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9章 长城以西 血染苍穹(1/1)
烽火台狼烟如柱,撕裂铅灰色的厚重云层。
空气中弥漫着硝石、硫磺、烧焦的皮肉与浓烈血腥混合的刺鼻气味,大地被法术轰击与铁蹄践踏得支离破碎,巨大的裂痕如同大地的伤疤,深不见底。
这里刚刚结束了一场惨烈到极致的大战。
大周玄甲军的旗帜,一面染血的玄鸟旗,插在一片崩塌的山门废墟之上,那曾是西昆仑外围最重要的“云台哨”。
断壁残垣间,破碎的法器、焦黑的尸体、折断的兵刃随处可见。
战场中央,一座临时搭建、由无数玄甲军巨盾拼合而成的高台上,大周女帝伫立着。
她并未身着繁复的帝袍,而是一身玄黑近墨、线条冷硬的贴身战甲,甲叶上布满刀劈斧凿的痕迹与干涸发黑的血迹,肩甲处狰狞的兽首吞口在残阳下泛着幽冷的光。
她周身没有耀眼的灵光,只有一股如同实质的、带着尸山血海沉淀下来的铁血煞气,冰冷、沉重、霸道,压得方圆数十丈内幸存的玄甲军精锐都下意识地屏住呼吸,垂首肃立,不敢直视。
一名脸上带着一道新鲜爪痕的魁梧将领——玄甲军统领蒙烈,正单膝跪地,双手呈上一份由特殊符文加持秘密渠道传递而来的薄薄密报。
密报的内容,正是关于临江镇魂碑立起、陈九那石破天惊的宣言以及明凰公主主祭的详细情报。
寒风卷着血腥气,吹过女帝冰冷的玄铁面甲,她伸出覆着金属护指的手,接过密报。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凝滞。
蒙烈低着头,只能看到女帝握着密报的手指,那金属护指在密报边缘无意识地轻轻敲击着,发出细微却令人心悸的“嗒、嗒”声。
他跟随女帝征战多年,深知这细微动作下蕴藏的,往往是足以掀起惊涛骇浪的思绪风暴。
高台之下,是尚未清理完毕的战场,伤兵的呻吟、搬运尸体的号子、兵器碰撞的声响交织在一起,构成一幅地狱般的背景音。然而,这一切喧嚣似乎都无法侵入女帝周身那三丈方圆的绝对寂静。
终于,那敲击声停了。
一声低沉、沙哑、仿佛金铁摩擦般的轻笑,从玄铁面甲下逸出。
“呵……”
笑声很短促,却带着一种洞穿一切的穿透力,让跪着的蒙烈心头猛地一凛。
“凡俗非草芥,人间自守之……”女帝的声音透过面甲传出,冰冷、漠然,却带着一丝难以言喻的玩味,像是在咀嚼着这十个字的分量,
“陈九……好一个陈九!”
她的目光从密报上抬起,穿透面甲的眼孔,投向东方——那是江南的方向,也是临江废墟的方向。
那双眸子,在面甲的阴影下,锐利得如同淬火的寒星,又深邃得如同无底寒潭,里面翻涌着复杂难明的光芒:是欣赏?是审视?是警惕?抑或……是棋手发现一枚意外出现的、极具杀伤力棋子的兴奋?
“他倒是……替朕喊出了心声。”
女帝的声音依旧听不出喜怒,但每一个字都如同冰锥凿在蒙烈心上,
“临江十万血祭,仙门视凡俗如刍狗,朕在长城外屠戮仙门别院道场,他在江南剜掉门阀毒瘤,立碑明志……有趣。”
她缓缓站起身,巨大的斩马刀随着她的动作,刀锋上的血珠滚落,在焦黑的岩石上砸出暗红的印记。
那股无形的煞气陡然变得更加凝实、更加沉重,仿佛连周遭的光线都为之扭曲黯淡。
“明凰公主……大景的这位小凤凰,倒也有几分胆魄,竟敢站在那碑下主祭。”
女帝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嘲讽,
“看来洛京那潭死水,终究是压不住这江南冒出的火苗了,景帝……怕是气得跳脚,却又不得不捏着鼻子认了吧?”
她踱步到高台边缘,俯瞰着下方如同蚁群般清理战场的玄甲军士。她的身影在残阳下拉得很长,与那柄巨大的斩马刀融为一体,如同一尊染血的魔神雕像。
“蒙烈。”
“末将在!”蒙烈立刻应声,头颅垂得更低。
“你说,”女帝的声音平淡无波,像是在问一个无关紧要的问题,
“这陈九,是朕的助力,还是……朕的阻碍?”
