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章 照顾(1/1)
下午两点零五分,荀攸站在三楼画室门口深呼吸。透过门上的玻璃窗,她能看到顾听胥已经在里面了,正弯腰查看一个学生的画作。阳光从她背后的窗户洒进来,给她整个人镀上一层金边。
荀攸推开门,二十双眼睛立刻转向她。
"荀老师来了。"顾听胥直起身,嘴角扬起,"我们刚刚在讨论毕业展的主题。"
荀攸点点头,走到讲台前。"今年的毕业展要求每位同学完成一组系列作品,至少三幅,主题自定。"她的声音在教室里平稳地回荡,"创作过程中需要同时考虑技法表现和概念深度,这也是为什么学校安排了两位指导老师。"
"没错。"顾听胥自然地接过话题,"艺术不仅是技巧的展示,更是思想和情感的表达。"她走向教室另一侧,拿起一本画册,"比如毕加索的蓝色时期..."
荀攸站在一旁,看着顾听胥侃侃而谈。阳光透过她的衬衫,隐约勾勒出纤细的腰线。她的手指翻动画册时优雅得像在弹奏钢琴,声音抑扬顿挫,充满感染力。学生们全神贯注,有几个甚至忘了记笔记。
这就是顾听胥的魅力,荀攸想。十年前她就是这样,像一团火,吸引着所有人不由自主地靠近,哪怕会被灼伤。
"...所以,我希望大家不要害怕表达自己真实的情感。"顾听胥说完最后一句话,目光扫过教室,最后落在荀攸身上,"就像荀老师常说的,最好的艺术来自于最真实的自我。"
荀攸愣了一下。她没想到顾听胥会记得她说过的这句话,更没想到会在十年后的课堂上被引用。
接下来的两个小时里,她们配合得意外地默契。荀攸指导学生们的构图和色彩运用,顾听胥则帮助他们深化创作理念。偶尔两人的意见相左,也会在简短讨论后达成一致。
"时间差不多了。"四点五十分,荀攸宣布下课,"下周一带初步构思和草图来。"
学生们收拾画具的嘈杂声中,顾听胥走到荀攸身边。"合作愉快。"她轻声说,递来一瓶水。
荀攸接过水瓶,突然注意到顾听胥的脸色有些苍白。"你还好吗?"她忍不住问,"看起来有点累。"
"只是有点头疼。"顾听胥笑了笑,"昨晚没睡好。"
荀攸皱眉。顾听胥眼下有明显的青黑,嘴唇也比平时苍白。"你该休息了。"
"关心我?"顾听胥歪着头,语气轻快,但声音明显虚弱。
"只是常识。"荀攸别过脸,"你看起来随时会倒下。"
话音刚落,一声闷响从身后传来。荀攸转身,看到顾听胥倒在地上,画架被她倒下时带翻,颜料洒了一地。
"顾老师!"几个学生惊呼着围上来。
荀攸的心跳几乎停止。她跪在顾听胥身边,手指颤抖着拨开她脸上的发丝。顾听胥的皮肤冰凉,呼吸急促而浅。
"让开!给她空气!"荀攸厉声道,声音里的焦急让所有人都愣住了。她迅速检查顾听胥的脉搏——过快但还算有力。
"我去叫校医!"一个学生跑出教室。
"等不及了。"荀攸咬牙,一手穿过顾听胥的膝窝,一手环住她的肩膀,猛地将她抱起。顾听胥比想象中轻得多,像一片羽毛落在她怀里。
"荀老师..."一个女生惊讶地看着她,"您力气好大。"
荀攸没时间解释大学时她常常搬运沉重的画具和雕塑材料。"让一下。"她抱着顾听胥冲出教室,快步下楼。
顾听胥的头无力地靠在她肩上,呼吸喷在她的颈侧,温热而微弱。荀攸的心跳快得几乎要跳出胸腔,她不断低头确认顾听胥的情况,嘴唇几次擦过对方的额头。
医务室在一楼尽头。荀攸用肩膀撞开门时,校医李阿姨正在整理药柜。
"天啊!"李阿姨赶紧拉开诊疗床的帘子,"怎么回事?"
