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53)没有记忆的日子(2/1)

小璇玑接过去,咬了一小口,眼睛亮了:“好甜,有太阳的味道。”

她拉着璇玑的手腕往屋里跑,虎头鞋踩在谷堆上,溅起细碎的金粉,“我带你去看我的秘密基地!”

手腕被她攥得很紧,小姑娘的手心热乎乎的,带着点烤红薯的甜香。

被她拉着跑,脚底板的疼好像都轻了些,只有布娃娃在怀里颠颠晃晃,像在跟着笑。

院角的鸡被惊得扑腾起来,翅膀扫过南瓜藤,黄叶子簌簌往下掉,落在两人的头发上。

“就是这儿!”小璇玑停在柴房后面,指着墙角的小洞,“我藏了好多宝贝。”

她蹲下去,从洞里掏出个铁皮盒子,打开来。

里面有几块麦芽糖,几颗圆石子,还有片压平的枫叶,红得像团小火苗。

“这些都是我的宝贝。”小璇玑拿起枫叶给她看,“娘说,等叶子落光了,就该下雪了。下雪的时候,可好看了。”

琅璇玑的心猛地一揪。

她看着小璇玑眼里的期待,像看到很多年前的自己。

“是呀。”璇玑的声音有点发哑,她捡起那颗最大的圆石子,放在手心里转,“都是宝贝,只是为什么…我一点印象都没有。”

小璇玑突然凑近,鼻尖几乎碰到她的脸。

她的睫毛很长,像两把小扇子,扫得璇玑痒痒的。

“我们是第一次见?”她歪着头问,“你怎么知道我在南瓜藤下藏了石子?”

璇玑的指尖停在石子上,冰凉的石头硌得她发慌。

她该怎么说呢?说我就是你,是很多年后被命运丢进泥里,却拼命想爬回阳光下的你?

说我带着布娃娃,走了两千多米的路,就为了看一眼小时候的自己。

璇玑忽然笑出声,怎么忘了,她还是小孩子,很好骗的,根本不需要那么多借口与解释。

她没说话,只是把布娃娃从怀里掏出来,随便找了个由头,将它塞到小璇玑手里:“你帮它补补胳膊,好不好?”

小璇玑抱着布娃娃,忽然咯咯地笑起来,把之前的事忘了个干净。

她跑回屋里,很快又跑出来,手里拿着根银闪闪的针,还有团红丝线。

那线亮得很,像是偷偷藏起来的朱砂。

“怎么不见你家大人?”璇玑疑惑道。

“娘说这个线最结实。”她盘腿坐在谷堆上,小眉头皱着,像模像样地穿针,“爹娘都出去了,说是让我看家。”

“你这么小,怎么看家呀?你得把门关紧。”璇玑看了看破旧的篱笆,叮嘱着思考着,真的一点印象都没有。

琅璇玑坐在她对面,看着阳光落在她认真的侧脸,落在她发间的红头绳上。

风从竹门外钻进来,卷着谷子的香,把小璇玑的头发吹得飘起来。

她忽然想起琅嬛说过,自己小时候总被村里的孩子欺负,因为她没有爹娘在身边,只有个外婆。

那时候她最大的欢喜就是能有个像小璇玑这样的朋友,会笑着递给自己一颗山楂,会拉着自己的手跑。

“你从哪里来呀?”小璇玑忽然问,针在布娃娃胳膊上穿来穿去,留下歪歪扭扭的红线,“你爹娘呢?”

还挺厉害呢,都没扎到手。

琅璇的手指抠着谷堆里的小石子,指甲缝里塞满了金粉。

“我从东边的村子来。”她低声说,“我外婆脚肿了,她还在家等我。”

小璇玑“哦”了一声,忽然把缝好的布娃娃举起来。

红丝线在阳光下闪着光,像给布娃娃的胳膊系了条小红绳。

“好看吗?”她献宝似的递过来,“我看奶奶做过活,就是缝得不太好。”

布娃娃的胳膊虽然还是歪的,却稳稳地挂着,红线像道温暖的伤口。

琅璇接过来,指尖碰到那点红,忽然鼻头发酸。

“应该有只狗的,大黄呢?”琅嬛突然想起小时候家里有只大狗,很好的大狗。

“什么狗?没有呀。”小琅嬛疑惑的挠了挠头。

“那…可能是我记错了,难道还要再晚一点。”她吸了吸鼻子,把布娃娃重新塞进怀里,“这娃娃比我见过的所有娃娃都好看。”

小璇玑笑得更开心了,拉着她往屋里跑:“等会我娘回来做饭,我让她给你蒸红薯吃!我家的红薯可甜了,比你的红薯干甜!”

