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6章 月色静好,鸡飞狗跳(1/1)
尽管只是一个侧影,陆未吟还是立马认出是谁,不免有些惊讶。
堂堂王爷,居然半夜探窗。
走过去推开窗户,风涌入的瞬间,将桌上的烛火压到极致。
光线骤暗时,忽听得砰的一声,推出去的窗撞到了什么东西。
片刻后,几近熄灭的烛火摇晃着立起,重新洒下一片暖光,照着窗外轩辕璟黑成锅底的脸,以及脑门儿上逐渐加深的红印。
四目相对,冷风幽幽而过,陆未吟抿唇,十分认真的提醒,“王爷叩窗后应往旁边让让。”
这客栈的窗还是往两边开的,若换成往上的支窗,能把他顶到楼下去。
轩辕璟皮笑肉不笑,“陆小姐这么有经验,莫非经常干这种夜半探窗之事?”
陆未吟不接茬,沉默片刻后说:“还请王爷告知我母亲的真实情况。”
他没来也就算了,既然来了,肯定要问个清楚。
巡税队传回的急报,必然经过永昌侯审定。
萧西棠说过,萧家只做纯臣,陆未吟不认为轩辕璟有那个本事,能把手伸到永昌侯头上去。
轩辕璟揉了揉发烫的脑门儿,斜她一眼,神色稍缓,从袖子里拿出一张字条递过去。
陆未吟一眼认出是她母亲苏婧的字迹。
寥寥数语,言明她会安排女儿随他一起离京,让他事成后代为转达一切安好,无需挂心。
字条所用的纸张是极其轻薄的金粟笺,两端有封蜡残留,可见是用飞鸽送达到轩辕璟手里。
陆未吟惊讶的望着他,“母亲为何会知道我想离京?”
顿了顿,惊讶转为震惊,一双眼睛陡然瞪大,“你为何会与我母亲暗中往来?”
在陆未吟的印象里,母亲始终困在将军府院墙围起来的方寸天地。
她不是世人眼中的贤妻良母,也无法讨得家人的欢心。
那双能拿刀枪的手,烹不出一桌让陆奎满意的饭菜,写不出能让陆晋乾拿出去炫耀的文章,做不出陆晋坤想要的皮靴皮甲,也无法教授陆欢歌女红雅艺,因为她自己都学得不精。
属于她的,好像只有当年驰骋疆场的回忆,以及那一本又一本堆满几个柜子的兵书。
勋爵命妇表面上称赞她巾帼英姿,背地嘲她野蛮粗鄙,除了一位手帕交,她好像也没有朋友。
而且那位手帕交也已故去。
母亲偶尔会提到的人里,除了在苏家祖宅里养老的年迈残兵,就只有她那位手帕交的儿子。
无论前世还是今生,她从来都不曾从母亲口中听说过轩辕璟的名字,八竿子打不着的两个人,怎么会暗中往来?
轩辕璟侧身站着,手撑在窗沿上,看着她蹙眉苦思的样子,身子微微倾过去,带着几分戏谑口吻说道:“怎么,小丫头做了坏事,怕家里大人知道?”
陆未吟睨他一眼,没说话。
她确实不想让母亲知道。
永昌侯要做纯臣,而她投了昭王,若让母亲知晓,必定会觉得为难。
轩辕璟轻笑,“放心吧,你我之事,她并不知晓。”
呼吸间忽然掠过一缕极浅的冷香,轩辕璟笑意微滞,状似随意的站直,拉开些许距离。
一钩寒月悬在夜空,照着他冷白又泛起微红的半张脸。
掩唇轻咳,“我只是觉得你需要这次机会,错过未免可惜,因此尚在谋划时就提前给侯夫人传了信,告诉她容贵妃在打你的主意,或可借我南下之机出去避一避。”
他指了指她手中的字条,“就在入宫的头一天,我收到了这个。”
陆未吟明白了。
轩辕璟对福光寺的事了如指掌,所谓的彻查不过是走个过场,他是等着母亲回信之后,才进宫向皇帝禀告。
可母亲远在千里之外,又如何能掐着时间将急报送入宫中?
莫非送急报的人得了授意,昭王哪日出宫,他就哪日深夜将急报送到御前?
陆未吟越往深处琢磨,越觉得母亲深不可测。
不过很快,她就不纠结了。
去到永昌侯府之前,她也不知道母亲年少时就认识老太君。
母亲的故事,她只知道将军府那一部分,而且还未必是全貌。
至于心中疑惑,等见到母亲时,当面问问就知道了。
浅浅呼口气,陆未吟暂时放下纷杂思绪,含笑看向轩辕璟,双眸映月生辉,“多谢王爷替臣女费心谋划。”
“谁说我是替你谋划?”
轩辕璟的目光淡淡扫过她眼尾的胭脂痣,顺势转向天上的月亮,“你自作主张弄一出雪灾厄兆,搞那么大阵仗,最后一杆子给我支去南边,你自己留在京城逍遥,哪有那么好的事?”
