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9章 葛涛的一耳光(1/1)

这天夜里一直下雨。雨越下越大。

静安在台灯下看书,看不下去,眼前总是晃动着刘艳华那张灰白的脸,空洞的眼睛,还有冰凉的掌心。

睡到半夜,静安醒了,是传呼声惊醒了她,有人给她打传呼,是陌生的号码。

大半夜,陌生的号码,静安就缩在被子里没有动。

炕上是凉的,插了电褥子,似乎也难以抵挡雨夜的冷。

窗前,桌子旁边,撑着一把花伞。伞上的雨水已经晾干,静静地,像一朵有毒的蘑菇。

第二天早晨,又有人给静安打传呼,还是昨夜那个陌生的号码。

静安的传呼号,她告诉的人不多,但昨晚,她把号码告诉刘艳华。

一想到刘艳华,静安一激灵,是不是刘艳华出事?

赶紧奔到外面的食杂店,抄起公用电话,往陌生的号码打电话。

雨,下了一夜,关门雨,还没有停,淅淅沥沥的下着。把街道淋得湿漉漉的,到处都是水。

电话,是一个年轻的男人接的,他问:“你是陈静安吗?”

静安说:“我是,你是谁?”

对方说:“来我们派出所里一趟,有事找你。”

静安慌了,自己也没干啥坏事?为什么让她去所里呢?

静安:“我也没啥事,让我去干啥?”

对方淡淡地说:“你有个朋友叫刘艳华吧?她出事了,在这儿呢——”

静安不敢自己一个人去,她不知道怎么面对这种情况,听说,刘艳华这种事,可能要坐牢。

静安连忙给葛涛的大哥大打电话,但是,一直没有人接。

静安往长胜打电话,电话响了很久,也是没人接。宿舍里睡觉的那些家伙,就没有一个勤快点的,下来接个电话?

静安只好给李宏伟的大哥大打电话,这一次,电话很快就通了,但是,电话里传来一个女人的声音。

田小雨说:“谁呀?”

这种时候只能硬着头皮上了。静安说:“小雨,我是静安——”

田小雨最不想听到的声音,就是静安的声音。

她说:“宏伟没在家。”

静安说:“小雨,我有急事找他——”

田小雨说:“你以后少给宏伟打电话,你一个离婚女人离我丈夫远点——”

田小雨说话越来越不客气。

静安说:“这次有重要的事,是刘艳华——”

话还没说完,电话被挂断。

这个田小雨真不是个东西,但愿她一辈子也生不出孩子!

静安来不及回家,看到路口的雨中,停着一辆蹲活儿的三轮车,三轮车上,还搭了一个架子,用塑料布撑着,可以挡雨。

静安就跳上车,说了一句:“去长胜。”

长胜的前门锁着,敲了几声,没有人开门。

静安着急,只好来到长胜后门,用力地敲门。

走廊里,终于传来脚步声。

开门的是顺子,他揉着惺忪的睡眼瞪着静安:“姐,你咋来了?出啥事了?”

静安一边往里面走,一边说:“六哥呢?”

顺子说:“还睡呢。”

静安噌噌地往走廊尽头,葛涛的屋子里走去。

顺子却从后面追上来:“姐,你到前厅等着,我给你叫去。”

静安把顺子拨拉开:“是急事,我要马上见到六哥——”

但她刚走了两步,顺子却伸手拉住静安的手臂:“姐,你先去前厅,我给你叫——”

顺子的举动太反常了,反而引起静安的注意。

静安笨,很多东西想不到,更做不到。

她做不到的事情,她就以为别人也不会做。她的想法很奇怪,但她就是这么个人。

她只是觉得顺子今天有点隔路,就一把搡开顺子:“你有病啊,挡我干啥?”

顺子这个小赖子,以前在胡同里啥坏事都干,自从来到长胜,在李宏伟的管束下,规矩多了。

当静安把他推开之后,他就没再阻拦静安,只是冲着里面的办公室,大声地喊了一嗓子。

“六哥,六哥,静安姐来了!”

静安走到葛涛的办公室门口,伸手拽门,门没开。

这也没什么可疑的,谁睡觉不插门?葛涛也不例外。

静安敲门,大声地说:“六哥开门,出事了!快点,艳华出事了!”

房间里传来急促的脚步声,随后,也传来葛涛的声音:“艳华咋地了?出啥事了?一早上你大呼小叫的?”

哗啦一声,门开了,站在门口的葛涛看到静安,愣住了。

静安看到葛涛,也愣住。

葛涛穿个小裤衩,露着胸前的几块腹肌,脖子上还有一块粉色的痕迹,脸上还有口红的印记。

凌乱不堪的床上,有个女人裸露着雪白的肩膀,从浓黑的长发里,抬起一张漂亮的脸蛋,向门口看来。

女人撒娇的声音:“六哥,谁呀?”

葛涛还算反应快,连忙关上门。

随后,再出来的时候,葛涛已经穿上裤子,披了件衬衫。

他一边系着衬衫扣子,一边问静安:“你说艳华怎么了?”

静安看着葛涛,心里翻江倒海,她怎么遇上这么个损人。

她转头就走,葛涛追上来问:“艳华到底咋地了?”

静安回身,用力地推开葛涛:“跟你没关系,你去跟女人扯犊子去吧!”

她大步地往外面走。

葛涛追上来说:“你生啥气呀?分手是你说的,我还守啥呀?我是老爷们能守住吗?你又不让我碰!”

