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 流星(1/1)

十一月的冷风卷着枯叶拍打在教室窗户上。谢枕把脸埋在厚厚的围巾里,盯着黑板上的高考倒计时数字——「距高考还有218天」。数学老师的声音仿佛从很远的地方传来,黑板上的公式在她眼前模糊成一片。

下课铃响起,谢枕猛地惊醒,才发现自己竟然睡着了。她揉了揉眼睛,看到林小悠正担忧地看着她。

"又熬夜了?"林小悠递过来一杯热奶茶。

谢枕摇摇头,小口啜饮着甜腻的液体:"没有,就是药有点副作用,老是犯困。"她没说的是,昨晚心悸发作到凌晨两点才睡着。

"温会长知道吗?"

谢枕下意识摸了摸口袋里的药盒:"别告诉她,最近学生会忙换届,她够累了。"

林小悠翻了个白眼:"你俩真是绝配,一个比一个能逞强。"她压低声音,"听说赵明辉又在搞事情,每次都借着学生会名头耍威风。"

谢枕的手指捏紧了杯子。自从上次争执后,赵明辉对温笙瑜的态度越发微妙,表面上恭敬,背地里却处处挑刺。

"他不会得逞的。"谢枕轻声说,"笙瑜比他优秀的多,他连笙瑜的头发丝都比不过。"

放学铃声响起,谢枕慢吞吞地收拾书包。自从上次发病后,温笙瑜严格限制了她的活动量,连上下楼都要求她坐电梯。但今天电梯维修,她只能走楼梯。

刚走到楼梯口,一只手接过了她沉重的书包。谢枕抬头,温笙瑜不知何时已经站在那里,鼻尖被冷风吹得微微发红。

"今天怎么样?"温笙瑜问,声音是一贯的平静。

谢枕晃了晃脑袋试图保持清醒:"老样子...数学课睡着了。"

温笙瑜皱了皱眉,从口袋里掏出一张折叠整齐的纸:"给你的。"

谢枕展开纸张,上面是一份详尽的时间表,精确到每半小时的安排,甚至标注了建议的休息时间和饮食内容。

"复习计划?"谢枕瞪大眼睛,"这也太..."

"根据你的身体状况和记忆曲线制定的。"温笙瑜轻描淡写地说,仿佛这只是件微不足道的小事,"每天我会检查进度。"

谢枕看着纸上工整的字迹和彩色标记,喉咙发紧。这得花多少时间才能做出来?她突然注意到温笙瑜眼下淡淡的青色。

"你熬夜做的?"

温笙瑜没有回答,只是接过她手中的奶茶杯:"糖分超标了。"说完,把剩下的半杯扔进了垃圾桶。

"喂!"谢枕抗议道,"那是我提神用的!"

"咖啡因对心脏不好。"温笙瑜从包里拿出一个保温杯,"喝这个。"

谢枕接过杯子,温热的花草茶香立刻萦绕在鼻尖。她小小地抿了一口,甜中带酸,还有一丝薄荷的清凉。

"好喝!"她惊喜地抬头,"这是什么?"

"自配的花草茶,安神助消化。"温笙瑜转身下楼,"跟上,别磨蹭。"

谢枕捧着杯子亦步亦趋地跟着,心里暖得像揣了个小太阳。走到二楼拐角处,温笙瑜突然停下脚步,谢枕差点撞上她的后背。

"怎么了?"

温笙瑜没说话,只是指了指窗外。谢枕顺着她的视线望去,愣住了——西边的天空被晚霞染成绚丽的紫红色,云层像被点燃了一般,璀璨得几乎不真实。

"哇..."谢枕不自觉地靠近窗户,额头抵在冰凉的玻璃上,"好美。"

温笙瑜站在她身侧,霞光为她的轮廓镀上一层金边:"天气预报说今晚有双子座流星雨。"

谢枕转头看她:"你想去看?"

"理论上,高三学生应该抓紧每分每秒复习。"温笙瑜的语气平静,但谢枕敏锐地捕捉到她眼中闪过的渴望。

谢枕咧嘴一笑,突然拉住温笙瑜的手腕:"跟我来!"

"去哪?"温笙瑜被她拽着往楼上走。

"天文台!"谢枕回头冲她眨眨眼,"老校区的天文台虽然废弃了,但顶楼天台视野最好。放心,我知道一条近路,不用爬太多楼梯。"

温笙瑜犹豫了一下:"你的身体..."

"就当是执行你制定的'适当放松计划'。"谢枕晃了晃手中的复习表,"再说,看流星许愿说不定能保佑我们考上好大学呢!"

温笙瑜最终没有反对。两人悄悄溜到老校区,谢枕轻车熟路地找到消防通道,爬上一段短短的楼梯,推开生锈的铁门。

天台上寒风凛冽,但视野开阔得令人屏息。整个城市尽收眼底,而头顶的天空正逐渐由紫红转为深蓝,第一颗星星已经迫不及待地亮了起来。

"你怎么知道这个地方的?"温笙瑜好奇地环顾四周。天台角落堆着一些废弃的课桌椅,还有一台看起来年代久远的天文望远镜。

"初中时发现的秘密基地。"谢枕从口袋里掏出两个暖宝宝,撕开一个递给温笙瑜,"我和林小悠经常在这里吃午餐。"

温笙瑜接过暖宝宝,小心地贴在手套内侧:"逃课倒是第一次?"