陆未吟指尖轻轻搭在窗棂上,不自觉循着他的目光看向天边的弯月,极为敷衍的应了声“王爷所言甚是”。
轩辕璟没说话,夜风掠过,搅散呼吸间呵出的浅浅白雾。
月色无声,静谧又温柔。
翌日一早,三个姑娘早早缠腿做好防护,随队出发。
一行三十余人,快马加鞭由北向南,每过一城,皆有暗信传送回京,呈递到这个或那个的手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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进入冬月,京都的一场雪才姗姗来迟。
大雪簌簌下了一夜,第二天,朱墙金瓦的宫城被一片素白覆盖。
淑萃宫里,地龙烧得旺盛,容贵妃觉得燥热,挑帘走出暖阁,站在廊下,夹着雪粒子的寒风往脸上一吹,昏沉的脑子顿时清醒不少。
院子里,挂了许久花苞的那株红梅终于开了,几点殷红缀在雪中,艳得惊心。
和秋狩开猎那天,策马而来的红装一样。
容贵妃如今见不得红色。
一见到红的就会联想到陆未吟,一想到陆未吟,就会想到她相中的儿媳妇如今正在轩辕璟身边当护卫,然后就会忍不住想把自己那个没出息的儿子揪过来收拾一顿。
他若争点气,凭着皇子身份,岂会连个女人都收拢不住?
说来说去,还是怪他没用。
原本容贵妃还在犹豫要不要在萧西棠身上做点文章,逼迫陆未吟就范,后来听轩辕赫说陆未吟差点在宫门口掐死陆欢歌,便打消了这个念头。
一直以为是可驯的野马,结果发现是只桀骜狠辣的血枭,想想还是算了。
她就这么一个儿子,万一真给弄死了,就彻底没指望了。
沉声一叹,容贵妃收回视线,转身进屋,“把那株红梅挖了,看着烦。”
桂嬷嬷迅速吩咐下去,等容贵妃喝完一盏茶出来,那株红梅已经被连根挖走,连摇落的红花也捡进坑里埋起来,拿新雪一盖,便连一丝痕迹都没有了。
容贵妃满意了,正打算让人把坐榻矮几搬出来,喝喝茶赏赏雪,一抬眼,忽然看到一大簇艳红朝自己而来。
“母妃。”轩辕赫怀抱一大束红梅疾步而来,“儿臣府上的梅花开了,给您剪了些送来,您瞧瞧,艳不艳。”
容贵妃微挑的眼角抽动两下,骂人的话在嘴里滚了又滚,最后默默咽下去,扯出两分勉强的笑,“放着吧。”
轩辕赫抱着花进屋,“儿臣给您插上。桂嬷嬷,快去找个大些的瓶子来。”
容贵妃瞧着他,总感觉这人今日似乎有些殷勤过头了。
果不其然,母子俩坐下来,一盏茶还没喝两口,容贵妃就恨不得把那个插满红梅的大花瓶砸他头上,看看他脑子里究竟装了些什么东西。
容贵妃气得咬牙,“你给本宫再说一遍,你想娶谁?”
轩辕赫撇嘴站起来,“是您自己说的,反正也娶不到陆未吟,换谁都一样。”
容贵妃拿起茶盏砸过去,“你还说!”
轩辕赫敏捷一跳躲过去,几步窜到门口,手抓着帘子,随时准备开溜。
“玉儿她爹虽然只是个五品统制官,但全京城的城门防务都归他管。而且有舅舅在,随便找个由头撤个人,就能把他提上来,这不是什么难事。”
容贵妃撑着头,太阳穴突突跳,轩辕赫无法无天的话如同魔音,在耳边一阵阵回响,气得她眼前一黑又一黑。
“抓起来,给本宫抓起来,拉到没地龙的偏殿跪着,跪到知错为止。”
轩辕赫一听,不得了了,当即撒腿就跑,桂嬷嬷叫了侍卫去追,闹得阖宫上下鸡飞狗跳。
容贵妃这回下定决心要收拾他,轩辕赫终究没能逃掉,在偏殿跪到宫门快落锁时才由人搀着出宫。
消息传到凤仪宫,皇后一时没忍住,笑出了声。
她恭敬放下佛珠,施然起身,笑容愈发畅快。
“容盈那么要强的一个人,偏偏生了这样一个儿子,本宫还真挺同情她的。”
话音刚落,月婵从外头进来,眼睛盯着脚尖,垂首禀告,“娘娘,奴婢方才按您的吩咐给太子殿下送补汤,发现、发现……”
“发现什么?”
皇后凤眸微眯,雍容精致的一张脸立时披霜覆雪,声音如同檐角倒悬的冰凌,刺得人脊背生寒。
月婵惊惶跪地,“奴婢发现赵絮儿扮成宫女,藏在东宫。”
殿内烛火摇曳,皇后缓缓闭眼,待一口长气呼出,再缓缓睁开。
唇角微微上扬,竟是在笑,可那笑意半分未达眼底,反倒像是刀锋上掠过的一线冷芒。
“本宫也养了个好儿子啊!”
让他抓紧部署,务必让轩辕璟有去无回,他倒好,白天监着国,夜里抱着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