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5章 金函泄天机(1/1)
河滩烂泥里,一点金光倔强地反着光。
“掏出来!”
李恪心跳快了一拍。
禄东赞这老狐狸,逃命都不忘带包袱,掉的准是命根子!
一个小兵滚下冰坡,半个身子陷进刺骨的泥水里,猛地一抓——
“殿下!金盒子!”
韩威接过来。
湿透的金函糊满泥浆,方正的盒子被水撞凹了一块,镶的松石也掉了几颗。
捆扎的金丝散了大半,全靠暗扣死死咬着。
他粗手指刮开泥,火光映出盒面诡异的吐蕃花纹。
“够硬实,”
程处默凑近用刀敲接口,“浇热水?”
“慢着!”
李恪一把抢过。
没锁没栓,就靠卡榫。
他心口那把火“腾”地烧起来——老狼被打断腿还叼着这玩意儿,里头不是砒霜就是刀子!
“找杨师!快!”
他攥紧冰凉的盒子转身冲回城,硌手,烫心。
狐狸尾巴,露馅了!
松州官衙偏房,炉火噼啪,空气绷得像拉满的弓。
老参军杨师,在陇西和吐蕃人缠斗了二十年,老眼浑得像蒙了灰。
他死死捏着李恪从“仙家”弄来的放大镜片,镜片后的小眼睛亮得像针尖,一丝丝刮过金函每道接缝。
屋里只剩炭火爆开的轻响和杨师粗重的喘息。
李恪来回踱步,影子乱晃。
门边,程处默和韩威眼珠瞪得溜圆,大气不敢喘。
程处默手心冒汗,牙根发痒。
咔哒。
轻得像针落地。
杨师手指猛定住,一滴汗砸在桌面。
他另一只手抖索着探进金函侧面一道细缝,指尖一勾——
嗒!
一根细扁的铜“鱼刺”被抽了出来。
“开了!”
杨师嗓子哑得像砂纸磨。
卡榫一松。
李恪箭步上前,指甲抠进边缘,用力一掀——
噗!
陈年羊皮的膻混着灰尘扑面。
羊皮卷!
厚厚一卷窝在盒底。
李恪心提到嗓子眼,手指微颤着展开。
满眼扭动的吐蕃文,像满地爬的蝌蚪。
可角落里,清清楚楚烙着吐谷浑王室的骆驼徽!
边上一串鬼画符似的数字。
“啥玩意儿?吐谷浑骆驼跑吐蕃窝里下崽了?”
程处默看得眼晕,宁愿去砍吐蕃兵。
“闭嘴!”
杨师低吼,老眼死死钉住数字,声音发颤,“这…这是捅破天的密信!吐谷浑的话,裹着吐蕃文的皮!这密码…”
他山羊胡直抖,“是吐谷浑贵霜城一个绝户老部落的暗号!殿下!这信…是吐谷浑的大人物,借吐蕃的壳,往长安城里那条大鱼腰上拴钩子!泼天的买卖!”
李恪浑身发冷,冷汗瞬间湿透中衣。
冰城上的寒风都没这么刺骨!
“通敌?长安?”
他指节攥得发白,眼底火星直冒,“破开它!”
杨师扑向桌边那堆蒙尘的文牒。
枯指在发黄的纸堆里急翻,嘴里念念有词,笔下飞快划拉。
屋里只剩纸页簌簌声,压得人喘不过气。
一刻像一年长。
程处默脚下长刺似的挪蹭。
韩威眼珠酸涩,死盯羊皮卷。
李恪脑子飞转。
长安城里谁有这通天手?
能摸十万斤精铁?
禄东赞拼命护盒子,是想捏别人七寸,还是自己也被捏着?
杨师猛搁笔,长吐气,揉着刺痛的额角,在纸上重重写:
“精铁十万斤,熟炼,甲等。夏五月初三,凭党项西行商队抵伏俟城。验货,付赤金三成,余款以河西良马五百匹抵。吐谷浑王廷作保。”
噗通!
程处默真就滑坐在地,嘴张得塞鸡蛋:“十…十万斤?!拿咱的刀把子换敌人的马蹄子?!长安城里哪个王八蛋吞了豹子胆?!”
“伏俟城…”
李恪盯着地名,胃里翻腾。
卖铁给狼来咬自家人?!
黑手插进命脉了!
揪!
但莽上去?
这耗子能爬这么高,背后必是盘根错节…
打草惊蛇,蛇就钻洞了!
得引它自己爬出来!
他目光锁死那串密码数字!
脑子“叮”一声——验货回执!吐谷浑给卖家的“暗号”!