谢枕假装思考:"严格来说,放学后的活动不算逃课..."她突然指向天空,"快看!流星!"

一道银光划过天际,转瞬即逝。温笙瑜仰起头,眼中映着星光,嘴角微微上扬。谢枕看得入了迷——原来冰山会长也会为流星微笑啊。

"许愿了吗?"谢枕问。

温笙瑜摇摇头:"太短暂了,来不及。"

"没关系,还会有的。"谢枕拉着她坐到避风的角落,从书包里掏出一个小型投影仪,"不过在那之前,先看看这个!"

温笙瑜惊讶地看着谢枕摆弄投影仪:"你随身带这个?"

"美术课用的。"谢枕神秘地笑笑,按下开关。一束蓝光投射在墙壁上,逐渐形成一片星空,"虽然不是真的,但至少不会转瞬即逝。"

温笙瑜凝视着那片人造星空,表情柔和下来:"这是...北半球冬季星空?"

"没错!"谢枕兴奋地指着几个亮点,"那是猎户座,那是天狼星...你懂天文?"

"小时候学过一点。"温笙瑜轻声说,"我父亲认为天文学能培养人的大局观。"

谢枕注意到她说"父亲认为"时的微妙语气:"你自己不喜欢?"

温笙瑜沉默了一会儿:"喜欢。但当你被迫每天观测记录,每周提交报告,参加各种比赛...喜欢的东西也会变得沉重。"

谢枕第一次听温笙瑜谈起家庭,小心翼翼地追问:"你爸爸对你要求很严格?"

"温家的孩子没有选择。"温笙瑜的声音平静得像在谈论天气,"我姐姐曾经是钢琴天才,十五岁就拿了国际奖项。但她想学设计,最后..."她突然停住。

"最后怎么了?"谢枕忍不住问。

温笙瑜摇摇头:"不重要了。现在她在法国学商科,很听话。"

谢枕突然明白了为什么温笙瑜对音乐如此矛盾——那不仅是爱好,更是一段被压抑的家族历史。她悄悄靠近一步,肩膀贴着温笙瑜的:"那...你的梦想是什么?"

温笙瑜转头看她,两人的脸近在咫尺。星光投影在她们之间流转,像一条银河。

"我..."温笙瑜刚要开口,远处突然传来脚步声和说话声。

"有人来了!"谢枕慌忙关掉投影仪,拉着温笙瑜躲到一堆废弃桌椅后面。

手电筒的光束扫过天台,是值周老师在巡查。谢枕屏住呼吸,能清晰地感受到温笙瑜的呼吸拂过自己的耳畔,温热而均匀。

脚步声渐渐远去,谢枕长舒一口气,这才发现两人的手不知何时已经紧紧握在一起。她想抽回手,温笙瑜却突然握紧了。

"等等。"温笙瑜指向天空,"又一颗。"

这次流星比之前更亮,拖着长长的尾巴划过夜空。谢枕赶紧闭上眼睛许愿,再睁开时,发现温笙瑜正注视着自己。

"许了什么愿?"温笙瑜问。

谢枕调皮地眨眨眼:"说出来就不灵了。"她站起身,拍了拍衣服上的灰尘,"我们该回去了,再晚宿舍要关门了。"

温笙瑜点点头,帮谢枕收拾好东西。离开前,她最后看了一眼满天繁星,轻声道:"谢谢。"

谢枕假装没听见,但心里的小太阳烧得更旺了。

接下来的日子像被按了快进键。在温笙瑜的复习计划指导下,谢枕的成绩稳步提升,而她的身体状况也在严格作息下保持稳定。两人几乎形影不离——一起学习,一起吃饭,周末温笙瑜甚至会来谢枕家监督她复习。

十二月底,校园里张灯结彩,准备迎接元旦晚会。作为学生会长的温笙瑜忙得脚不沾地,而谢枕则被音乐老师软磨硬泡,答应和温笙瑜合奏一曲作为压轴节目。

"你确定要弹《星空》?"彩排时,温笙瑜皱眉看着乐谱,"这首技巧要求很高。"

谢枕活动着手指:"放心,我这几个月可没偷懒。"她凑近温笙瑜耳边,"再说,有温会长亲自指导,我怎么能丢脸呢?"

温笙瑜的耳尖微微泛红,但表情依然严肃:"最后一次排练,认真点。"

音乐响起,谢枕的钢琴与温笙瑜的小提琴交织在一起。这首《星空》是谢枕根据那晚天台经历创作的,前半段静谧悠远,后半段热烈奔放,就像流星划破夜空。

排练结束,音乐老师激动地鼓掌:"太完美了!你们简直心有灵犀!"

谢枕得意地冲温笙瑜挤挤眼,后者却突然盯着她的手指:"你的指尖在抖。"

"啊?"谢枕赶紧把手藏到背后,"只是有点冷..."

