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9章 魔王与时之妖(其二)(1/1)

“最没有用的种族?”

魔王大人歪着脑袋,眼神中露出一丝疑惑。

“虽然能看到的只是幻境,但也不至于说成那种程度吧?”

她吸了吸鼻子,语气中带着一丝迟疑,“余是说,虽然不能改变什么,但能见见逝去的人,总归是...很厉害的能力吧。”

“是吗?”

小狐狸轻轻一笑,眼神却没有笑意。她微微侧首,用那清冷柔和的声音反问道:

“你觉得,谁最想进入这种幻境,去见到逝去的人?”

魔王大人愣了愣,下意识地回答:“当然...是家人吧。”

“确实是这样。”

小狐狸点了点头,声音低缓而平静,“但尸妖能做的,仅仅是让人在一旁静静地看着而已。不能搭话,不能触碰,不能停留在他们希望的那一刻。”

她的眼神沉了几分,像是落在遥远的记忆里,又像是看穿了所有幻象的底色。

“你只能眼睁睁看着他们再一次走向结局,看着他们哭,看着他们死,看着他们遭罪,连最简单的一句‘我在这里’都说不出口,就像被塞进了一场无法醒来的梦里,越是亲近,越是折磨。”

她顿了顿,缓缓张开折扇,遮住半张脸。

金色的铃铛在她耳侧轻轻晃动,发出一声细不可闻的响。

“可就这种无法触碰、无法改变、甚至不知真假混杂的能力,他们却要像这个男人一样,偏要说是‘奇迹’。”

小狐狸的声音不高,却像针一样扎在耳边。

“这种明明知道自己无能为力,还要妄自尊大的态度,才让人们称他们为——”

她轻轻一顿,像是落下一记判词:

“最没有用的种族。”

话音落下,院中一片沉寂。

那个蹲在地上的男人像是被当头砸了一棒,低垂着的脑袋一动不动,连呼吸都轻了下来。

风吹过,吹得他肩膀处破损的布料微微抖动,灰尘在阳光下浮动着,像是碎掉的梦。

好一会儿,他才发出一声低低的、像是叹息又像苦笑的声音。

“...确实是这样啊。”

他抬起头,神情不再那么慌张,只剩一层自嘲挂在脸上。

“那些被我带进梦境的人,也都是这么说的。”

他轻轻摇头,声音里有种说不清的疲惫。

“他们哭着要拥抱自己的妻子、要和儿子说话、要跟妹妹道歉...但我只能拦着他们,告诉他们‘不能靠近,不能说话’,一旦越界,就永远出不来。可他们根本不会听,一次、两次,明知道是幻觉,还要扑过去...等我强行把他们拉回来之后,他们全都骂我,说我残忍,说我骗子,说我是‘最没用的种族’。”

他用指甲掐了掐掌心,声音却出奇地平静:

“他们都这么说,所以您说的...也没错。”

小狐狸静静地看着他,没有急着回应。

那双金色的眼眸沉静如湖水,几乎令人无法窥见其中的情绪。

良久,她缓缓开口:

“你来这里,不是为了做生意的吧。”

男人猛地一震,抬起头,却对上了小狐狸毫无波澜的眼神。

“你那句‘回溯时间’,是用来叩门的。”她缓缓走近男人,“‘时妖’这个名号,从一开始就是你为自己准备的敲门砖。”

男人张了张嘴,却说不出反驳的话。

小狐狸声音不紧不慢,“名字是魔族力量的根源,是一切交易与契约的本源。我们不会轻易报出自己的名字,也不会随意问别人的名字。”

她抬手,用折扇轻轻点在男人肩头。

“所以你叫什么并不重要,妾身就叫你‘最没用先生’吧。”

男人的喉结动了动,嘴角微微抽搐了一下,没敢接话。

“现在,说出你的理由。”小狐狸语气忽然变得森然冷静,语尾如冰,“擅闯领主宅邸已是重罪,说不出所以然,妾身便会按规矩将你拘捕,罪名嘛——就用欲对神使巫女图谋不轨吧,这样应该还会判得更重一些吧。”

“我、我...”男人咬了咬牙,眼神一狠,“我确实是秉承着风之地的传统在当一名商人,只不过地点是在贫民窟。”

“贫民窟?”

小狐狸轻声呢喃。

她的瞳孔微缩,一些不安的表情一闪而过。

男人低下头,嗓音里像是裹着厚重的灰尘与疲惫,“那是个和富饶的辉夜城格格不入的地方,就像是一排整齐洁白的牙里,混着一颗烂透了的蛀牙,永远没办法融进去。”

“那里混乱、阴暗、腐臭,各种势力盘根错节,流动着看不见也说不清的关系网,禁药、管制武器、卖淫...只要你愿意出价,就没有买不到的东西,哪怕是一条命。”

他说到这里,嘴角似乎露出一丝自嘲的弧度。

“我的能力...你们也知道了,不是什么光鲜的天赋,我常和尸体打交道,是个见不得光的行当,当然不可能在日光底下做生意,所以我只能待在那种地方,靠着尸妖的能力还有偶尔干些见不得人的勾当挣扎着活下去。”

小狐狸轻敲手中的折扇,语气依旧温柔,话语却毫不留情:

“你还是没讲清楚你到底是来干什么的。妾身虽是领主,但也出身商人,明码标价,对于商人而言很重要。”

“我遇到了一个女孩。”

这句话说出口的时候,他整个人像是被某种情绪轻轻碰了一下。

他抬起眼,看向院子中灿亮的天光,像是在用力回忆着那道渺小的身影。

“我啊,就是个和贫民窟其他人没什么两样的家伙,没背景,没本事,连说话都学不会好听点,要不是靠着这点‘能力’,早就死在街边了。”

他顿了顿,目光落在某个虚空的角落,像是在回忆,也像是在逃避什么。

“那孩子也是,和贫民窟其他孩子一样,不特别,也不聪明,甚至脏兮兮的,说不清哪里干净过。”

“但不知怎么的...我们碰上了。”

“就只是这样。”

他抬起眼来望向小狐狸,语气平静:

“两个对谁都不重要的人碰见了,仅此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