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三章 他被训得好幸福(1/1)
眼前的画面实在太过熟悉,盛苒当即就联想到了她和渡鸦的初遇。
也是同样的午后,同样的悬崖,除了周遭的环境从秋天变成冬天之外,没有任何的改变。
明明那个时候,她为了方便称呼、拉近关系还主动提出要给渡鸦取名字。
可如今,盛苒却犹豫了。
她知道,渡鸦问的绝对不止这一个事情。
她还握着他的手,指尖无意识摩挲着渡鸦掌心的皮肤。
盛苒的呼吸忽然放轻。
望着他那双黑熠熠的瞳孔,里面只映着她一个人的倒影,心脏像被细密的丝线缠紧——
这一刻才恍然意识,她和渡鸦之间的羁绊,恍然间竟也到了这种不可轻易斩断的地步。
这哪里是取一个名字,分明是要亲手为眼前的雄兽划下“归属”的印记。
此前他是山林间自由的鸟兽,可一旦赋予名字,那些模糊的感知便会有了锚点:
他会因这个名字被呼唤,会因名字与“她”绑定而产生占有欲。
盛苒怕这份命名带来的枷锁。
冠以名则六欲泛生,她知道,一旦她真的给渡鸦取了名字,他们俩之间的关系就更加密不可分。
她竟然有些怯意,无措地别开了眼。
[你若是想要一个名字,自己取岂不是更好?]
渡鸦只是直勾勾地看着她,目光不曾移开。
“可我想要主人给我取名。”他轻声开口,却字字坚定,“主人,您分明知道我的意思。”
他将“主人”两个字咬得很重,很刻意地强调这一层关系。
他叫了盛苒这么多年的主人,明明都已经是她的所有物了。
难道不值得一个名字么?
渡鸦恳切地哀求着:“您别躲着我……好吗?”
盛苒实在招架不住,倏然抽出手,身子转到一边去。
不,这不对。
迄今为止,他的黑化值还是没有任何变化啊……
渡鸦对她的感情分明还是畸形的、病态的。
突然爱上了一个恨了十多年的人,本就不可能长久。
盛苒差点都要陷进去了,终于在这一刻清醒过来。
渡鸦需要的不该是她,而应该是一个完整的家,完成的人生。
明明有机会补全的,为什么要放弃?
她重新稳住心绪,告诉渡鸦,[可无论怎么样,你还是得找回自己真正的家啊。]
[到那个时候,你不仅有自己的名字,还会有一个完整的家庭,这些都不是我能给你带来的。]
“主人……”
渡鸦想不明白,盛苒为什么非要这般无情地拒绝他的请求。
明明很简单的,随便给他一个名字就行。
只要是她取的,他会用得很开心。
渡鸦自认为的要求已经很低了,他只是想要留在她的身边,以任何一个身份。
连这都不能满足吗?
渡鸦还想追问,可是盛苒却没有再写下一个字。
现在的读心异能受限,无法施展,渡鸦焦躁不安地看着盛苒,只能胡乱猜测着。
“您这么想弄清我的身世,是迫不及待地想要送我离开么?”
盛苒错愕地抬起眼,渡鸦在说什么?
他失落地垂下了眼,“若您想让我走,我会乖乖消失再您的面前,绝对不打扰。”
——当然不是这个意思!
盛苒瞬间摇头,用非常强烈的肢体语言反驳了渡鸦的猜测。
他为何会这么想?
该怎么和渡鸦解释呢,盛苒突然也觉得好头疼。
明明面对面站着,却好像隔了千万重沟壑。
盛苒看着他紧绷的唇线,眼眶有点发涩——若是能说话就好了,就能告诉他,她不是想要推开他,是想让他更幸福。
她垂下头,指尖的衣角被捏得发皱,和她的心一样。
两人无声对峙了许久,盛苒深呼一口气,这样的争论太无意义了。
他们根本沟通不了。
既然如此,何苦浪费时间,干脆回去吧。
像是突然决定了什么,盛苒倏然抬起眼,想要拉着渡鸦往家里走,却发现他的目光落在自己的下半张脸。
准确地说,奇怪盯着她的嘴唇。
那双深沉的眸子中情绪翻涌,却又明显隐忍着、克制着。
不知为何,盛苒的心跳加快几分。
渡鸦接着往前凑了半步,声音低哑得像被风磨过,连呼吸都放轻了:“主人……我读不懂你的手势,也猜不透你在想什么……”
看来他也意识到了这一点,盛苒苦笑着点点头。
渡鸦的呼吸倏然凝滞了,像是用尽了所有勇气,墨色的眼牢牢锁着她的唇,语气带着小心翼翼的试探:“我知道这个请求很冒犯……但,我是否能亲您一下?”
