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2章 烛老,与骨尘之海(2/1)
越是靠近那点火光,周围空气中弥漫的,那股能渗透骨髓的绝望之意就越是浓郁。
风声呜咽,像是无数怨魂在耳边低语。脚下的骨尘被踩得“沙沙”作响,仿佛在诉说着它们生前无尽的痛苦。李默每走一步,脸色就白一分,之前那次短暂的接触,让他的精神变得极其敏感,此刻如坠冰窟,牙关都在打颤。
阿朵的情况稍好,她用某种秘法收敛心神,隔绝了大部分的精神侵蚀,但紧蹙的眉头,显示出她也并不轻松。
唯有林烬,走在最前面,步伐沉稳。
他体内的“规则种子”在活跃地跳动着,像一个贪婪的漩涡,将周围那些侵袭而来的绝望气息,一点点地吸收、转化。他非但没有感到不适,反而觉得自己的精神,正在以一种诡异的方式,被这片土地“滋养”着。
他甚至能分辨出那些低语声中,一些零碎的,不成片段的词语。
“……回家……”
“……好冷……”
“……为什么……”
“……杀……”
这些破碎的执念,像无数根针,刺入他的脑海。换做旁人,早已被这混乱的信息流冲垮,变成疯子。但林烬承载过涤魂所内万千强者的不甘,他的意志,早已被锤炼得如同一块顽铁。他能清晰地感知到这些痛苦,却不被其同化。
他只是听着,记着,走着。
终于,他们走到了火光的源头。
那是一片方圆不过十丈的,相对平坦的空地。空地的中央,插着一根半尺来高的,由不知名材质制成的简陋烛台。烛台上,一点豆大的火苗,正静静地燃烧着。
没有烛泪,没有黑烟。那火焰呈现出一种温暖的橙黄色,散发着微弱的光与热,却奇迹般地,将周围那浓得化不开的绝望气息,隔绝在外。站在这片小小的光晕笼罩的范围内,那刺骨的阴冷和恼人的低语,瞬间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一种久违的,安宁的感觉。
李默长长地,长长地舒了一口气,感觉自己像是从深水里被捞了上来,整个人都活了过来。
“我的娘诶……这儿简直是天堂……”他一屁股坐在地上,再也不想动弹。
而在烛台旁边,背对着他们,坐着一个佝偻的身影。
那人穿着一件由某种灰白色兽皮缝制的,破旧不堪的袍子,连着兜帽,将整个人罩得严严实实。他一动不动,就像一尊风化了千百年的石像,与这片荒骨渡融为了一体。
阿朵的眼神瞬间变得锐利,手悄无声息地握住了影刺的柄。在这危机四伏的烬海,任何一个未知的存在,都可能是致命的威胁。
林烬抬手,示意她稍安勿躁。他的目光,落在那人的身上。
他能感觉到,那人的气息,就像他身前的那点烛火,微弱,却又无比坚韧。他不是囚徒,不是狱卒,也不是任何一种林烬已知的存在。他像是一棵……从这片死亡的骨尘之海里,硬生生自己长出来的,怪异的植物。
“那个……老,老前辈?”李默歇够了,看着那人的背影,试探性地开了口,语气里带着几分江湖人的客气,也带着几分讨好,“我们是路过的,迷了路,没恶意。就是想……讨口水喝,再问个路。”
那人没有动,也没有回答,仿佛没听见。
李…默有些尴尬,挠了挠头,提高了点音量:“前辈?听得见吗?我们真没恶意,就是想……”
“闭嘴。”
一个苍老、干涩,如同两块砂石在摩擦的声音,从那兜帽下传了出来。
“吵死了。”
李默的笑脸僵在了脸上。
那人缓缓地,缓缓地转过身来。当他抬起头,露出兜帽下的脸时,阿朵的瞳孔都微微一缩。
那是一张怎样的脸啊。
沟壑纵横的皱纹,像是干涸的河床。皮肤呈现出一种与这片大地相同的灰白色,没有丝毫血色。他的眼睛很小,深深地凹陷在眼窝里,浑浊得像两颗蒙尘的珠子。但就是这样一双眼睛,在看到他们三人的瞬间,却透出一种洞穿人心的,古老的审视。
他没理会咋咋呼呼的李默,也没多看一眼满身戒备的阿朵,那双浑浊的眼睛,直勾勾地,落在了林烬的身上。
“你……”他的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你身上……有‘笼子’的味道。还有……‘谎言’的味道。”
他深吸了一口气,仿佛在分辨什么气味,随即,眼神变得无比警惕,甚至带上了一丝厌恶。
“你是‘蛊’。一只……快要成熟的,危险的蛊。滚出去,离开我的光,别把它弄脏了。”
这番话,让李默和阿朵都愣住了。
笼子?谎言?蛊?这老头在说什么胡话?
