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9章 风池(1/1)
虽然知道辛和钰大抵是开玩笑,但凌初心里还是咯噔跳了一下,“大人,你不是答应过——”
“本官反悔了。”辛和钰无耻道:“反正案子都结了,本官不愿意自找麻烦。”
凌初拿不准他又要干嘛,只能坐等他发话。辛和钰见她不接话茬,咋舌于她的不解风情。
“想让本官帮忙也容易,你喊两句夫君听听。”
凌初虽然觉得别扭,但也不至于那么矫情,痛快地喊了一声:“夫君。”
辛和钰不肯松口,“不行,喊得太生硬了。”
凌初软下嗓音,又喊了一遍。这回辛和钰还算满意,但最好能再温柔些。
凌初不干了,两手把桌上的医书一推,“你爱帮不帮!这案子又不是我的。我看你根本就不想为月轻平反,也不想再找村长家的老四媳妇了。”
玩过了头,惹了夫人不痛快,辛和钰赶忙赔罪:“我的错我的错,你要我做什么都行。”
凌初才不会轻易被哄好,扭着脖子质问:“不会又反悔?”
“绝对不会。”辛和钰趁机拉起她的手拍了拍,“我要是言而无信,就一辈子娶不上夫人!”
“谁管你!”凌初抽回手。辛和钰把医书重新堆放好,“那你到底有什么主意?”
“我想赌一把,就赌陈夫人还有良心。”
凌初不信一个医者,能眼睁睁看着别人死在自己跟前,只要她豁得出去,肯定能在作死之前撬开陈夫人的口。
只要让她承认自己会医术,后面的就能慢慢问出来。
谁知这回辛和钰是真的不愿同意了,他抄起折扇轻敲在凌初脑门上,“你又想以身犯险?也不记得是谁曾经还问我有没有疯够?我看天底下没有人比你更疯的。”
“陈夫人不会让我真的出事。”凌初固执道:“她若是个真心狠的,怎么会管一个山中逃妇的死活?若我是她,为了掩盖杀夫的罪证,把月轻和桃红也灭口了不是更好?”
这话一出口,凌初和辛和钰皆是一愣。
她居然会有这样的想法?
意识到自己变了,凌初有些慌了。
连灭口这种话都说得出来,以前的她只觉得这样的行径不配为人,自己也曾经一家三口差点尽被害死。
怎么现在她反而站在了刽子手的位置上?
凌初努力地回想,自己是从哪一刻有了这些龌龊心思的。辛和钰却转瞬放松下来,向凌初拱手。
“恭喜夫人,学会了在他人之位,思他人之道,这不是你变坏了,而是懂得揣测人心,有了城府。”
凌初讷讷思忖,心里依然不是滋味。辛和钰将她搂紧怀里,让她靠在自己的肩头。
“之前你还骂过我,说我没把你当做助力,而你要帮我,就必定要变得更精明。有城府又不是变成了坏人,你看我都无法无天到这个地步了,你不还是认定,我是个君子?”
