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鬼市分尸案三(1/1)
暮色如墨,沉沉压下。鬼市码头的灯火次第亮起,昏黄的光晕在浑浊的汴河水面上摇曳,晕开一片片诡异迷离的光斑。白日的喧嚣被一种粘稠的、令人窒息的寂静取代。空气里,浓重的水腥气、劣质脂粉的甜腻,还有一丝若有若无的、铁锈般的紧张气息,交织缠绕。
无声的潮水在黑暗中涌动。京兆府的捕快、衙役,以及穆之调来的都察院精锐,在赵铁山的手势指挥下,如同鬼魅,悄然封锁了码头所有水陆出口。几艘快船如离弦之箭,悄无声息地滑入河心,切断了水路逃遁的可能。穆之、阿月、陆羽柔、轩辕一刀,四人立于码头高处一处废弃货栈的浓重阴影里,目光如鹰隼,俯瞰着下方那片即将被点燃的混乱猎场。
“黑鱼帮的船,大多泊在东头那片朽木桩附近。”赵铁山的声音压得极低,手指如刀,精准指向码头东侧一片破败不堪的泊位,“刘癞子的‘黑泥鳅’号,船尾有个豁口,像被啃了一口,扎眼得很。帮主‘黑鱼头’陈彪,是‘醉生楼’赌坊的常客,此刻九成九就在里面。”
“醉生楼,交给我!”陆羽柔桃花眼微眯,指尖一缕银芒在阴影中一闪即逝,“定叫那‘黑鱼头’把肠子都吐干净!”
“我带人围船!”赵铁山的手紧握腰刀刀柄,指节发白。
“我与轩辕前辈随你。”阿月的声音清冷如冰泉,鞘中穆月刀仿佛感应到战意,发出低沉的嗡鸣。轩辕一刀抱着他那从不离身的酒葫芦,浑浊的老眼扫过下方那片灯火,喉咙里发出一声意味不明的咕噜,像是沉睡猛兽的低吟。
穆之目光沉静,只吐出一个字:“动!”
围猎,于无声处骤起惊雷!
醉生楼赌坊
醉生楼内,乌烟瘴气,人声鼎沸。骰盅狂摇的脆响、铜钱银锭的碰撞、赌徒赢钱的狂吼与输光的咒骂,汇成一股令人头晕目眩的声浪漩涡。黑鱼帮帮主陈彪,绰号“黑鱼头”,正赌得满面油光,将一把碎银子狠狠拍在“大”字上,嘴里不干不净地喷着唾沫星子。
倏地,一阵香风袭来,浓烈却不失媚惑。一个身着妖冶红裙、身段玲珑的女子(陆羽柔)如游鱼般挤到他身侧,娇声软语,带着钩子:“这位大哥,手气旺得很呀!带小妹沾沾光如何?”
陈彪扭头,一双醉眼登时直了。陆羽柔本就容色倾城,此刻刻意施展,眼波流转间媚态横生,直勾得人魂魄不稳。陈彪咧开大嘴,涎水几乎要淌下来:“好说!美人儿想玩什么?哥哥陪你!”
陆羽柔娇笑一声,玉臂轻舒,指尖似不经意地拂过陈彪粗壮的手腕。陈彪只觉腕上微微一麻,一股奇异的酥软感顺着手臂急速蔓延,半边身子登时发木,脑子更是晕晕乎乎,如同灌了迷汤。
“大哥,听说你们黑鱼帮最近发了笔不小的横财?”陆羽柔凑近他耳畔,吐气如兰,温热的气息带着蛊惑人心的力量,“是不是…接了笔‘大买卖’?帮人料理了些…‘脏东西’?”
陈彪此刻心神恍惚,又被这香风媚语一激,下意识地嘟囔:“嘿…是…是接了个活儿…帮人往河里…丢了几包‘东西’…价钱…真他妈不低…”
“哦?”陆羽柔声音更柔,仿佛情人呢喃,指尖又在他肘后轻轻一点,“丢的…是什么宝贝呀?”