"突然晕倒。"荀攸小心翼翼地将顾听胥放在床上,手臂因为长时间保持同一姿势而微微发抖,"她说头疼,看起来睡眠不足。"
李阿姨迅速拿出血压计和听诊器。"顾老师对吧?新来的。"她一边检查一边说,"这不是第一次了。"
荀攸猛地抬头:"什么意思?"
"上周也有一次,在办公室,不过很快就恢复了。"李阿姨叹气,"典型的过度劳累加营养不良。你们这些年轻人,总是不把身体当回事。"
荀攸盯着顾听胥苍白的脸,胸口一阵刺痛。大学时的顾听胥是出了名的精力充沛,常常通宵赶作业第二天还能神采奕奕地去上课。是什么让她变成了这样?
"血压有点低。"李阿姨收起测量仪,"让她休息一会儿,补充点糖分。我出去配点药。"
帘子拉上后,狭小的空间里只剩下她们两人。荀攸坐在床边,不自觉地握住顾听胥的手。那只手纤细修长,指甲修剪得圆润整齐,但指节处有长期握笔留下的茧。
"笨蛋。"荀攸低声骂道,声音里是自己都没察觉的心疼,"还是不知道照顾自己。"
"你...骂我。"顾听胥突然睁开眼睛,虚弱地笑了。
荀攸下意识要抽回手,却被顾听胥轻轻拉住。"小攸..."她的声音很轻,像羽毛拂过耳畔,"你刚才叫我什么?"
"我没..."荀攸的话哽在喉咙里。她意识到自己情急之下用了大学时的称呼——那时候她总叫顾听胥"笨蛋",因为对方总是做些让她担心的事。
"再叫一次。"顾听胥的手指缠上她的,像藤蔓攀附树木。
"你...该好好吃饭,好好睡觉。"荀攸避开她的视线,"不是小孩子了。"
顾听胥轻笑,却引发一阵咳嗽。荀攸立刻紧张起来,扶她坐起,轻拍她的背。"别笑了,省点力气。"
"你担心我。"顾听胥靠在她肩上,声音里带着满足,"和以前一样。"
荀攸没有否认。她倒了杯水,小心地喂顾听胥喝下。"李阿姨说这不是第一次了。你...经常这样?"
"偶尔。"顾听胥轻描淡写,"法国的冬天太长了,养成了熬夜的习惯。"
"这不是借口。"荀攸的声音突然严厉起来,"你知道长期睡眠不足会导致什么后果吗?心脏负荷过重,免疫力下降,神经衰弱..."
顾听胥怔愣地看着她。"你还记得。"
荀攸这才意识到自己说漏了嘴。大学时有一次顾听胥连续三天熬夜赶作业,她偷偷查了很多资料,然后打印出来塞进顾听胥的书包。
"常识而已。"她嘟囔着,耳朵发烫。
李阿姨拿着药回来,打断了她们的对话。"葡萄糖口服液,现在喝一支。维生素B族,每天两次。"她递给顾听胥几包药,"最重要的是休息和规律饮食。"
顾听胥乖乖点头,像个听话的学生。
"荀老师,你能送她回家吗?"李阿姨问,"她今天不适合一个人。"
"我可以..."
"当然。"荀攸打断顾听胥的逞强,"我送她。"
收拾好东西,荀攸扶着顾听胥慢慢走出医务室。夕阳将走廊染成橘红色,两人的影子长长地拖在地上,交织在一起。
"其实我可以自己回去。"顾听胥小声说。
"闭嘴。"荀攸紧了紧扶在她腰上的手,"再说话我就背你回去。"
顾听胥突然停下脚步。"真的?"她的眼睛亮了起来,像个期待礼物的小孩,"像大学时那样?"