蒙烈心头剧震,这个问题太过要命!他不敢抬头,额角渗出冷汗,斟酌着词语,声音干涩:“回陛下,陈九此人,桀骜不驯,手段酷烈,更兼身负镇世鼎那等重宝,又得江南民心……恐非甘居人下之辈。
其人间自守之言,虽与陛下山河当归凡俗之志相合,然……其根基在江南,恐难为陛下所用,甚至……”
“甚至会成为朕东进路上,一块比洛京更难啃的骨头?”
女帝替他说完,语气依旧平淡。
“……末将惶恐!”
“惶恐?”女帝再次发出一声短促的轻笑,带着一丝冰冷的赞许,
“你看得很清楚,此子,非池中之物,他敢在临江焦土立碑,敢喊出那十个字,敢将镇世鼎置于姑苏庭前,更敢与青云别院的玄修硬撼……他的野心,他的脊梁,他的刀锋,都绝非一个区区侯爵所能框住。”
她的目光再次投向东方,仿佛穿透了万里山河,看到了那座沉默的黑色巨碑,看到了碑前那个靛青染血的身影。
“他聚民心,立新规,铸堡垒……是在江南,为凡俗硬生生劈出了一块自留地,这块地,如今还很稚嫩,但根基已成。”
女帝的声音带上了一丝棋手评估棋子的冷静,
沉默片刻,女帝的声音陡然转厉,带着不容置疑的决断:
“传朕旨意!”
蒙烈立刻挺直腰背,屏息凝神。
“其一,长城以西残存仙门势力,务必在三月内,犁庭扫穴,彻底肃清!朕要这片土地,再无仙门道场!凡有漏网之鱼,提头来见!”
“其二,大军稍作休整,各部轮换,厉兵秣马!粮秣军械,全力补充!长城沿线所有关隘、烽燧,进入最高戒备!斥候前出三百里,朕要知道洛京、江南、乃至长城东线每一丝风吹草动!”
“其三,着玄鸟卫统领凤九霄,亲自挑选得力干将,秘密潜入江南,重点……姑苏!朕要陈九的一切!他的伤势、他的修为、他麾下靖难军的战力、他身边的核心人物、姑苏城的布防、民心向背、尤其是……那尊镇世鼎的详情!还有,查清明凰公主在江南的真实处境!朕要最详尽、最及时的情报!非生死关头,不得暴露!”
“其四,”女帝的声音微微一顿,面甲下的目光变得更加深邃锐利,如同即将扑击的鹰隼,
“准备一份厚礼,以朕……私人的名义,送往姑苏,靖难忠勇侯府,贺他……镇魂碑立,惊世之言!”
蒙烈猛地抬头,眼中充满惊愕:“陛下,这……是否太过抬举?万一他……”
“抬举?”女帝的声音带着一丝冰冷的傲然,
“他能斩仙,能立碑,敢在四方绞杀中喊出人间自守,便当得起朕一份贺礼!朕要让他知道,这天下,并非只有他一人敢掀翻这仙凡格局!朕更要让景帝,让青云别院,让那些藏头露尾的魑魅魍魉看看,陈九这面旗……朕,看到了!”
她缓缓抬起覆甲的手,指向东方那渐渐被暮色吞噬的天际线,声音如同宣告,带着一股气吞山河的铁血意志:
“江南……是块好地方,陈九既然已在那里点起了火,朕……不介意让这把火,烧得更旺一些,至于这江南之地,未来是姓周,还是姓陈……”
女帝的声音骤然转冷,如同万载玄冰,蕴含着无边的杀伐与不容置疑的掌控:
“得看他的刀,够不够快!看他的心,够不够大!也看朕……允不允许!”
话音落下,她不再言语。残阳如血,将她的玄甲身影和那柄巨大的斩马刀,在尸山血海的战场上,拖曳出一道漫长而孤绝的影子。
那影子,仿佛一头蛰伏的洪荒巨兽,正将冰冷的目光,牢牢锁定在东方那片即将迎来更大风暴的土地——江南,姑苏。
风卷起她战袍的下摆,猎猎作响,如同战鼓的余音。
“凡俗非草芥……”女帝最后的声音,低沉得只有她自己能听见,带着一种棋逢对手的复杂与期待,
“陈九,别让朕……太失望。这人间自守的路,朕……亲自来与你论个高下!”
她转身,巨大的斩马刀拖曳在身后,划开焦土,走向那如同巨兽匍匐的玄甲军大营深处。
留下蒙烈一人跪在原地,额头紧紧贴着冰冷染血的地面,背后已被冷汗浸透。
他知道,女帝的目光,已如实质的刀锋,越过了血染的长城,牢牢钉在了江南,钉在了那个名叫陈九的男人身上。
大周的铁蹄东顾,已不再是可能,而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