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9章 替你保住(1/1)

宫门前,暮色已浓,寒气更重。

赵玖鸢的膝盖早已麻木,那针扎般的痛楚变成了沉重的钝痛。

沈霓渊最先受不住,悄悄挪动了一下僵硬的腿,忍不住低低地抽了口气,秀气的眉头拧成了疙瘩。

她偷偷瞥了一眼旁边依旧跪得笔直的赵玖鸢,又看了看另一侧紧咬牙关、额头沁出汗珠的慕荣盛,终究是没坑一声。

慕荣盛听到了她的动静,犹豫片刻,默默地从怀里摸出一个薄薄的软垫。

他先是递给了赵玖鸢。

赵玖鸢看了一眼软垫,摇了摇头,说:“给沈小姐吧。”

于是慕荣盛低着头,又将软垫递到了沈霓渊手边。

沈霓渊一愣,愕然地看着这个曾被整个都城嘲笑的男人。

月光映着他轮廓分明的侧脸,曾经圆乎乎的脸,不知何时变得如此坚毅成熟。

“……谢谢。”沈霓渊的声音低如蚊呐,飞快地接过软垫,塞到了膝盖下。

柔软的触感缓解了一丝刺骨的冰冷,她忍不住又看向慕荣盛,带着探究:“慕荣盛,你……好像变了个人?”

她顿了顿,故作轻松地问:“该不会是为了我吧?”

慕荣盛身体微微一僵,没有立刻回答。

他沉默地望着前方紧闭的朱红大门,片刻后,他才低低开口。

“不全是。沈小姐,我只是……不想再活得那么窝囊了。”他淡淡地说道。

就在这时,沉寂许久的宫门内部,突然传来声响。

在所有人屏息的注视下,那扇门缓缓向内拉开了一道缝隙。

张公公的身影出现在门内,他目光复杂地扫过跪着的三人,最后落在赵玖鸢身上,声音带着一丝疲惫和无奈:“慕大小姐,你何必如此。你一个女儿家,难道还想干涉朝堂之事?”

赵玖鸢连忙将手中的免死金牌交给张公公:“小女不敢,只是想麻烦公公,将这金牌交给陛下。”

张公公接过金牌,有些惊讶:“这是……你要用在谢将军身上?”

“是。”赵玖鸢坚定地道。

她身后的三人看见她手中的东西,一瞬间神色各异。

张公公犹豫片刻,伸手接过了金牌。

“慕大小姐稍等,老奴这就去禀告陛下。”他端着金牌,消失在宫门内。

“慕玖鸢,我当真是小瞧你了。”沈霓渊小声地嘀咕道。

慕荣盛深深地看了一眼自己的妹妹,他有些疑惑,没想到赵玖鸢竟然得到了免死金牌,难道她早就知道会有今日?

而沈焱,看着赵玖鸢跪得笔直的身影,眼底闪过一丝心疼。

没过多久,张公公又出现在门口。

“慕大小姐,免死金牌,陛下收下了。”他顿了顿,“谢将军死罪可免,但活罪难逃。”

赵玖鸢死死攥紧的拳头骤然松开,指甲已在掌心掐出了深深的血痕。

她并不贪心,先保住谢尘冥的性命,其他的,再想办法。

“多谢公公。”她往张公公手中塞了一个银锭。

张公公连忙虚扶了一下她的手臂:“不敢当,慕大小姐,天色已晚,早些回去吧。”

赵玖鸢点了点头,强撑着站起身。

紧绷到极限的心弦骤然松弛,随之而来的是铺天盖地的眩晕,和膝盖处迟来的剧痛。

她眼前阵阵发黑,身体不受控制地向前软倒。

就在她以为自己要重重摔在冰冷坚硬的地砖上时,一股沉稳的力量忽然托住了她的手臂。

赵玖鸢惊魂未定地抬头,撞进一双干净清澈的眼眸里。

赵溪冷不知何时竟已悄然站在她身前。

他身姿挺拔如松,玄色的常服几乎融于宫门的阴影,唯有衣襟上暗绣的龙纹在宫灯映照下流转着冰冷的光泽。

他垂眸看着她,脸上没什么表情,眼神中却藏了许多情绪。

“当心。”赵溪冷的声音低沉。

赵玖鸢心一颤,浑身僵硬。她想挣脱,可膝盖的剧痛让她动弹不得。

“太子殿下。”她低垂着头,有些不敢直视他的眼睛。

听她这样唤自己,赵溪冷眉心微蹙。但下一瞬,他忽然轻笑一声。

“慕大小姐这几日难道没休息好?看着清减不少。”赵溪冷的声音淡淡的,仿佛是随口寒暄。

赵玖鸢一怔,猛地抬眸望进他那双清澈的眼睛。

她犹豫了一下,唤道:“阿冷……”

听到这个许久未曾听到的称呼,赵溪冷的睫毛微微一颤。

他看向赵玖鸢水润的双眸,应道:“怎么?”

赵玖鸢抿了抿唇,还是硬着头皮问:“陛下……准备怎么处罚谢将军?”

见她关心谢尘冥,赵溪冷也没有太多表情,只淡声道:“谢将军如今被关在内狱。陛下原本是想让他受黥刑……”

“什么?!”沈霓渊听了,瞬间惊叫出声,“这怎么行!黥刑不是只有罪人才会……”

赵溪冷淡漠地瞥了她一眼,那冰冷的眼神让沈霓渊瞬间噤了声,低下头去。

赵溪冷回过头,对上赵玖鸢担忧的双眼,沉声道:“但,孤已呈报父皇,当年霍家的案子,似有冤屈,父皇已经同意旧案重审。”

“当真?”赵玖鸢闻言,眼底迸发出光亮。

“人,孤能替你暂时保住,但是……”赵溪冷顿了顿。

他微微俯身,凑近她。

“但你若是再这样不顾自己的身体,替他求情……孤就让他,彻底消失。”

这威胁的话语中,隐藏的是他的心疼与关心。

赵玖鸢明白他的意思,他不希望她再这样,不顾自己的安危,冒着触怒陛下的风险,为谢尘冥求情。

说到清减,赵溪冷自己又何尝不是?

他的下颌线比记忆中更加凌厉,眼底更是覆着一层浓浓的乌青,像积累了无数个无眠长夜的疲惫与阴郁。宽大的锦衣衬得他身形愈发孤峭。

一股莫名的酸涩涌上喉头。

赵玖鸢想问问他,过得好吗?

可他没有给她任何开口的机会。

他甚至没有多看任何人一眼,在她那点关心刚刚冒头的瞬间,他已决然地转身。

一步一步,踏入宫门深处。

然后,宫门又重重关上。

将她,连同她那句未能出口的关心,不留情面地关在了冰冷的宫墙之外。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