那一点如冰针入体,陈彪意识更加模糊,口齿不清地脱口而出:“宝贝个屁…就是…剁碎了的…肉块子呗…裹着红绸子…那味儿…骚腥得紧…”
“谁的手笔?”陆羽柔眼中寒芒骤盛。
“是…是码头上‘顺风’货栈的孙掌柜…他…他那姘头柳氏跟野汉子跑了…那娘们欠了刘癞子一大笔赌债…刘癞子带人去讨…失手…失手给打死了…孙掌柜怕事情漏了…就…就找上我们…让处理干净…”陈彪迷迷糊糊,如同竹筒倒豆子,将底细泄了个干净。
陆羽柔唇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指尖银针再次微不可察地一颤。陈彪闷哼一声,如同抽了骨头的癞皮狗,彻底瘫软在油腻的椅子上,人事不省。
“收工!”陆羽柔拍拍手,对隐在暗处的捕快使了个眼色。两名捕快如狼似虎般扑上,将死猪般的陈彪拖了出去。
“黑泥鳅”号货船
码头东侧,杀机已至!
赵铁山一马当先,带着一队精悍捕快,阿月与轩辕一刀如影随形,数道黑影如同扑食的夜枭,猛地扑向那条船尾豁口狰狞的“黑泥鳅”号!
船上,几个船工正围着油灯喝酒吹牛。刘癞子顶着一头刺目的癞疮,满脸通红,唾沫横飞地吹嘘着昨夜的“威风”,他身上那股劣质胭脂混合着汗臭酒气的味道,在夜风中散开,令人作呕。
“刘癞子!京兆府拿人!束手就擒!”赵铁山一声雷霆暴喝,人已如大鹏般跃上湿滑的船头甲板!
船上瞬间炸锅!船工们惊慌失措,杯盘狼藉。刘癞子脸色剧变,眼中凶光暴射,怪叫一声:“狗官找死!”反手抄起脚边一把寒光闪闪的劈柴斧,铆足了劲,带着风声就朝赵铁山当头劈下!
“铛——!”
赵铁山腰刀出鞘,硬架住这势大力沉的一斧!火星四溅!巨大的反震力让赵铁山虎口发麻,蹬蹬退了一步!
电光火石之间!
一道清冷如月华的刀光,毫无征兆地撕裂了昏暗!
阿月身影如鬼似魅,后发先至!穆月刀化作一道银色闪电,精准无比地斩在斧柄与斧头的连接处!
“嚓——!”
一声脆响,精钢斧柄应声而断!沉重的斧头“哐啷”一声砸在甲板上,滚出老远!
刘癞子只觉得一股冰寒刺骨的刀气透体而入,半边身子瞬间失去知觉!他惊恐地瞪大布满血丝的眼睛,看着眼前这清丽绝伦却眼神冰冷如霜的女子,如同见了索命的罗刹!
“噗嗤!”一声轻响,一根坚韧的牛筋索如同毒蛇出洞,瞬间缠上了刘癞子粗短的脖颈,猛地收紧!
“嗬…嗬…”刘癞子被勒得眼珠暴突,双手徒劳地在脖子上抓挠,脸色迅速由红转紫。陆羽柔不知何时已鬼魅般出现在他身后,桃花眼中满是戏谑的冷意:“癞蛤蟆,还想翻天?”
“砰!”
一声闷响,一只穿着破旧草鞋的大脚狠狠踹在刘癞子的膝弯!
