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劫后有余生(1/1)

“吱呀 —— 轱辘,轱辘……”

车轮碾过石子路的颠簸感顺着木板传上来,混着木轴转动的吱呀声,像支钝钝的锉刀,慢慢磨开沈默黏住的眼皮。

他想抬手揉眼,胳膊却沉得像灌了铅,喉咙里更是干得冒火。

鼻尖萦绕着一股淡淡的草药味,混着车板的木头腥气,这味道…… 不像堤坝,也不像青梧小院。

挣扎着侧过脸,车壁铺着层干草,天光从帘缝里漏进来,在草茎上投下细碎的光斑。

沈默费了九牛二虎之力,终于掀开半角车帘 ——

土路两旁的白杨正往后退,车辕上坐着个熟悉的佝偻身影,灰布衫被风掀得鼓起来,手里的马鞭有一下没一下地敲着车帮。

“老瞎…… 秦老?”

他的声音嘶哑得像被砂纸磨过,自己都吓了一跳。

赶车人肩头几不可察地动了动,头也没回,声音裹着风飘过来:“醒了?命够硬。”

沈默张了张嘴,一肚子话堵在喉咙口,最后只挤出句:“…… 多久了?”

“七天。” 秦老甩了记响鞭,马蹄踏得更急,“从忘川堤把你捞回来,你就没睁眼过,药汤全靠灌,能活下来算霍总捕那粒‘九转续气丹’管用。”

“洛王……” 沈默想起昏迷前的混乱,喉结滚了滚。

“兵败自杀了。” 秦老的语气平淡得像在说今天的天气,“萧、严两位大人平乱有功,已经升官入京,听说长史府的牌子都换成‘镇北将军府’了。”

沈默的心猛地往下沉,最想问的话哽在舌尖,半天才能吐出个模糊的音节:“葫……”

“葫芦峪?” 秦老终于侧了侧头,帽檐下的阴影遮住半张脸,“河水卷了大半个村子,逃出来六个,多亏了许家那大黄狗。 ”

“大黄?” 沈默的声音陡然拔高,眼里瞬间涌了潮。

“呵,那狗成精了。” 秦老嗤笑一声,马鞭指向远处,“许铭他大伯家的小子,那天本要拜堂成亲,红袍都穿好了,洪水漫进来时,那狗死死咬住他的腰带,拖着他在水里漂了半宿,硬是拖到了总捕房。 ”

霍总捕看这小子识几个字,给安排了抄书的差事,还住你们之前那青梧小院。

他顿了顿,添了句:“听说女方家原本犯嘀咕,见这小子吃上了皇粮,立马松了口,说等过了这阵就把婚事办了。 ”

沈默松了口气,眼眶却更热了:“还算…… 有点良心。”

他顿了顿,看了眼越来越近的城郭,“那你现在带我去哪儿?”

“六扇门。”

沈默挑眉,心里咯噔一下:“哼,我就知道,霍总捕还是惦记着那颗窥天丹。”

“你当他跟你似的?” 秦老冷笑,“霍总捕激战中手刃了墨玄风,临阵突破成了先天,玄阴教那大护法见势不妙,早卷铺盖跑路了。他现在还差你那颗破丹?”

沈默愣住,脸上一阵发烫:“…… 是我错怪他了。他让我去六扇门,是为了……”

“为了你的前程?” 秦老接话接得飞快,语气里的戏谑藏都藏不住,“额,也算是吧。他不需要,但我需要,所以他把你‘转’给我了。”

“我靠!” 沈默差点从车板上弹起来,浑身的无力感都被这气劲冲散了大半,“你们果然没一个好东西!把我当牲口似的卖来卖去?!”

“哎哎,说话别带脏字。” 秦老拍了拍车帮,“什么叫卖?这叫给你机会。不信你运运内力试试?”

沈默一愣,下意识沉气凝神 ——

丹田空空荡荡,往日奔腾的淡紫内息像是被抽干的河床,连一丝气感都摸不到。

他猛地坐直,冷汗浸透了后背:“我的内息…… 没了?这是怎么回事!”

“你当洗髓境是路边的狗屎,想踩就踩?” 秦老的声音终于正经了些,“先天之下,气血易杀,洗髓难伤。你杀的可是长史府第一高手,实打实的洗髓中段!”

沈默怔住:“我…… 我不知道。”

“你当然不知道。” 秦老哼了声,“给你补补常识:武道六境,气血、筋骨、内壮、通脉、洗髓,再往上便是先天 ——”

“到了洗髓境,生命层次已与前四境天差地别,一成洗髓就能增寿三十年!先天境更不必说,吐纳天地元气,已算半只脚踏入非人领域。”

他顿了顿,鞭梢敲了敲车辕:“越级挑战?筋骨杀内壮常见,内壮杀通脉偶尔有,内壮杀洗髓?你小子是开天辟地头一个。”

沈默心想:一成洗髓就能增寿三十年!道章早就说过了,要你讲!

嘴上却追着问:“然后呢?”

“然后?”秦老的声音里带着点磨牙的意味,“你以为那‘返璞归真’的拳势是白用的?强行催动超越境界的力量,经脉断了七七八八,修为能保住才怪。”

沈默急看识海,水墨卷轴似乎在发烫,“气血境?初窥(0/100)” 让他神经一惊。

随即心沉到了底,瘫回干草堆里:“那还去六扇门干什么……”

“谁说你废了?” 秦老扔过来个小瓷瓶,“我给你灌的药汤里掺了‘断玉续筋丹’,经脉已经接好了,就是得重修。”

沈默捏着瓷瓶,狐疑地看过去:“你有这么好心?”

“重修之后,再破先天易如反掌。” 秦老的声音又变得慢悠悠的,像在钓饵,“你说,这样的你,值不值一颗窥天丹?”

“我你妈!” 沈默把瓷瓶往车板上一拍,气得发抖,“我就知道!你们没一个安好心!”

“哎,话别说死。” 秦老的笑声顺着风飘进来,带着点狡黠,“至少我给你留了条路,总比在忘川堤当孤魂野鬼强吧?”

马车轱辘轱辘碾过城门,守城卫兵见了秦老的腰牌,连查都不查就放行了。

沈默趴在车帘边,看着青灰色的城墙在身后远去,嘴里还在嘟囔着 “老骗子”“没良心”,秦老却不再理他,只偶尔甩记响鞭。

车帘缝隙漏进的风,带着青梧小院的紫藤花香,马蹄声碎在长街上,一路向北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