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猫(1/1)
暮玄青站在餐厅的暖光下,看着叶思芷小口小口地喝着他熬的百合粥。
三个月前,她刚被他从海里救回来时,瘦得像是随时会折断的枯枝,手腕细得能看见淡青色的血管,连最轻的蚕丝被盖在身上都会压得她皱眉。
而现在总算养出点肉了。
脸颊不再凹陷,睫毛低垂时会在眼下投出一小片阴影,甚至偶尔,他能看见她唇角微微上扬的弧度。
可她还是像月光下的薄冰,一碰就碎。
“再吃点?”
他轻声问,指尖轻轻推了推那碗温热的甜汤。
叶思芷摇摇头,勺子搁在碗边,发出极轻的叮一声。
她的目光落在窗外,那里有一株新栽的樱花树,是暮玄青命人从日本空运来的,说是等她身体好了,春天就能看到花开。
可她只是静静地看着,眼里没有期待,也没有抗拒,仿佛这一切都与她无关。
暮玄青的指节微微收紧。
他试过很多方法,带她去海边散步,她却盯着浪花发呆,直到鞋子被潮水浸透也不曾察觉。
送她最名贵的珠宝,她只是礼貌地道谢,然后随手放进抽屉深处,再没碰过。
甚至,他找来她曾经最喜欢的书,可她的指尖抚过书页时,眼神空洞得像是在看别人的故事。
她活着,却像一缕游离的魂。
“阿芷。”
他忽然唤她,声音很轻,却带着不容忽视的力度。
叶思芷缓缓回头,目光落在他脸上,却又像是透过他在看别的什么。
暮玄青伸手,指尖轻轻擦过她的眼角。
那里没有泪,却比任何哭泣都让他窒息。
“恨我也好,怨我也罢!”
他低声道,嗓音沙哑,“但别把自己弄丢了。”
叶思芷怔了怔,长睫轻颤,像是被这句话刺中了某处隐秘的伤口。
她只是在想,到底有没有爱过黎九思?
如果真的不爱那么为什么会伤心呢?
也许,只是太累了吧!
窗外,一阵风吹过,樱花树的枝丫轻轻摇晃。
春天还远,而她的冰封,不知何时能化。
……
暮玄青回到庄园时,整栋房子静得可怕。
佣人们低着头站在客厅,连呼吸都放得极轻。
管家递上一张素白的便签,上面只有一行字。
「我去南山寺了,别担心。」
笔迹清秀,却干脆得没有一丝犹豫。
他的指节蓦地收紧,纸张在掌心皱成一团。
南山寺?
那个地方偏僻清冷,又远,她身体才刚好,怎么能……
更可怕的是,南山寺是华立最着名的古刹,常有看破红尘的人去那里落发出家。
她不要他了?
她连这尘世都不要了?
暮玄青的呼吸骤然乱了,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住,连指尖都泛起冰冷的麻意。
他猛地转身,黑色大衣在空气中划出凌厉的弧度。
“备车。”
他的声音低哑得可怕,“现在。”
南山寺的钟声悠远沉静。
叶思芷跪在佛前,双手合十,闭着眼听着僧人诵经。
香炉里的青烟袅袅升起,模糊了她苍白的侧脸。
她没想出家。
只是这三个月来,暮玄青的温柔像一张密不透风的网,裹得她喘不过气。
她需要一点时间,一点空间,去想一想……
自己到底是谁。
是叶思芷?
还是黄芷晴?
是那个被黎九思囚禁的金丝雀?
还是如今被暮玄青小心翼翼捧在掌心的易碎品?
殿外突然传来急促的脚步声,木门被猛地推开,冷风灌入,吹散了香炉的青烟。
叶思芷回头,对上了暮玄青猩红的双眼。
他站在那里,胸口剧烈起伏,向来一丝不苟的西装外套皱得不成样子,甚至脚上的皮鞋都沾满了泥泞?!
“你……”
他的声音哑得不成样子,“要出家?”