轩辕一刀佝偻的身影不知何时已贴近他身侧,浑浊的老眼斜睨着这个挣扎的凶徒,喉咙里滚出一个含糊却充满威慑的音节:“聒…噪。”
刘癞子惨叫一声,如同被砍断的树桩,重重跪倒在冰冷的甲板上,被紧随其后的捕快死死按住,五花大绑,捆成了待宰的粽子。其余船工早已吓得魂飞魄散,纷纷跪地磕头如捣蒜。
赵铁山长吁一口气,抹了把额角的汗,对着阿月、陆羽柔、轩辕一刀郑重抱拳:“三位神技,铁山拜谢!”
很快,在刘癞子舱内一个散发着浓烈恶臭的破木箱里,搜出了关键罪证:几块尚未用完的、浸透了那种独特劣质胭脂味的暗红色绸布碎片!还有一把刃口崩缺、沾满暗褐色污迹的柴刀!经仵作婉儿现场初步比对,刀口形状与残肢断骨上的砍斫伤痕,高度吻合!
顺风货栈
穆之亲自率队,直扑“顺风货栈”。货栈掌柜孙有财,那个平日里看似老实巴交、面团似的中年胖子,此刻正在房中如同热锅上的蚂蚁,焦躁地来回踱步。当看到穆之带着捕快如神兵天降般破门而入时,他脸上的血色瞬间褪尽,双腿一软,“扑通”一声瘫倒在地,如同烂泥。
铁证如山!陈彪、刘癞子的供词,残留的胭脂绸布,凶器柴刀…环环相扣,形成一张无法挣脱的铁网。孙有财的心理防线彻底崩塌,涕泪横流,浑身筛糠般抖动着,交代了全部罪行:其姘头柳氏因欠下刘癞子巨额赌债,被刘癞子带人上门威逼时,在混乱中失手打死。孙有财为掩盖这桩丑闻,重金收买黑鱼帮帮主陈彪,让其“处理”尸体。陈彪指派心狠手辣、惯于处理“湿活”的刘癞子负责此事。刘癞子为彻底灭迹并混淆视听,将柳氏残忍分尸,并特意用从暗娼处得来的、气味浓烈刺鼻的劣质胭脂浸透红绸包裹残肢,制造“厉鬼索命”的恐怖假象,再利用汴河湍急的水流抛尸灭迹!他自以为天衣无缝,却万万没料到,那自以为是的独特胭脂香,竟成了勒紧他们脖颈的索命铁链!
至此,“鬼市分尸案”迷雾散尽,真相大白于天下!
主犯孙有财(买凶杀人)、陈彪(组织处理尸体)、刘癞子(行凶杀人、分尸、抛尸)悉数落网,插翅难逃!等待他们的,是大宋律法最严厉的制裁!
当穆之押解着真凶回到京兆府时,府尹周正廉激动得浑身颤抖,老泪纵横,对着穆之深深一揖到底:“孤大人明察秋毫,神断如电!下官…下官代汴河两岸惶惶不可终日的百姓,叩谢大人救命之恩!”
穆之伸手扶起周正廉,目光沉静如水,声音清朗:“分内之事,周大人言重。惟愿大人日后执掌刑名,更重细微末节,明察秋毫。胭脂虽微,亦可锁真凶;鬼市虽暗,难逃法网恢恢。”
夜色更深,汴河水依旧无声流淌,倒映着天上稀疏的星光与岸边零星的灯火。笼罩在河面上多日的血腥与恐惧阴云,终于被正义的罡风吹散。穆之独立河边,衣袂在夜风中微扬。身旁,是清冷如孤月的阿月,娇俏灵动、眼神明亮的婉儿,慵懒倚栏、媚态天成的陆羽柔,以及抱着酒葫芦、仿佛已沉入梦乡、鼾声微起的轩辕一刀。
鬼市的喧嚣依旧在远处浮动,但今夜,一柄名为正义的利刃,已精准地刺穿了黑暗的心脏,斩断了那根名为罪恶的藤蔓。胭脂的甜腻终将随风飘散,唯余这亘古流淌的汴河水,无声地见证着这座城市的繁华锦绣,与那永不消逝的幽深暗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