响,直升机外壳上爆裂出一群密集的小坑——一名猎户用猎枪射击了直升机。

劝降无效,伊利亚用无线电命令米-171回归编队,两架米-24直升机短翼上搭载着麻醉气体气罐飞向村庄。而伊利亚和另一名射手则乘坐米-171,盘旋于距离村庄300米处。

看到两架米-24如同飞行怪鹿向村庄冲来,两名村民立即拉开村庄中央棚子上的塑料布与木板,一个奇异的生物出现在视野中。

它外形像马,但没有头和尾巴,脖颈处是天生的光滑切面。通体浅棕色,漆黑的眼睛状拟态花纹分布在身躯上,如同住宅中一件古旧的木制雕塑。若不是那生物会缓慢行走,飞行员肯定会觉得那是某种奇异信仰的木制雕像。

它被称为W-2401“奇异信仰”。

W-2401奇异信仰发出一阵若有若无的音波,空气短暂震动掀起微风。而后,两架米-24的飞行员均感到一种严重的不适感,刹那间天旋地转,仿佛整个大脑都被搅浑了;而距离最近,还未返回的米-171飞行员则直接昏厥,浑身抽搐,直升机坠落在丛林中,压倒一大片树木。

米-171坠毁后,一架米-24飞行员恍惚中看到几名猎人向着米-171坠毁的方向走去。他们姿势僵硬,步调一致,就像连在一根线上的木偶。显然,即便米-171中的成员没有被坠落杀死,也难逃猎人的猎枪。

米-24的武器官一只手扼住咽喉,硬生生压下了呕吐的感觉,另一只手按下武器发射按钮,一枚煤气罐大小的气罐被发射出去。

气罐撞击地面,喷出白色的麻醉气体,气体在地面形成巨大的白色漩涡。而所有猎人竟视若无物般,继续僵硬地向着旋涡中走去。幸运的是,神经性的麻醉气体依然生效,所有猎人吸入气体后的短时间内都昏倒在地。

而几秒后,距离较远,受影响较小的两架米-24立刻返航。

W-2401奇异信仰昂起它那不存在的头颅,霎时间所有人都听到了一阵低沉的音波。W-2401奇异信仰周围的人收到音波的指引,立刻把贡品盘中的肉和水果放到W-2401奇异信仰平滑的脖颈上。

W-2401奇异信仰的脖颈切面裂开一道口,其中露出异化的马齿,咀嚼着脖颈上的食物并吞入腹中。几秒后,吞食完毕的口再度合拢,脖颈切面平滑如初。

几声尖利的破空声传来,W-2401奇异信仰的脖颈炸开,血肉横飞,还未吞咽下去的贡品掉出被打碎的肠道,洒落在毛毯上。而后W-2401奇异信仰的四条腿失去力量,倒伏在地。

是伊利亚和射手手中的NSV重机枪开火了。两架米-171上的重机枪形成交叉火力,瞬间打碎了W-2401奇异信仰的上半身。

在击杀村落中央的W-2041奇异信仰后,两架米-24重整状态,拉升高度再投弹。即便投弹系统不是为煤气罐大小的气罐设计的,存在偏差,但最后气罐还是准确地扔到村庄中,高速喷出的白色麻醉气体如同在地上滚动的云朵般,笼罩了整个村庄。

空降行动开始。

在数架卡-52和米-24的掩护下,米-171降落在村庄外围。

在直升机与步兵的掩护下,穿戴着防毒面具的VDV士兵来到村庄外围,伊利亚命令工兵转为前锋。工兵在几分钟内布设好炸药,炸毁了拦路的树干与汽车。

伊利亚带领几名VDV士兵占领高地,用热成像观测。在直升机的侦察与热成像观测下,伊利亚很快发现一名猎户正在朝此处逼近。

猎户的下半张脸上挂着政府下发的防毒面具,阻碍了麻醉气体的侵入。但W-2401奇异信仰依旧以一种未知的方式操控了他,猎户步伐僵硬,手持猎枪向着炸药爆炸的位置走去。

在猎户走到有利位置时,伊利亚立刻扑上去,拆下猎户的武器,快速制服猎户后,跟随的几名士兵立刻拖着猎户返回直升机上。其间猎户一直保持着挣扎的姿势,但那种姿势是机械的,重复的,仿佛那具躯壳只是个没有生命的机器。

村庄对面传来一声巨响,而后,伊利亚看到滚滚烟尘从远方的房顶上升起,隐约看到有火光在白雾中舞动。

“三连,发生什么事了?”