这话太轻,却像团火,瞬间烧红了盛苒的耳尖。
她愣在原地,指尖下意识地往后缩,却被渡鸦倏然攥住了——
他没用力,只是怕她躲开,掌心的温度透过相接触的皮肤传过来,烫得她心口发颤。
她看着渡鸦泛红的耳尖,看着他眼底的紧张和恳求,脑海中的情绪更乱了。
……怎么突然要亲她!
刚刚不是还说,求她给个名字么?
这跨度也太大了!
盛苒的心间一紧,却看出了渡鸦眼神中的认真。
他没在开玩笑,攥着她的手甚至有点发抖。
她咬了咬唇,慌乱地眨着眼,没有回应,也没有立刻躲开。
很无厘头的一个提议,她却不觉得为难。
这样的反应无异于一种默认,渡鸦的呼吸猛地顿了顿,缓缓俯身。
鼻尖先蹭过她的脸颊,带着点微凉的风,却没立刻吻下去,而是一遍又一遍地确认:“主人,你可以推开我。”
盛苒没动,只是安静闭了闭眼。
下一秒,唇瓣被轻轻覆住。
不是激烈的触碰,更像羽毛轻扫,带着点渡鸦身上的冷香,还有他克制不住的颤。
盛苒的睫毛剧烈地颤了颤,指尖攥紧了渡鸦的衣摆,连呼吸都忘了。
这是她和渡鸦的第一个吻。
和裴啸行的初吻不同,这次并没有出现过任何意外的混沌。
渡鸦清醒而认真地询问着,她也同样默认着他的请求。
盛苒开始觉得这个吻的存在好突兀,他们明明还处于那样进退两难的矛盾下,谁都没法把对话推进下去。
感觉下一秒就能生气吵架的场景,就这么琲一个吻给打破。
他嘴唇覆上的那一刻,盛苒把所有杂乱的想法都抛开了。
她突然觉得这个吻好合适。
仅仅是一瞬间,她的心好像就这么安定了下来。
她不想再和渡鸦争论,她只想感受他的柔软、他的温度。
渡鸦的吻与急切、粗鲁这样的字眼毫不挂钩。他甚至刻意放轻了力道,连唇瓣都绷得发紧。
怕重了弄疼她,怕急了惊到她,更怕这好不容易得来的允许,会像指间的风一样溜走。
他的掌心还攥着她的腕子,指节却悄悄松了些。
往日里握惯了箭羽、捏碎过无数敌人喉骨的手,此刻连攥着她的力道都要反复斟酌,生怕指尖的薄茧会蹭得她不舒服。
他原本紧紧闭着眼,却又不想错过主人的任何一个表情,担心她有不适。
渡鸦轻轻掀开眼皮,牢牢盯着她近在咫尺的眸——看她睫毛剧烈地颤,像受惊的蝶,看她眼泛起的水光,像揉碎了的星。
渡鸦的心跳得比第一次在主人身旁睡觉的那晚还乱。
从小到大,他经过多少场面,平常被温热的血溅在脸上,眼都不会眨一下。
可此刻,对着主人,他连吻都不敢重一分——仿佛她是雪堆里刚开的花,稍一用力就会碎。
“主、主人,你会讨厌吗?”
他的声音从唇齿间漏出来,低哑得像被松针磨过,连呼吸都不敢太近,怕热气会烫到她。
盛苒没想到渡鸦会这么磨蹭。
什么步骤都要和她询问确认。
她的耳尖早烧得通红,这和她认识的渡鸦,太不一样了。
像个第一次碰糖的孩子,既期待又惶恐。
心口突然像被什么东西轻轻撞了一下,酸意混着暖意,漫得满胸腔都是。
他在她面前,为何要这般小心翼翼?