但林烬的心,却猛地一沉。
这老人,一眼就看穿了他的本质。那所谓的“笼令”的味道,无疑是指涤魂所,指狱卒的权柄。而“谎言”,恐怕指的就是这整个“烬海养蛊”的惊天骗局。
“前辈,”林烬没有动怒,只是平静地看着他,“我们只想知道,‘归墟之眼’在哪个方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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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到“归墟之眼”四个字,老人的身体明显地僵硬了一下。他那浑浊的眼珠里,闪过一丝极其复杂的情绪,有恐惧,有憎恨,还有一丝……深深的,万念俱灰的疲惫。
“又是一群要去送死的蠢货。”他讥讽地笑了起来,声音嘶哑难听,“归墟之眼?那里没有你们想要的答案,只有吞噬一切的虚无。我在这里坐了九千年,看着一波又一波像你们这样的家伙,满怀希望地走过去,最后,都变成了我脚下的这些粉末。”
他伸出一只干枯得如同鸡爪的手,捻起一撮地上的骨尘,在指尖缓缓搓捻。
“你们的骨头,太硬,太吵。我不喜欢。”
“你这老头,怎么说话呢?”李默听不下去了,火气“噌”地就上来了,“我们好声好气地问你,你在这阴阳怪气什么?信不信老子……”
“李默!”林烬低喝一声,制止了他。
李默一肚子火,却还是硬生生憋了回去,只是恶狠狠地瞪着那老人。
林烬没有再与老人争辩。他知道,对一个已经绝望了九千年的灵魂来说,任何言语都是苍白的。
他默默地走到光晕的边缘,盘腿坐下。
李默和阿朵都疑惑地看着他,不知道他要做什么。
只见林烬闭上了双眼,将心神完全沉浸下来。他没有去催动那些属于强者的狂暴战技,也没有去沟通那霸道的狱卒权柄。他只是小心翼翼地,调动起体内那一丝被“净化”过的,“烬劫咒血”的本源之力。
那股力量,温顺,纯粹,带着一种“抹除”与“终结”的寂灭之意。
他将这丝力量,缓缓地,透过自己的身体,延伸出去,轻轻地,覆盖在身周一尺范围内的骨尘之上。
他不是在掠夺,也不是在摧毁。
他像是在安抚一个啼哭不止的婴儿,像是在告别一位弥留之际的故人。他用自己的意志,向这些承载着无尽痛苦的怨念残骸,传递了一个最简单,也最纯粹的念头:
“……安息吧。”
奇异的一幕发生了。
以林烬为中心,他身周一尺范围内的骨尘,停止了那种肉眼不可见的,由怨念引发的躁动。那股刺骨的阴冷,仿佛被一只温暖的手抚平。风中那些嘈杂的,令人疯狂的低语,在这片小小的区域内,奇迹般地,平息了下去。
整个世界,仿佛都安静了一瞬。
“嗯?”
那自称“烛老”的身影,猛地抬起头,浑浊的双眼,第一次露出了难以置信的,惊骇的神色。
他比任何人都清楚这片荒骨渡的可怕。这里的怨念,是沉淀了万古的,最顽固的“毒”。九千年来,他只能靠着自己耗费心血制作的“安魂烛”,勉强在其中开辟出这一方小小的,可怜的庇护所。
他从未想过,有人能……“安抚”这些怨念!
这不是靠力量去镇压,那是更高层次的,一种近乎于“理”的共鸣与引导!
更让他震惊的,还在后面。
他身前那盏燃烧了不知多少岁月的烛火,在他漫长的记忆中,从未有过任何变化。它永远是那么大,那么亮,不多一分,不少一寸。
可就在此刻,就在林烬“安抚”了那一小片区域的怨念之后,那豆大的火苗,猛地,向上“蹿”高了半分!
光芒,也随之明亮了一丝!
虽然这个变化极其微小,但在烛老眼中,却不亚于天崩地裂!
他制作的“安魂烛”,是以这片土地的怨念为“燃料”的。怨念越是狂暴,烛火的消耗就越大。反之,当怨念被“净化”,被“安抚”,烛火的负担减轻,自然就会燃烧得更加旺盛!
烛老猛地站起身,佝偻的身子因为激动而微微颤抖。他死死地盯着盘坐在地的林烬,那眼神,不再是厌恶与警惕,而是一种见到了鬼魅,见到了神迹般的,混杂着狂热、恐惧与不可思议的复杂光芒。
“你……你对我的‘海’……做了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