葛涛说得有道理,两人已经分手,管人家跟谁呢?但静安还是忍不住掉眼泪,也不知道是为什么哭。

葛涛有点着急:“快说呀,到底艳华出啥事了?”

静安用手背抹掉眼泪:“艳华在派出所。”

在生活无尽的长河里,静安一遍遍地被别人打碎,也被自己撕碎,然后,她再重新站起来,用泪水和刚强,再把那些碎片,揉成一个新的自己。

这个自己,伤痕累累,但总会比上一次,强一些。

葛涛去派出所,花钱把刘艳华领了出来。

212车子里,葛涛把刘艳华塞进车里,一上车,他就对刘艳华说:“你啥时候沾上那玩意的?”

刘艳华捂着脸哭,不说话。

坐在后排的静安说:“让她歇一会儿吧,艳华,你饿了吧?”

葛涛把刘艳华带到小吃部,吃了一碗面。因为时间太早,饭店还没开门呢。

吃饭的过程中,刘艳华断断续续地跟葛涛讲述了,沾上这东西的经过。

她说:“一个叫八哥的人,卖给我的。一开始没有卖给我,是白送的,后来就是卖给我,再后来,她让我给别人送货——”

葛涛回头骂刘艳华:“你傻呀?又抽,又送,你没救了!”

刘艳华说:“我也不知道这是犯法的,我上哪知道去?”

葛涛说:“你干啥帮她送货?”

刘艳华说:“八哥说,我送货他就白给我。”

葛涛说:“人呢,沾上这玩意就完了,不知道磕碜好赖,老婆孩子父母都能卖掉换这东西,你呀,刘艳华,你聪明一世糊涂一时,你白活!”

静安说:“都这时候了,再说那些有啥用,就说咋办吧?”

葛涛说:“我要是有办法,还说啥?”

静安说:“我看电视上演,能戒掉。”

葛涛说:“那是电视,要是能戒掉,艳华还能落到今天,人不人,鬼不鬼的样子?”

刘艳华又哭了。

葛涛说:“别哭丧了,哭也没用。你这些话,没对所里的人说吧?”

刘艳华说:“没有,他们抓我,不是因为这个,是因为我跟一个男的——”

葛涛暴怒地打断刘艳华的话:“别说了!”

回到长胜,葛涛给李宏伟打电话。李宏伟很快骑着摩托来了。

李宏伟一进办公室,看到刘艳华灰白的脸,似乎明白了什么。

葛涛说:“宏伟,你说吧,咋办?”

李宏伟看看刘艳华,又看看静安,:“能咋办?要想活,就戒吧。”

刘艳华说:“我戒过,戒不掉。”

葛涛狠狠地抽了刘艳华一巴掌,他两眼冒火地说:“你咋这么完犊子,你能沾上就得戒掉!要不你就没有路了,你再走一步,就是悬崖!”

静安还从来没发现葛涛这么生气,她看到刘艳华的脸上,瞬间肿了起来。

刘艳华却没有哭,只是默默地用手捂着脸,说:“我知道我没路了,只剩下最后一条路。”

李宏伟说:“艳华,还有一条路,就是自救,你自己要是不救自己,我们帮忙,也白扯!”

刘艳华看着李宏伟,这才哭出来,说:“小哥,我让你丢脸了,可我戒不掉!”

葛涛的朋友,在老坎子有个房子,葛涛决定把刘艳华送过去。

要送刘艳华去老坎子之前,葛涛和李宏伟争执起来。

葛涛想带人,把八哥那面一把火燎了,燎的毛都不剩。

但李宏伟觉得,那都是亡命徒,不能这么干。

李宏伟说:“六子,咱们现在是做正行,你要是乱来,不是你一个人的事儿,长胜怎么办?咱们修路的工程,还要不要了?惹恼了这伙人,他们能善罢甘休吗?万一来报复我们,我们怎么办?”

葛涛说:“那就眼瞅着艳华受欺负,咱俩啥也不干?艳华对我好过一会儿,我不能啥也不干?”

李宏伟说:“谁说啥也不干?找老谢。”

葛涛说:“你给老谢打电话吧,我给他打,多数不接电话,再说,他可能要走了吧?”

李宏伟对身边的静安说:“给谢哥打个电话,就说艳华出事了,大事,需要他来一下。”

静安给老谢打个电话。老谢很快来了。

葛涛说:“谢哥,你临走之前,送我和宏伟一份大礼,我和宏伟,也送你一份大礼。”

老谢疑惑不解,问:“什么大礼?”

葛涛说:“你得答应我一件事,给你提供线索的人,你得放她一马。”

老谢说:“他的事儿要是不大,就没事。”

葛涛就把刘艳华的事情说了,老谢往床上看了一眼。

床上,躺着刘艳华,她吃了药,已经沉沉地睡去。

老谢说:“消息准吗?”

葛涛说:“她都这样了,你说准不准?”

老谢说:“那艳华,怎么办?”

葛涛说:“戒吧。”

老谢说:“要不然,送到所里去戒?”

葛涛冷笑,说:“那里面,我可不放心,那都是啥人呢?那是坏蛋集中营,不坏的人,到那里两天半,学得比谁都坏。我还听说,你们那里面,还有人高价卖这个,我可信不着,还是自己来吧。”

老谢说:“你懂得还不少,别啥都乱说。”

老谢开车,驶进风雨里。

静安看着床上睡着的刘艳华,心里凉如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