他这么说,凌初就好过多了。她还是第一次这么靠在辛和钰怀里,手臂都不知道往哪放,最后攀上了他的脖子。
“以前虽然知道大人许多言行都是伪装,但今日才算真的明白,当初你跨出第一步,向辛老爷低头妥协,做一个你最厌恶的恶人时,是怎样的心情。”
烛光下,辛和钰的眼睫被打出一片阴翳,挡住了晦暗的眸光。
他环住凌初的腰肢,脸颊蹭了蹭她的鬓发,“也没那么难。”
凌初既没有说话也没有动,就这么与他互相依偎了好一会儿,突然噗嗤一声笑出来。
“我想象了一下,大人你如果毫无伪装,当一个正人君子会是什么样子。结果……只能想象出一个关二爷顶着你的脸。”
她咯咯直笑,逗得辛和钰也忍不住,“我有这么威风?以后争取让你亲眼看到。”
他一定努力,让她看到一个人活生生的关二爷。
灯罩里的烛火发出细微的噼啪声,屋里唯一的光亮跟着颤动了一下。笑闹的两人像是被同时拨动了一根弦,陡然间觉得这屋里有些闷热。
辛和钰恋恋不舍地放开凌初,起身理了理衣裳,“咳……你早点休息,这些书明天再看吧。”
凌初的脸蛋和耳朵都热烘烘的,点了点头,没去看他。直到辛和钰出去,她才长呼一口气。
瞎想什么,他们又不是真的。
躲进隔壁屋里的辛和钰利落地脱了外衫,倒在床上出神,臂弯里残留着怀抱凌初的触感。
他好想活到最后啊,这样就能光明正大地娶她了。
可惜他是辛家人,他也做过恶,怎么想都不可能被赦免。
辛家倒台,他也得死,到时候何必连累她?不如让她干干净净地离开。
这么一想,那些旖旎心思就全都散掉了。他烦闷地拽过枕头闷在自己脸上,逼着自己想点别的事。
比如康堰留下的那几道笔触,陈氏会不会知晓?若要从她口中问出点什么,好像还真得查出她的罪证来。
果然,他夫人就是明智!
翌日,辛和钰又把两位老大夫和仵作召到一起,陪着凌初研究康堰到底是怎么死的。
两位老大夫当了大半辈子受人敬仰的人上人,现在却得和仵作一起面对烂臭的尸体,脸色可想而知。
但辛和钰不管这个,甚至也亲自在旁陪同,“还望二老不要让本官失望。”
老大夫敢怒不敢言,凌初倒是个聪明的,向他们福了福身,“二老勿怪,原本这种事只让仵作来就行,奈何大人总信不过,您二老也不需要做别的,毕竟验尸这种事你们估计也看不出什么门道,只用在边上帮仵作掌掌眼就好。”
激将法,用在自命不凡的人身上再好用不过了。两个老大夫听见自己被一个仵作比下去,哪里肯罢休?说什么也要露两手。
凌初与辛和钰对视一眼,学着他的样子挑眉。
康堰的尸身上一次就已经剖开了,原本该入土为安的,但辛和钰还没来得及把卷宗上报,就让仵作用冰和盐水先封存着。
这回倒是省了很多功夫,掀开颅骨就能直接验查。
经过几日的浸染,康堰后脑的淤血已经渗入骨中,一个老大夫捻着胡须道:“这地方……离风池倒是很近啊。”
“风池?”凌初眼中一亮,“我刚好在医书里看到过,这是脑后的穴位,不能轻易施针?”
“对。”另一个老大夫点头,“风池在督脉之源,连接脑髓,若一针没扎好,重则当场丧命。”
一旁的辛和钰沉吟:“那若是故意没扎好……”
两位老大夫却摇头,“用针致使颅内出血容易,可康堰活到了第二天,还如同活死人一般能说能动,有谁能让出血都如此精准,刚好压着延髓又不会使人当即毙命——”
他们忽然有了个想法。
“针法中有一门技艺叫留针,意思是让针在穴位上停留数时辰,最长第二天才会拔针。若银针在康堰醒来之前就刺入风池,随着他的活动,慢慢刺破颅脑引得出血,一切就迎刃而解了!”
辛和钰和凌初对医术不精通,也不知是否可行。唯有仵作觉得不太可能,“能神不知鬼不觉地在一个人的后脑刺入银针,还能让这人活那么久,这……真能做到吗?”
辛和钰发话,“权且先做这个假设吧,但还有一事不明。”
当时康堰一咽气,他和凌初就进了卧房,之后又有侍从里里外外地搜过,月轻和陈夫人更是直接被带去了刑房,搜过身的。
若是陈夫人施针害人,那针呢?她根本就没时间藏证物啊。
仵作没头绪,老大夫想得头疼,辛和钰仔细回想是否有遗漏之处。
而凌初,满脑子想的都是若她为陈夫人,会做什么。
这一想,竟让她陡然想起另一件事。
“我知道针藏在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