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4章 稳坐钓鱼台(1/1)
凌晨六点二十分,榕城的天光像被海水泡过的刀锋,灰白、钝冷,却仍旧割人。
林思武把牧马人停在北郊废弃的铁路货场,熄火,关灯,任由晨雾从车窗缝隙里钻进来,带着铁锈与柴油的辛辣。
他拨亮头顶阅读灯,在副驾驶的空座上摊开一张 A4大小的透明胶片——黑曜石公司凌晨传来的“MX 流向拓扑图”。
胶片上,二○○六年的 MX-17 芯片像一条被剥了皮的蛇,从市局装备处冷库蜿蜒而出,穿过十七道看似合法的手续,最终在南太平洋一座不知名小岛分成三条虚线:
1. 北上,进入日本横滨港,挂靠“千叶精工”株式会社;
2. 东进,经夏威夷,落入南美哥伦比亚“黄金太阳”物流公司;
3. 西折,回湄公河流域,最终消失在“秦氏贸易(吴哥)”的灰色账号里。
三条虚线,三条血管,也是三条导火索。
林思武用红色油性笔在第三条虚线末端画了一个厚重的“×”,笔迹力透胶片,像钉进棺材板的钉子。
“秦海涛,你终于露骨了。”
他低声道,嗓音沙哑得像被砂纸磨过。
手机震动,屏幕跳出一条加密短信:
【钓鱼台 B-07:目标账号于 05:58 向“荣建集团”子公司“湖州荣建物流”汇入 USD 2,000,000,附言:设备订金。】
林思武眯起眼——荣建集团,陈建飞的壳。
“原来你拿我当钓鱼的饵,自己也在钩上。”
他推开车门,雾像湿重的棉被劈头盖脸罩下来。
远处,一列报废的绿皮火车蜷缩在锈轨上,车窗破碎,像无数黑洞洞的眼眶。
他插兜站在车厢连接处,掏出一次性手机,拨给保外就医的陈建飞。
对面秒接,声音却透着通宵未眠的倦意:“刀仔,我正想找你——钱到账了,可我不认识打款人。”
“别动那笔钱。”林思武冷冷道,“今天之内,把荣建物流近三个月的流水、提货单、报关单一式三份,一份给你,一份给我,一份给即将上门的缉私警。”
“你疯了?!”陈建飞嗓音发紧,“我他妈刚把屁股洗干净——”
“照做,不然我亲手把你再摁进粪坑。”
林思武挂断,关机,拆卡,随手抛进车厢。
白色塑料卡在空中翻了两个跟头,掉进黑暗,像一尾断气的鱼。
上午九点,湖州市局,三楼电子数据勘验室。
宋玉菡穿着便装,套一件浅灰色风衣,头发挽成低髻,正俯身在光台前拼接一段被碎片的监控——
四月十七日 21:41,江心屿废弃码头,三号吊机。
画面里,雨丝斜织,一艘无灯快艇幽灵般靠岸。
船舱走出两名黑衣人,抬着一只军绿色防潮箱,箱体侧面刷着“MX-17”褪色的喷码。
接应的是一辆无牌皮卡,驾驶室灯光一闪,司机侧脸被摄像头捕捉——高颧骨、断眉、左耳缺了一角。
宋玉菡把截图拖进人脸识别系统,十秒后跳出身份:
郑昌,绰号“耳虎”,原籍桂西,二○○三年因非法走私枪支出逃境外,国际刑警红色通报对象。
她合上电脑,长吐一口气,拨通林思武的加密号码。
“目标确认,耳虎现身湖州,昨晚刚走。”
“能追到去向吗?”
“省界高速卡口拍到他的皮卡,尾箱装了远洋钓箱,目的地——榕城港。”
林思武在那头沉默两秒,道:“把原始视频发我,另外,你自己小心。”
宋玉菡轻轻“嗯”了一声,挂断前补一句:“我明天订婚。”
听筒里只剩电流的沙沙声。
她抬眼望向窗外,阳光穿过百叶窗,在地板上切出一格一格的亮斑,像一排冰冷的栅栏。
午后,榕城港,七号码头。
海风裹着柴油与海藻的腥甜味,一排排集装箱像彩色积木堆到天边。
耳虎把皮卡倒进 703 号冷柜区,熄火,跳下车。
他掏出一次性手机,拨号,对面传来经过变声的低笑:“货到了?”
“一箱十二套,全原装。”耳虎压低声音,“尾款?”
