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2章 家!(1/1)

陆未吟回到永昌侯府,天已经快黑尽了。

整片天空仿佛被一块巨大的玄色绸缎缓缓覆盖,只剩下东南角还残留着一小片暗青,像是被谁不小心撕破的缺口。

府门前的灯已经亮起,朦胧暖光洒落,陆未吟自下方经过,清冷的眉眼不禁染上几分暖意。

跨过门槛,忽听得马车声靠近,回头望去,只见另一驾侯府马车从角门那边过来,停在门口。

这么晚了,谁还要出门么?

疑惑入府,拐个弯,就听见萧北鸢焦急的声音,“祖母您跟着来,我去看看车套好了没有。”

循声望去,只见萧北鸢疾步奔来。

樱色裙摆摇曳翻飞,如同一只记错时节的春蝶。

身后廊下,老太君身着诰命服肃色疾行,手里拿着的不是日常所用的八仙杖,而是御赐的龙头拐。

陆未吟瞬间明白,门口为什么会有马车侯着了。

“阿姐?阿姐!”

萧北鸢跑在前头,率先看到陆未吟,惊喜得声音颤抖。

“阿姐,你总算回来了。”

小姑娘一阵风似的跑过来,紧紧抓着陆未吟的手,瘪嘴哭起来,“怎么现在才回来,是不是那个容贵妃难为你了?”

睫毛几不可查的颤动,陆未吟喉咙发紧,双眸在旁边灯柱的映照下泛起点点流萤。

“没有。”她摇摇头,拉起萧北鸢迎向老太君。

风过,廊下灯笼微晃,陆未吟屈膝跪拜,一滴温热自鼻梁滑落。

“祖母,阿吟不好,让您担心了。”

老太君嘴角颤动,紧绷的神色终于舒缓下来,“跪什么,快起来。”

将拐杖交给身后邱嬷嬷,老太君双手将人扶起,轻拍她手背。

发觉她手指冰凉,老太君抓在手心反复揉搓,深邃目光扫了眼脸颊红肿的尖尖,眉心竖纹又挤得深了些。

“外头冷,回去说。”

千姿阁灯火通明,远远看到人,采柔采香马上迎出来。

陆未吟笑着安抚两句,让她们拿些药给尖尖抹脸。

一行人往里走,隐约见到有人穿过垂花门往里去,紧接着就听见流光激动的声音,“公子,回来了,陆小姐回来了。”

厅内椅子上,萧东霆将书捏出折痕的手终于松了松,双目聚焦,重新落于书页文字,语气不耐,“回来就回来,嚷什么?”

流光撇撇嘴,看破不说破。

没想到萧东霆会在这儿,陆未吟眸光微动,心下又是一暖。

“大哥。”

萧东霆掀起眼皮,飞快将人打量一遍,淡淡“嗯”一声,合上书放到腿上,对老太君说:“祖母,我先回去喝药了。”

老太君点点头,“好。”

萧东霆一走,萧北鸢拽了拽陆未吟衣袖,掩嘴小声说:“别看大哥这个样子,他最着急了,还想同我们一起进宫,就是祖母没让。”

陆未吟一颗心就像浸在暖池里,柔风吹过,涟漪轻漾,一阵暖过一阵。

原来,家是这个样子的呀!

会有温暖的灯,还有温暖的人,为她担心,为她牵挂,还会为了她奋不顾身。

这天晚上,陆未吟看到自己心里生出了繁密的根,扎在这座府邸,再延伸出去,与那些沧桑的、娇嫩的、虬劲的,或蛰伏的根系盘错在一起。

冬夜寒凉,陆未吟却一点也不觉得冷。

用过晚饭,清洗后躺在床上,她拉着老太君的手,浓浓睡意来得飞快。

眼睛半睁半闭时,带着些许撒娇意味的呢喃从粉唇间溢出,“祖母,我好累。”

