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1章 凤殒九重·囚鸦喋血(1/1)

西市刑场,万头攒动。凛冽的寒风卷着血腥气,刮过临时搭建的高台。范文杰(范承嗣)被剥去所有尊严,如同待宰的牲畜,赤身缚于凌迟柱上。刽子手手持薄如柳叶的寒刃,在冬日惨淡的阳光下,闪烁着森然冷光。

第一刀落下!肩头一片薄肉飞起!鲜血喷溅!

“呃啊——!”范文杰发出一声凄厉到变调的惨嚎!身体因剧痛而疯狂抽搐!

然而,剧痛并未摧毁他眼中那扭曲的疯狂。他猛地抬起头,布满血丝的双眼死死盯着监刑台上端坐的穆之与阿月,沾满血沫的嘴唇咧开一个狰狞到极致的笑容,嘶声狂吼,声音穿透了寒风的呜咽与人群的喧哗:

“嗬…嗬嗬…孤穆之!你…你以为…你赢了?!你…你毁了…我的复仇…但你…你毁不掉…真相!那贱人…李明珠…她…她必须死!她若不死…癸卯年…腊月十七…狗皇帝…被毒杀的真相…就…就一定会被揭开!她…她手里…攥着…能让我…万劫不复的东西!她…她不死…我…我寝食难安!嗬嗬嗬…她…必须死!必须死啊——!”

狂笑声混合着惨嚎,如同夜枭泣血,在刑场上空回荡!每一刀落下,都伴随着他歇斯底里的诅咒与癫狂的嘶吼!那“太后不死,弑君案必揭”的狂言,如同最恶毒的谶语,狠狠刺入穆之的心底!

穆之端坐监刑台,面沉如水,眼神却锐利如鹰隼,死死锁住刑台上那疯狂扭曲的身影。范文杰的狂言…绝非简单的泄愤!他在暗示…太后之死…不仅仅是为了灭口掩盖二十七年前的罪行…更是因为…太后手中…掌握着足以让他万劫不复的…致命证据!而这证据…甚至…可能与他口中的“真相”有关!

墨羽惊弦·凤宫魅影

(闪回:半个月前·范府密室)

烛火昏黄,将范文杰(范承嗣)阴鸷的面容映照得半明半暗。他枯瘦的手指,死死捏着一封没有落款的密信。信纸是寻常的竹纸,墨迹却透着一股难以言喻的冷冽与…熟悉?

信的内容,如同淬毒的冰锥,狠狠扎入他的心脏:

“范承嗣:

癸卯年腊月十七,圜丘祭天毕。汝以礼部侍郎身,入乾清宫东暖阁,献‘金丹’一枚。帝服之,未几,面青紫,喉现毒斑,七窍溢血而崩。汝复引燃预埋火药,炸毁丹炉,焚尸灭迹,伪作意外。此滔天罪孽,瞒天二十七年矣。

今,天理昭昭,报应不爽。限尔三日,自首伏诛。否则…此信副本…将直达天听!汝…及汝身后之人…皆…死无葬身之地!”

每一个字!都如同重锤!狠狠砸在范文杰的神经上!将他深埋心底二十七年的、最恐怖的秘密!赤裸裸地揭开!这写信之人…不仅知道毒杀!更知道炸炉焚尸的细节!甚至…知道他的本名——范承嗣!

恐惧!如同冰冷的毒蛇!瞬间缠紧了他的心脏!是谁?!究竟是谁?!能如此精准地知晓这一切?!是当年幸存的知情人?还是…一直潜伏在暗处的鬼魅?!

“查!”范文杰眼中爆射出疯狂而怨毒的寒光,声音嘶哑如同砂纸摩擦,“不惜一切代价!给本官…查出这封信…从何而来!经何人之手!追到…天涯海角!也要…揪出这个…藏在阴沟里的老鼠!”

范府豢养的死士与密探,如同最精密的猎犬,被彻底激活。他们从信纸的质地、墨迹的细微成分、传递的路径、接触过的人…开始进行最严苛的反向追踪。信纸…是京城“墨韵斋”最普通的竹纸。墨…是松烟墨,掺了微量南粤进贡的沉水香屑,此香…唯宫中贵人及少数得宠大臣可用。传递路径…几经转手,最终指向…一个在御膳房当差的、毫不起眼的老太监。

死士秘密擒获老太监,严刑拷问。老太监熬刑不过,涕泪横流:“是…是寿康宫的…素心姑娘…前日…托老奴…带出宫的…说…说是…老家来的…寻常家书…让…让老奴…找个可靠的人…送出城去…老奴…老奴真不知道…里面…是什么啊…”

“素心?!寿康宫?!”范文杰听到回报的瞬间,如遭雷击!浑身血液仿佛瞬间冻结!他猛地从太师椅上站起,打翻了手边的茶盏!滚烫的茶水溅湿了袍角,他却浑然不觉!

寿康宫!李明珠!那个…他以为早已被恐惧驯服、只会守着秘密苟延残喘的老女人!竟然…竟然是她!是她…在背后…捅出了这致命的一刀!她…她怎么敢?!她…她不是最怕牵连她的宝贝儿子吗?!她…她不是隐忍了二十七年吗?!为何…为何偏偏在此时…要与他…同归于尽?!

“李明珠…李明珠!”范文杰(范承嗣)在密室中发出野兽般的低吼,眼中燃烧着刻骨的怨毒与一丝…难以置信的惊惶,“好…好得很!本官…本想…让你…再多活几年…看来…你是…活腻了!既然…你想死…本官…就…成全你!”

杀机!如同实质的寒冰!瞬间弥漫了整个密室!半月后的冬至祭天…成了…他精心为太后…选定的…死期!