盛苒突然抬手,抱住了渡鸦,轻轻踮起脚尖往上凑,主动吻上了他。
唇瓣相触的瞬间,她甚至觉得整个人身子都热了起来,连耳边的风声都变得清晰。
可更多的是心疼,是那种看着一个习惯了坚硬的人,为你卸下所有锋芒,变得小心翼翼的心疼。
渡鸦似乎察觉到她的走神,吻的力道又轻了些,几乎要离开,只余下呼吸相抵的距离。
他的墨色眼瞳里满是无措,像怕自己做错了什么:“要是不喜欢……”
盛苒猛地回神,抬手按住他的后颈——指尖触到他发烫的皮肤,才发现他的耳尖比她还红。
她没说话,只是轻轻往他那边凑了凑,用动作回应他的犹豫。
渡鸦的身体瞬间僵住,随即像被这轻轻的触碰烫到,呼吸骤然急促起来。
他终于敢稍微放软力道,唇瓣轻轻蹭过她的唇,带着点笨拙的温柔。这一次,他清晰地听见了她的心声——
【渡鸦怎么这么紧张……平时不是很冷静吗?他的后颈好烫,不对,是浑身都好烫……原这么怕她离开么?】
【以前看他杀人的时候,还以为他什么都不怕……这样的他,好像比平时更让人……可爱……】
【我也……好喜欢。】
最后两个字像羽毛,轻轻落在渡鸦的心上,痒得他连指尖都麻了。
“主人……”他抵着她的唇,声音里带着点不易察觉的颤。
听到她心声的那一刻,渡鸦的心终于安定下来了,他忍不住想说更多,听到更多回应。
“这样的我……您真的不讨厌?”
盛苒眨了眨眼,眼底的水光更亮了些。
她抬手,指尖轻轻碰了碰他眼底的红——那是紧张和无措染出来的红,比他平时冷着脸的时候,鲜活了太多。
盛苒的心声清晰地传进渡鸦的耳朵里:
【我知道,你永远把我放在第一位。】
【会紧张、会怕弄疼我、会考虑我感受的渡鸦,怎么会让我讨厌呢?】
渡鸦的呼吸猛地一滞,眼眶竟有些发热。
他活了这么久,从没人告诉过他,他这样的人,也配被人喜欢。
他缓缓松开攥着她腕子的手,转而轻轻揽住她的腰——动作慢得像怕惊到她,掌心贴着她的后背,能清晰地感受到她的心跳。
“既然那么喜欢……妻主就不要赶我走了。”他的唇还贴着她的,声音软得像化了的霜,“您不想给我取名字也没关系,叫我什么都行。”
盛苒哭笑不得,怎么还在意这个。
心跳却更快了,她能感受到他掌心的温度,能感受到他声音里的认真,能感受到他藏在每一个动作里的在意。
她真的没办法拒绝这样的渡鸦。
【我从来都没有要赶你走。】
【我只是很心疼你,我想让你能有一个更加美满、完整的人生。】
【我知道一个孤儿独自拉扯自己长大回受到怎样的冷眼,我知道茕茕孑立于这世界上是怎样的感受,你曾经所经历过的一切……我都懂。】
她自己就是这样长大的,甚至偶尔看渡鸦的时候,就像是在照镜子。
她真心实意地希望渡鸦不要意气用事,既然已经有了一丝转机,为什么不努力找找呢。
【我已经没办法总拥有完整的人生了,但我希望你能有。】
渡鸦愣怔地听完盛苒的话,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这真的是主人的心声吗?他从小就跟在她的身边,怎么可能不了解她的成长背景和家庭情况。
盛苒从小不受宠,但也有完整的家庭,有血脉相连的父亲和母亲。
就算过得再差,但也不至于和他一样惨,怎么会感同身受他的经历?
渡鸦不信,甚至怀疑自己是不是听错了。
可下一秒却捕捉到了盛苒眼中的一抹忧伤。
太过真实,他的心也跟着难过得刺痛了一下。
“主人……”渡鸦手足无措地哄着盛苒,轻轻抚摸着她的脑袋,“好,我听您的话。”
“我会试着找寻我的身世、我的家族。”
盛苒从回忆中抽离出来,惊讶地抬头看他。
刚刚还不愿意呢,亲了一下过后,渡鸦怎么突然就不和她犟了?
虽然不知道是什么改变了渡鸦,盛苒还是由衷地为他感到高兴。
她重新握住他的手掌心,温和地笑着,[真听话。]
[为了奖励你,我会给你取一个属于我们之间的名字。]
[在你找出自己的身份之前,我们用这个名字称呼你,好不好?]
渡鸦的脑海里只剩下了“听话”、“奖励”两个字。
主人不愧是主人。
他被训得好幸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