真的好累,像是披星戴月跋涉了千万里,终于找到了家。

老太君深陷的眼窝中闪着柔光,苍老的手轻轻拍在她身上,“累就睡觉,在家里,什么都不用管。”

窗外的院落,萧索中透着几分清寂。

陆未吟的梦里,暖阳高照,繁花似锦。

夜已深沉,将军府里,陆欢歌缩在被子下,不敢冒头,也不敢合眼。

有人拉扯锦被,她吓得尖叫,对方继续用力,强行将被子扯开。

分布各处的十余盏灯照亮房间里的每一个角落,虞氏一眼就看到陆欢歌颈下暗红的指印,吓得按住胸口,“天呐,这是怎么弄的?”

今天下午陆奎吹了会儿风,脑袋又痛起来,虞氏便早早服侍他歇下。

天快黑时忍冬顶着张发面馒头一样的脸过来禀告,说陆欢歌出事了,虞氏不敢吵醒陆奎,只好等他睡醒一觉,才陪着一起过来瞧瞧。

外间,陆奎听到声音,从椅子上起身,走到内室门口关切问道:“怎么了?”

最近,他的日子过得勉强算是舒心。

儿子脱离牢狱,后投身京营,在他的运作下当了个试百户。

再说陆欢歌这个郡主,尽管所有人都知道这个郡主因何而得,赐封却是实实在在的,也就无人再敢议论——至少没人敢在他面前议论。

只是每每想到女儿小小年纪就要自梳入奉心堂,他心里难免还是有些苦涩,因此一得知陆欢歌出事,马上就过来了。

“父亲!”陆欢歌光着脚从屋里跑出来,紧紧抓着陆奎的胳膊,煞白小脸上满是惊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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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父亲,姐姐要杀我,真的……她要杀我!”

陆奎看到她颈下的印痕,瞳孔骤然紧缩。

他是习武之人,自然清楚得用多大的力道才能留下这样的痕迹。

这真是冲着要命去的。

“为何?她为何要杀你?”

陆欢歌光哭不说话,忍冬跪下,抽噎着说:“是因为尖尖。小姐面圣谢恩后出宫,在宫门前碰到她,她对小姐出言不逊,奴婢就打了她一巴掌,结果被三小姐瞧见了。”

“她不光让尖尖把奴婢打成这个样子,还要掐死小姐,若不是被邺王殿下撞见,小姐估计已经……”

忆及那个画面,忍冬止不住的发抖。

两人的伤做不得假,从骨子里透出来的惊惧也不似伪装,陆奎一瞬间火冒三丈,愤愤朝门口走了两步,冷风一吹,又马上想起陆未吟已经今非昔比,踉跄两步顺势扶住门框,装出气到头晕的样子。

虞氏默默掀了个白眼,还得配合着演戏,急忙上前将人扶住,“将军息怒,大夫说您不能再动肝火,您可要紧着自己的身子呀。”

搀回椅子,陆奎埋着头,把桌子锤得砰砰响,“孽障,真是个孽障,对自己亲妹妹竟也下得去如此狠手!”

陆欢歌赤脚站在冰冷的地上,柔弱可怜的抹着眼泪,心底一片漠然。

她岂会不知道陆奎是什么德性?

别说是她,今日险些被掐死的人就算换成大哥,估计父亲也是这一出。

“父亲。”

陆欢歌走去陆奎面前跪下,仰起一张遍布泪痕的可怜小脸。

“女儿好怕,好怕姐姐下回又找别的理由再下杀手,既如此,女儿不如早些动身去奉心堂,好歹还能留条性命。”

陆奎眸光微闪。

如今陆欢歌伤已大好,他正担心她不肯去奉心堂,再生出点别的事端来。

闻言,假意沉思片刻,顺势道:“如此也好……”

陆欢歌吸了吸鼻子,“只是父亲,女儿听说那奉心堂的掌事姑姑是个贪好黄白的,要想过得太平,就得给足孝敬……”

陆奎身后,虞氏眉梢一挑。

呵,搞了半天,敢情在这儿等着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