(闪回结束)

秘库惊鳞·金鳞泣血

刑场上,范文杰的惨嚎与诅咒渐渐微弱,最终化为一片血肉模糊的死寂。三千六百刀凌迟之刑,将他彻底从这个世界上抹去,只余下一摊污秽的血肉与冲天的怨气。

穆之却并未感到丝毫轻松。范文杰临刑前的狂言,如同魔咒般萦绕在他心头。“太后不死,弑君案必揭”…太后手中…究竟握着什么?那封逼得范文杰狗急跳墙的密信…太后…为何要在隐忍二十七年之后…突然选择在此时…孤注一掷?

他带着满腹疑云,疾步入宫,将刑场所闻及闪回中追查到的线索,尽数禀报皇帝李玄胤。

李玄胤听完,沉默良久。他脸上悲痛未消,眼中却燃起一种更加复杂、更加深沉的光芒。有对母亲隐忍二十七年的痛惜,有对范文杰滔天罪行的愤怒,更有…一种难以言喻的…探究真相的决绝。

“随朕来。”李玄胤声音沙哑,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他屏退左右,只带穆之与阿月,穿过重重宫禁,来到一处位于内廷深处、守卫森严的偏僻殿宇——皇家秘库。

秘库沉重的大门被缓缓推开,一股混合着陈年墨香、尘土与淡淡霉味的气息扑面而来。库内光线昏暗,高大的紫檀木架上,层层叠叠,堆放着无数蒙尘的箱箧、卷宗、器物…皆是历代帝王不愿示人、或尘封已久的秘档遗物。

李玄胤目标明确,径直走向最深处一个不起眼的角落。他屏息凝神,在布满灰尘的架子上摸索片刻,指尖触碰到一个极其隐蔽的机括。

“咔哒!”

一声轻响!书架侧面,一块木板无声滑开,露出一个仅容一臂深入的暗格!

李玄胤深吸一口气,缓缓从暗格中…取出一个…用明黄色锦缎严密包裹的…长条形包袱!锦缎虽已陈旧褪色,但依旧能看出是御用之物!

他颤抖着双手,一层层…解开锦缎…

当最后一层锦缎褪去…

一件…叠放整齐、却依旧能看出形制的…玄黑色…十二章纹…帝王祭服!赫然呈现!

祭服!先帝…癸卯年腊月十七…冬至祭天…所穿的祭服!

然而!当李玄胤颤抖的手指,轻轻展开祭服的前襟时…

穆之与阿月的瞳孔…骤然收缩!呼吸…瞬间停滞!

只见那玄黑如夜的祭服前胸…靠近心口的位置…赫然…浸染着一大片…早已干涸凝固、呈现出诡异紫黑色的…污渍!污渍边缘…还残留着…喷溅状的…细小斑点!如同…凝固的…黑血!

更令人毛骨悚然的是…

在那片紫黑血污的中心!在玄黑底色的映衬下!竟…赫然…用金线…绣着一个…约莫核桃大小、线条古拙奇诡、形似盘绕毒蛇又似狰狞鬼面的…图腾印记!

那图腾…穆之与阿月…从未见过!但…一股源自血脉深处的、冰冷刺骨的寒意…瞬间席卷了他们全身!

“这…这是…”穆之声音干涩。

李玄胤死死盯着那个图腾,眼中血泪奔涌,声音如同泣血:“这是…前朝…范氏一族的…族徽!‘噬心蛇纹’!朕…朕在…前朝逆案…范永昌府邸…查抄的…族谱密档中…见过!”

他猛地抬起头,看向穆之与阿月,眼中充满了无尽的悲愤与恍然:“父皇…父皇他…毒发之时…并非…毫无所觉!他…他看到了!看到了这…绣在祭服内衬的…范氏族徽!他…他知道…是…是范家的人…下的毒!他…他临死前…死死抓着…这染血的衣襟…是想…是想告诉朕…凶手…是谁啊——!”

“轰——!”

如同九天惊雷!在穆之脑海中炸响!

真相!残酷到令人窒息的真相!

太后…她为何隐忍二十七年?因为她知道凶手是谁!更因为…她深知先帝…早已洞悉凶手身份!却…因某种无法言说的原因(或许是朝局动荡,或许是证据不足,或许是…帝王心术的权衡)…选择了…沉默!选择了…将这血海深仇…连同这染血的祭服…一起…封存于这暗无天日的秘库之中!

而她…在生命最后的时光里…在病痛与良知的煎熬下…终于…无法再忍受这沉重的秘密!她…要以自己的方式…结束这一切!那封密信…是她…向范文杰发起的…最后的冲锋!也是…她…为自己和先帝…迟到了二十七年的…忏悔与救赎!

她放下了帝后的尊荣,放下了权力的权衡,放下了对儿子的过度保护…以一个母亲、一个妻子的身份…选择了…直面血仇!哪怕…代价是…自己的生命!

“母后…”李玄胤捧着那件染血的祭服,如同捧着父母泣血的灵魂,跪倒在冰冷的地面上,发出一声撕心裂肺的悲号!泪水…如同决堤的江河…汹涌而下!

秘库内,死寂如墓。唯有那玄黑祭服上,紫黑色的血污与狰狞的金色蛇纹,在昏暗的光线下,无声地诉说着二十七年前那个冬至的惨烈,以及一个帝王沉默的愤怒与一个皇后迟到的勇气。穆之看着那泣血的图腾,又望向秘库窗外沉沉的暮色,心中豁然开朗。太后并非懦弱,她只是背负着比复仇更沉重的枷锁。而此刻,那染血的祭服,如同撕开黑暗的利刃,终于让尘封的真相,重见天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