“老规矩,进仓后十分钟到账。”
耳虎挂断,拉开后厢门,与同伴抬起那只军绿防潮箱。
箱底,一枚指甲大的黑色芯片静静躺着,像一枚沉睡的雷管。
他们前脚刚把箱子塞进 703-C 冷柜,后脚一辆蓝色货柜车缓缓停靠。
车门推开,下来三名穿港口工装的男人——领头的那位,帽檐压得很低,左臂肌肉上文着一条首尾相吞的蛇。
蛇头纹得狰狞,獠牙恰好嵌进蛇尾,形成一个死亡闭环。
耳虎认出了纹身,也认出了来人——秦海涛的“物流总管”阿阮。
阿阮掀唇,用带湄公河口音的汉语道:“虎哥,辛苦了。”
耳虎咧嘴一笑,露出金牙:“钱到,人就走。”
手机震动,短信提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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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您的离岸账号收入 USD 300,000。】
耳虎吹了声口哨,朝同伴甩头,两人跳上皮卡,扬长而去。
阿阮盯着车尾,直到它消失在拐角,才抬手轻轻敲了敲冷柜门,像敲一面鼓。
“出货。”
冷柜箱壁里,那枚芯片的微型指示灯闪了两下,由绿转红。
傍晚,十八点五十五分,市技侦处机房里。
杜晓晓把键盘敲得噼啪作响,屏幕上一串串 IP 像走马灯。
“林处,逮到了!”她回头,眼睛亮得吓人,“703-C 冷柜的温控感应器十五分钟前异常掉线,重启后回传了一条 256 位加密握手信号——目标 IP 指向公海,北纬 7°,东经 108°,船籍识别码 MH-3769,船名‘海象’。”
林思武眸色一沉:“让海警支队备船,九点出发,全程无线电静默。”
“是!”
他转身,看向墙上那面巨大的海区投影屏。
深蓝背景里,一枚红色光点正缓缓移动,像一条游向深海的鲨。
林思武抄起作训帽,压低了帽檐,声音冷得发硬:
“通知金厅、汪厅,方案升级——C 档变 S 档,今晚,把整条通道连根拔了。”
夜里,二十一点三十分,外海,浪高两米。
海警“榕城舰”关闭航行灯,像一把藏在黑水里的匕首,悄悄逼近“海象”。
舰桥,林思武举着红外望远镜,看见目标船尾甲板上有几个人影正在吊装一只全新冷柜——正是 703-C。
耳机里,狙击手低声报告:“目标锁定,耳虎在甲板,持短枪。”
林思武抬腕,表盘指向 21:33。
“行动!”
三束蓝白色探照灯瞬间劈开夜幕,像三柄闪电长剑直插“海象”。
高音喇叭炸响:
“中国海警!立即停船受检!”
甲板上顿时乱作一团,耳虎翻身躲进集装箱缝隙,抬手就是一梭子。
子弹划破夜空,曳光如流星。
“开火!”
狙击枪、机炮、冲锋枪,火舌交织成一张死亡火网。
十分钟后,枪声停歇。
耳虎右臂被狙断,血如泉涌,跪倒在甲板上,眼里映着逼近的林思武——
那道身影逆光而来,像一柄出鞘的刀,浑身带着海水的咸与火药的苦。
“又见面了。”林思武俯视他,声音低沉,“这次,你跑不了。”
耳虎咧嘴,血顺着牙缝淌:“抓我……没用,货……不在我手上。”
林思武抬手,示意身后。
警员打开那只刚吊上船的冷柜——
空的。
只有一枚被拆下的黑色芯片,静静躺在冷柜底部,指示灯一闪一闪,像嘲笑。
子夜零点,海警舰医务室。
林思武用镊子夹起那枚芯片,放进透明证物袋。
灯光下,它渺小、冰冷,却足以掀翻整座城市的地下王座。
他掏出加密手机,拨号。
“黑曜石,收网失败,目标提前调包。”
对面沉默两秒,传来低沉回复:“收到,已锁定新轨迹——芯片信号昨晚 23:06 在榕城‘钓鱼台’码头短暂出现,随后消失。”
林思武握紧手机,指节泛白。
“钓鱼台”——那是他亲自命名的 B 级预案代号,也是秦海涛在榕城最后的秘密栈道。
他抬头,舷窗外,一轮血色月亮悬在夜空,像被子弹打穿的瞳孔。
风卷着海浪,一下一下拍击船舷,发出沉闷的鼓声。
林思武低声道,像说给耳虎,更像说给自己——
“现在才是真正的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