一个胆大包天的钓鱼计瞬间成型!
舍不得假饵,钓不到真鱼!
“杨师!”
李恪声低而急,“仿禄东赞的吐蕃字,行吗?还有这密码回函!九成九真!一点岔子不能有!”
杨师老脸猛抬,浑浊眼迸精光:“笔迹?仿得筋骨!那密码规矩…吐谷浑老族死板几十年,老夫闭眼能画!知道路数,仿得出那股陈年霉味!一模一样!”
“好!”
李恪拍案,眼中冷光四射,“立刻仿!内容…”
嘴角勾起冷弧,“告诉吐谷浑,吐蕃前线等这十万斤铁救命!禄东赞催得火烧屁股!让他们按老路发货!五月前,必须到伏俟城!信尾巴,原样按上这‘暗号’!”
“绝!”
韩威拍大腿,“他们要补窟窿,真货就得动!一动,人赃并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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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殿下高啊!”
程处默蹦起来,“用吐蕃信钓吐谷浑鱼!一网打尽!”
李恪没笑。
他盯着杨师铺开新羊皮,调药做旧,凝神屏息,手腕稳如铁铸,一笔一划临摹密函上每个吐蕃字的锋芒,最后将那串要命的数字密码一丝不苟誊上去。
每一步,都像在敌人脖子上收紧绞索。
这假信,必须真得像刚从禄东赞心口掏出来!
真到吐谷浑王死信——这是吐蕃最后的救命稻草!
真到押运使团跑死骆驼也要送到!
真到长安那只大黑耗子,也挑不出半点毛病!
驼铃一响,就该收网见真章了!
几日后,长安城像滚开的粥。
街头巷尾,茶馆酒肆。
冰城退敌!
吐蕃惨败!
禄东赞一夜白头!
说书人嘴里的吴王李恪已是天神下凡——挥手冰墙挡万军,引雷破江淹七军!
“吴王!”“松州战神!”的名号,震得长安嗡嗡响。
金光坊深处,香料铺后院。
长孙雨一身素灰男装,垂眼用小银秤细细称量价比黄金的西域药粉。
唇线抿得死紧,浑身透着一股生人勿近的寒气。
门帘一动,老管事悄步近前:“小姐,老爷差人送东西来了。”
侧身露出小厮捧着的紫檀雕花妆匣。
长孙雨眼皮不抬:“东西?”
管事脸上堆笑,眼神却像钩子:“老爷听闻松州大捷,吴王殿下威震吐蕃,特命送来…说小姐与殿下有旧,同喜。”
匣盖掀开一线。
金光流淌。
墨绿绒布上,一支金丝牡丹步摇静卧,薄瓣颤颤,南珠莹莹,奢华刺目。
“老爷说,小姐戴它才合身份、体面……”
话音未金光一样晃眼。
“体面?”
长孙雨抬眼,眸光冷如冰锥。
管事的笑冻在脸上。
她一步上前,素手抓起那沉甸甸的金簪,在管事错愕与小厮惊恐中,几步跨到院角——烘药的黄泥火盆正烧得通红!
手腕一扬——
嗤啦!
价值连城的金牡丹砸进火盆深处!
“呀!”
小厮尖叫。
管事脸唰地惨白。
金子遇红炭,肉眼可见地软、塌、蜷,金光被黑炭吞没。
花心最大的南珠“啪”地爆开,化成一撮白灰。
长孙雨面无表情收手,指尖燎得微红。
她盯着盆里那团扭曲变黑、与灰烬熔融的金疙瘩,声冷如铁:
“回去告诉他。”
“长孙家的体面,脏,我嫌恶心。”
“往后,各走各路。”
“再送,”
眼风扫过管事煞白的脸和冒烟的金块,“这就是榜样!”
素色衣角没入门后。
盆中,炭火还在贪婪吞噬那团曾是珍宝的熔金。
烧掉的是一支簪,更是最后一点名为亲情的冰冷算计。
断得干干净净。
长安暗流未息,雁门关外风起。
一支“吐谷浑贡马”的驼队叮当行至关前。
驼背上油布包裹捆得死沉。
领头的圆脸胖子挤出热络笑,递上盖满印的文牒:“军爷辛苦!查验下?急着赶路呢。”
守关军卒正要接牒——
关墙上,玄甲李靖手按剑柄,如岳峙渊渟。
鹰目越过人群,死死钉在商队中那个格外巨大、死沉的油布包上。
山风卷过雁门,猩红帅旗猎猎作响,空气里铁与血的味道,陡然浓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