温笙瑜没说话,只是脱下自己的外套披在谢枕肩上:"今天就到这里。回家休息。"

元旦晚会当天,礼堂座无虚席。谢枕在后台紧张得直搓手,温笙瑜则安静地检查着小提琴的琴弦。

"下面有请学生会会长温笙瑜同学和谢枕同学为我们带来钢琴小提琴合奏——《星空》!"

掌声中,谢枕深吸一口气,和温笙瑜一起走上舞台。聚光灯下,她看到第一排坐着温笙瑜的父母,还有校长和几位校领导。赵明辉坐在不远处,表情阴郁。

谢枕在钢琴前坐下,与手持小提琴的温笙瑜交换了一个眼神。对方微不可察地点了点头,眼神坚定而温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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音乐响起。

起初谢枕还能感受到指尖的触感和台下观众的呼吸,但随着旋律深入,整个世界仿佛只剩下她和温笙瑜,以及她们共同创造的星空。钢琴与小提琴一问一答,时而缠绵时而激昂,就像两颗彼此环绕的星辰。

当最后一个音符落下,全场寂静了几秒,随后爆发出雷鸣般的掌声。谢枕站起来鞠躬,视线却突然模糊,一阵熟悉的眩晕袭来。她下意识抓住钢琴边缘,但双腿已经不听使唤。

恍惚中,她看到温笙瑜扔下小提琴向她冲来,耳边是此起彼伏的惊呼声。在陷入黑暗前的最后一刻,她感觉到一双温暖的手接住了自己。

"...枕?谢枕!"

谢枕慢慢睁开眼睛,发现自己躺在医务室的床上,温笙瑜正握着她的手,脸上是从未见过的慌乱。

"我没事..."谢枕虚弱地笑了笑,"表演...成功吗?对不起啊,每次关键时候掉链子。"

温笙瑜的嘴唇颤抖着:"很成功。但现在别说话,医生马上来。"

谢枕这才注意到医务室里还有其他人——校长、音乐老师,以及站在角落的赵明辉。他正低声对校长说着什么,眼神不时瞟向她们交握的手。

"...影响很不好..."谢枕隐约听到几个词,"...特殊关系...校风..."

温笙瑜猛地转头,眼神锐利如刀:"赵副主席,有什么话请当面说。"

赵明辉脸色一变,随即恢复常态:"我只是担心谢同学的身体状况。温会长作为学生领袖,应该以身作则,而不是..."

"而不是什么?"温笙瑜站起来,声音冷得像冰,"请明确你的指控。"

校长赶紧打圆场:"好了好了,现在最重要的是谢同学的健康。温会长,你父母在外面等你,他们很担心。"

温笙瑜的表情僵住了。谢枕这才注意到门外隐约的说话声,一个威严的男声正在询问她的病情。

"我爸妈也来了?"谢枕小声问。

温笙瑜摇摇头:"是我父母。"她犹豫了一下,低声说,"他们想见见你...自从校庆后..."

谢枕突然明白了什么,心跳加速:"他们知道我们..."

"不知道。"温笙瑜快速否认,"只是...我最近常提起你。"

谢枕想说什么,但医生已经推门而入,要求所有人离开以便检查。温笙瑜不情愿地松开她的手,临走前小声说:"我马上回来。"

检查结束后,医生告诉谢枕只是疲劳过度,休息几天就好。但谢枕注意到他说话时眉头紧锁,还特意叫来了她的父母单独谈话。

谢枕被批准回家休息一周。奇怪的是,这一周里温笙瑜没有像往常一样每天来看她,只是发了几条简短的信息询问她的状况。

直到返校那天,谢枕才从林小悠那里得知,赵明辉向校长举报温笙瑜与她有"不正当关系",而温笙瑜的父母对此非常不满。

"听说温会长家超级传统,"林小悠压低声音,"她爸爸直接找到校长,要求把你们分到不同班级呢!"

谢枕的心沉到谷底:"那...笙瑜怎么说?"

"不知道,但昨天学生会紧急开会了,据说吵得很厉害。"林小悠担忧地看着她,"你还好吗?脸色很差..."

谢枕摇摇头,胸口闷得厉害。她摸出手机,给温笙瑜发了条信息:「我们需要谈谈。放学后老地方见?」

消息显示已读,但整整一节课过去了,依然没有回复。

下课铃响起,谢枕走出教室,远远看到温笙瑜站在走廊尽头,身边是赵明辉和几位学生会干部。温笙瑜穿着整齐的校服,表情平静如常,但谢枕注意到她的背挺得比平时更直——这是她紧张时的习惯动作。

似乎感应到了什么,温笙瑜突然转头,两人的视线隔空相遇。谢枕想挤出一个微笑,但温笙瑜只是极轻微地摇了摇头,然后转身离开了。

谢枕站在原地,感觉十二月的寒风直接吹进了心里。她摸出口袋里的药盒,倒出两片白色药片干咽下去,苦味在舌尖蔓延。

这不是心绞痛,她知道。这是比心脏病更难受的疼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