叶思芷怔了怔,忽然明白了他在害怕什么。
她轻轻摇头,唇角勾起一抹极淡的弧度。
“我只是来听经。”
暮玄青僵在原地,紧绷的肩线终于微微松懈。
他深吸一口气,走到她身旁跪下,“那我陪你听。”
叶思芷忽然笑了。
那笑意很浅,像初春冰面上裂开的第一道细纹,却让暮玄青呼吸都停滞了一瞬。
这是她三个月来,第一次对他笑。
“怕我出家?”
她歪着头看他,眼角微微弯起,声音里带着久违的鲜活。
暮玄青喉结滚动,指尖无意识地拨动腕间佛珠。
他该说什么?
说他一路飙车闯了三个红灯?
说他差点把南山寺的山门踹碎?
还是说他看到她的字条时,眼前几乎浮现她落发的画面?
“我......”
“我不回去了。”
叶思芷突然打断他,手指轻轻拽住他的袖口,“你的禅院,借我住住好不好?”
暮玄青瞳孔骤缩。
南山寺后山的竹海禅院,是他清修的地方。
青瓦白墙藏在万亩竹林深处,晨钟暮鼓,与世隔绝。
也是他曾经无数次幻想过囚禁她的地方。
在那些阴暗的梦境里,她会穿着素白禅衣被他按在经卷上,檀香与喘息交织,佛珠缠绕在她脚踝,任他在晨钟响起时一遍遍确认她的存在......
“好。”
这个字脱口而出时,暮玄青自己都惊诧于声音里的暗哑。
叶思芷松开他的袖子,“谢谢。”
她转身走向禅院的背影单薄得像幅水墨画,暮玄青却站在原地,任由山风灌满袖袍。
多讽刺啊。
他曾经用尽手段想把她关进去的地方,如今她主动走了进去。
而他却站在门外,不敢跟得太紧……
怕惊跑这只终于肯靠近的蝶。
……
叶思芷彻底霸占了暮玄青的禅院。
青瓦屋檐下,她赤着脚踩过冰凉的石板,雪白的足尖沾着晨露,在浅褐色的竹木地板上留下一串湿漉漉的脚印。
暮玄青的藏青色禅衣被她当成毯子裹在身上,宽大的衣摆拖曳在地,袖口还沾着她昨夜偷喝的梅子酒香。
“暮玄青~”
她趴在窗边拖长音调唤他,发间别着他常戴的那串沉香木佛珠,乌黑的长发从肩头滑落,在阳光下泛着绸缎般的光泽。
暮玄青正在院中煮茶,闻言抬眸,恰好看见她探出半截身子,禅衣领口歪斜,露出锁骨处一小片瓷白的肌肤。
像只恃宠而骄的猫。
他捻着茶匙的指节微微发紧,面上却不动声色。
“嗯?”
叶思芷忽然从窗棂翻出来,三两步蹦到他面前。
山风掠过竹林,带着她发间的檀香扑面而来。
她踮起脚,鼻尖几乎蹭到他的下巴……
“你身上真好闻。”
温热的气息拂过喉结,暮玄青呼吸一滞。
就在他抬手要扣住她腰肢的瞬间,叶思芷却灵巧地后撤,踩着满地竹叶咯咯笑着跑开。
暮玄青望着她翩跹的背影,喉间发紧。
她总这样,偷喝他的茶,裹着他的衣裳,趁他诵经时用狗尾巴草挠他的后颈。
在他忍无可忍将她按在蒲团上时,又用湿漉漉的眼神看他。
“佛子不是要戒色吗?”
最要命的是昨夜,她居然抱着他的枕头溜进禅房,理直气壮地说怕打雷。
结果雷声真的响起时,她却蜷在他怀里,指尖在他心口画圈。
“你心跳好快哦。”
这哪里是修行?
分明是酷刑。
不过只要她开心,便罢了!
暮玄青摩挲着腕间剩余的佛珠,忽然很想知道……
如果哪天他真的破了戒,这只坏心眼的猫,会不会被欺负到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