荀攸这才想起大学时有一次顾听胥扭伤脚踝,她确实背过对方回宿舍。那个记忆如此鲜活——顾听胥贴在她背上,双臂环着她的脖子,呼吸喷在她的耳畔...
"想得美。"荀攸红着脸拒绝,"好好走路。"
走出校门,荀攸拦了辆出租车。顾听胥报了个地址,确实是锦绣公寓,就在荀攸家隔壁单元。
"你什么时候搬来的?"荀攸问。
"上周。"顾听胥靠在车窗上,脸色仍然苍白,"特意选的你家隔壁。"
荀攸的心跳漏了一拍。"为什么?"
"因为..."顾听胥转过头,直视她的眼睛,"这次我不会让你再消失了。"
荀攸无法回应。她低头看着自己的手指,那里还残留着顾听胥的温度。
车停在公寓楼下时,顾听胥已经有些昏昏欲睡。荀攸付了车费,半扶半抱地把她带上楼。顾听胥的公寓在五楼,和她自己家同一层,只是不同单元。
"钥匙。"荀攸伸手。
顾听胥从口袋里摸出钥匙,却在递给荀攸时故意让它们掉在地上。"哎呀。"
荀攸瞪了她一眼,弯腰去捡。她知道顾听胥是故意的——大学时她就爱玩这种小把戏,想看荀攸无可奈何的样子。
门开了,荀攸愣住了。顾听胥的公寓几乎是她家的翻版——同样的布局,同样的色调,甚至墙上挂的画都风格相似。唯一不同的是,顾听胥的客厅里摆满了各种尺寸的画架,有些还盖着防尘布。
"你...还在画画?"荀攸轻声问。
"嗯。"顾听胥靠在门框上,"只是...画得不太好。"
荀攸扶她到沙发上躺下,然后去厨房找水。厨房一尘不染,冰箱里除了几瓶矿泉水和半盒牛奶几乎空空如也。橱柜里倒是有不少咖啡和茶包,但没什么实质性的食物。
"你就吃这些?"荀攸忍不住质问。
顾听胥蜷缩在沙发上,像个做错事的孩子。"外卖...更方便。"
"……"荀攸扶额,"你等着。"
她匆匆跑回自己家,从冰箱里翻出前几天炖的鸡汤和一些食材,又拿了几个水果。十分钟后,她回到顾听胥的公寓,发现对方已经睡着了,眉头还微微皱着,似乎梦里也不安稳。
荀攸轻手轻脚地走进厨房,开始热汤。香气很快弥漫开来,她听到沙发上一阵窸窣声。
"好香..."顾听胥的声音带着睡意,"你在做饭?"
"热汤而已。"荀攸头也不回,"躺好。"
汤热好后,荀攸盛了一碗,端到沙发前。"喝掉。"
顾听胥慢慢坐起来,接过碗。她喝了一口,眼睛突然湿润了。"和...你大学时做的一个味道。"
荀攸别过脸。"快喝,凉了就不好喝了。"
顾听胥小口小口地喝着汤,荀攸趁机整理了一下她的药,按剂量分好。"这个饭后吃,这个睡前。"她指着不同的药片,"明天别去学校了,好好休息。"
"那你来看我吗?"顾听胥放下空碗,眼睛亮晶晶的。
"我..."
"照顾我到好起来?"顾听胥得寸进尺,"就像以前我感冒时那样?"
荀攸想起大学时顾听胥有一次重感冒,她确实照顾了对方整整一周,每天送饭送药,甚至帮她记笔记。
"我不是你的保姆。"荀攸收拾着碗筷,却无法拒绝那双期待的眼睛,"...明天中午我来送饭。"
顾听胥笑了,那笑容让荀攸胸口发烫。"我就知道攸攸最好了。"
荀攸没有纠正她的称呼。在厨房洗碗时,她听到顾听胥在沙发上哼起了歌——还是大学时她们常听的那首。水流冲刷着她的手指,蒸汽模糊了她的视线,一时间,仿佛十年时光从未存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