“这里变化真大,与记忆中差远了…”璇玑看着,眼眶子发酸,稍微感觉有点熟悉,可还是没有一点记忆。

璇玑转头看向乐呵呵的小女孩,明明是记事的年纪,为什么一点记忆没有?不应该的。

娘在这附近算得上是美人的。

当璇玑透过窗子看到走过的人影时时,心中没有太多感触,只是感慨,怎么这么年轻就有孩子了…

两个小孩在里屋玩,父母两人都没注意。

直到堂屋里飘着蒸红薯的香味,混着柴火的烟味,暖烘烘的。

一个穿着蓝布衫的年轻妇人正蹲在灶台前添柴,看见走出里屋的璇玑,愣了愣,擦了擦手上的灰:“小璇,这是谁呀?”

“娘,这是我的朋友,叫琅嬛!”小璇玑拉着璇玑的手,把她往前推了推,“她从东边来的,走了好远的路呢!”

妇人打量着琅璇玑,目光落在她磨破的布鞋和裤脚的三角口上,眼神软了下来。

“快坐吧,”她往灶台上指了指,“红薯马上就好,先喝点水。”

粗瓷碗里的水冒着热气,飘着点枣香。

琅璇玑捧着碗,指尖被烫得发红也舍不得放下。

她看着妇人往灶膛里添柴,火光映着她的侧脸,像幅温柔的画。

这就是…小时候的自己,每天都能看到的景象吗?

有娘做饭,有热红薯吃,完全没有印象,记忆中她从来没有这么和蔼过。

“你叫琅嬛?”妇人一边翻着锅里的红薯,一边问,“家里大人叫啥?”

琅璇玑点点头,喝了口枣水,甜得舌头都发颤。

“嗯,我爸妈外地工作去了,只有个外婆,外婆脚肿了,我是出来…出来找药的。”

她撒了谎,因为她不知道该怎么解释这场跨越时光的寻找。

妇人叹了口气,从灶台上拿起个烤得焦黄的红薯,用布包着递过来:“先垫垫肚子吧。”她笑着揉了揉小璇玑的头发。

“回头我让你叔给你外婆送点草药去,东边的村子我知道,不远的。”

红薯烫得拿不住,却甜得钻心。

璇玑小口小口地啃着,糖汁沾在嘴角,像抹了层蜜。

小璇玑坐在她旁边,也捧着个红薯,吃得满脸都是黄浆,还不忘给她递过来块更大的:“你吃这个,这个更甜!”

阳光从窗棂里照进来,在地上投下格子状的光斑。

鸡在院里咯咯地叫,妇人在灶台前哼着不知名的小调,小璇玑的笑声像串银铃铛。

琅璇玑看着这一切,忽然觉得怀里的布娃娃在轻轻动,像在替她把那些孤单的、委屈的苦,都变成嘴里的甜。

吃到一半,院门外传来脚步声,一个吊儿郎当的男人走进来,看到璇玑,愣了愣:“这是谁家的娃?”

“爹!这是我的新朋友琅嬛!”小璇玑跳起来,举着啃了一半的红薯跑过去,“爹,你吃!”

男人扣着小璇玑的腋下向天上抛了抛,逗得小女孩咯咯咯笑个不停,“娃,家住哪?天黑前能回去不?要不我送你?”

琅璇玑的心猛地一沉。

是呀,她该回去了,外婆还在等她,灶台上的纸条写着“很快回”。

可她不想走,她想再多看一眼小璇玑,多看一眼这暖烘烘的堂屋,多看一眼这属于“璇玑”的、甜得像蜜的日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