“有猎户...”三连连长的对讲机中还有瓦砾落下的声音:“有猎户把自己的房子炸了...虽然他被某种玩意控制了,可能是那个叫奇异信仰的玩意干的,但这种自杀式攻击的行为还是超乎意料。”

“有人员伤亡吗?”

“没有。应该是引爆了煤气导致的,威力没有很大,房子没有完全倒塌。”

“继续推进。”

“明白。”

伊利亚继续带着VDV士兵推进。工兵炸开一道被木板封锁的门,其余VDV士兵立刻进入房屋。

手持猎枪和农具的人基本上都被缝隙中渗入的气体麻醉了,在扣上手铐与脚镣后,被麻醉的人都被运回直升机上。

伊利亚走过一堆空酒桶,发现空酒桶下方的地面高出一截。搬开空酒桶后,地面上出现了一个可活动的木板,掀开木板后则是通向地窖的漆黑楼梯。从楼梯内吹来的风是温暖的,有草腥味,还有微弱的呼吸声,咀嚼声与毛毯摩擦声。

几名VDV士兵跟随伊利亚进入地窖。地窖下方是层层叠叠的毛毯,将湿冷的地面铺得像床铺一样温暖,而在黑暗尽头,W-2041奇异信仰正站在那里。如同一个无头无尾的木制马雕塑,只有眼睛状的拟态花纹空洞地盯着VDV士兵。

那显然是一只幼体,高度只到成年斯拉夫人的腰。而在W-2041奇异信仰左侧,一个五六岁的小女孩正紧紧抱着它,就像抱着一个玩具木马;左手搂着W-2041奇异信仰的背,右手将苹果递向奇异信仰的脖颈处,而咀嚼声就是从脖颈切口处的裂口中传来的。

女孩蓬头垢面,上衣挂着从奇异信仰上蹭下来的浅棕色毛发,裤子扎着地毯上的毛绒,看上去已经有相当长一段时间没有出去了——她很可能照顾这种生物长达数个月。

伊利亚尝试将女孩与奇异信仰分开,但最终无果。那个看似瘦弱的女孩硬生生抵抗住VDV营长的强大拉力,而伊利亚要是再发力,他就能摸到女孩和细树枝差不多粗的骨头,就会将女孩的手臂扯断。最后,只得将W-2041奇异信仰杀死,但激起了女孩极大的情绪波动。

至少对于军方来说,任务成功了。

...

安置好因对抗W-2041奇异信仰而受伤的士兵后,伊利亚走向重症监护室。

重症监护室内是村庄中受到W-2041奇异信仰影响的村民。他们对W-2041奇异信仰产生了极强的依赖性,会彻夜不眠,大喊大叫,只能穿上约束衣固定在病床上,据检测,他们的神经组织受到了长期性的损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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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怎么造成的?”伊利亚问道。

“奇异信仰发出的信号会令生物对它产生亲切,崇拜心理,在其它地方表现为成年个体会将奇异信仰当作自己的幼体喂养,在人类方面则表现为大规模的崇拜。”回应他的是切斯拉夫,显然听闻到这种奇特生物后,他也赶到现场。

“这种因为新世界生物产生的邪教不是在今年3月就被消灭了吗?”

“显然没有。因为村庄中的崇拜行为明显是长期接触导致的结果,那次根本就没有清理干净。”

伊利亚若有所思地走向门外。门外,是正在被调度的T-72主战坦克发出轰鸣,他们似乎仍然代表着不可撼动的战争权威,但在那强大的表现下,又涌动着多少不安?今日,一个W-2041奇异信仰被拔除,但明日,还有多少个令人不安的事实与信仰埋藏在土地下,等着历史的车轮碾上去?

切斯拉夫则在重症监护室的门口站了许久,纵使里面躺着的并不是他的家人,只是一个素不相识的拉丁美洲猎户。

他很小的时候听过一个故事:人在出生前都会选择自己人生的剧本,因此在生活中无论遇到什么困难,都要坚持下去,因为这是你选择的剧本,肯定有你期待的东西值得你去奋斗与牺牲。

简直荒唐。如果真是如此,为什么有人会选择自尽,为什么有人会选择苦难一生,为什么有人会选择一出生就患病畸形离世的人生剧本?

如果生命有时候,仅仅让一个人出生,然后承受无意义的病痛与苦难后死亡,就像无数个因为天生畸形病痛而死亡的婴儿一样,那这生命还有什么意义?

就像眼前这些村民一样,本来应该平凡过完的一生,到最后却落得这种结局,他们的生命意义,仅仅是为承受这种苦难吗?

切斯拉夫或许做不到让每个生命都有意义,但他至少要让每个人都幸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