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根脉上的桥(1/1)
根脉河的水位退了些,露出河床上成片的光脉草根系。洛尘蹲在岸边细看,那些根竟在泥里织出座发光的桥,桥栏是忍冬藤的须缠成的,桥板上的纹则混着铜铃的弧、吉他弦的弯、野莓核的圆,每个踏上桥的人,鞋底都会沾走点光,像给脚印镀了层暖边。
“洛尘先生,孩子们在沙洲搭了座真的桥!”美术老师举着画稿跑来,纸上的桥和河床上的光桥几乎一模一样,只是桥柱上多了些浮雕:一边刻着默的培养皿,里面的菌株正顺着桥柱往上爬;一边刻着老渔翁的缆绳,绳结里长出片光脉草叶。他指着河对岸,几个戴红领巾的孩子正往桥上搬木板,木板上的野莓汁画着歪歪扭扭的“安”字。
说话间,片渡叶顺着根脉河漂来,叶面上坐着个光做的小默,正往桥板的缝隙里撒种子。种子落地的瞬间,桥柱突然抽出新的枝桠,枝桠上开出铜铃花,花瓣落在孩子们的木板上,把“安”字的笔画补得更圆了些,像被光脉草的纹裹了层边。
“这桥叫‘共生桥’。”那个会辨认草药的姑娘抱着捆忍冬藤走来,藤条往桥栏上一靠,就自己缠了上去,“阿婆说,桥不仅要连两岸,还要连人心——你看藤上的花,左边开忍冬,右边开光脉草,中间结的野莓,甜里带着铜铃的香。”她往桥板上抛了颗野莓核,核一落地,桥身突然晃了晃,河床上的光桥和岸上的真桥竟重合了,光脉草的根顺着桥板往小镇蔓延,把家家户户的门槛都缠了圈绿光。
顺着光根往镇中心走,看见脏辫男正坐在琴行门口调试扩音器,音箱里传出的吉他声混着铜铃的响,让路边的光根都跟着颤,根须的光连成条发光的五线谱,谱上的音符是野莓核的形状。几个孩子举着自制的乐器站在他身边,有的用光脉草茎做笛子,有的用铜铃壳做鼓,还有个孩子抱着把用共生果壳做的小吉他,弹得有模有样。
“这曲子叫《桥的歌》。”脏辫男拨了个和弦,让音符里的光更亮些,“孩子们说要让过桥的人都能听见,就像当年你在雨棚下听见的那样。”他指着琴行墙上的新照片,照片里的共生桥横跨根脉河,桥上的人来来往往:老渔翁背着渔具往沙洲走,默带着实习生往小镇来,青丘的狐妖牵着几只小狐狸,手里还提着串铜铃灯。
照片里的铜铃突然响了,铃声让琴行的玻璃窗上凝出层水雾,雾里浮出归航绳的影子,绳头缠着片渡叶,叶面上的光脉正往共生桥的方向延伸,像在给桥系条安全绳。洛尘伸手去碰雾,雾里的绳突然活了,顺着他的指尖爬出来,往河边游去,在共生桥的桥墩上系了个结实的结,结一拉紧,桥身的光根就更亮了。
回到桥边时,阿婆正带着孩子们往桥栏上挂祈福的木牌。每个木牌上都画着不同的图案:有孩子画了光脉草缠绕的实验室,有孩子画了铜铃树下的吉他,有孩子画了归航的船载着满舱的野莓,而阿婆的木牌上,只刻了个“连”字,字的笔画里,藏着根脉河的水流纹。
“桥的意思,就是连啊。”阿婆把木牌挂在忍冬藤上,藤条一荡,木牌上的“连”字突然渗出光,光里浮出无数双手:默和孩子们一起抬培养皿的手,老渔翁和年轻渔民一起拉网的手,脏辫男和少年一起调弦的手,狐妖和小狐狸一起编铜铃的手。这些手在光里交叠,最后都变成了桥板上的纹。
日头偏西时,共生桥突然热闹起来。沙洲的孩子们背着光脉草籽往镇上跑,镇上的孩子们提着野莓往沙洲送,两边的孩子在桥中央相遇,交换手里的东西,草籽和野莓一碰,竟开出朵小小的共生花,花瓣飘落到河里,引得无数片渡叶都往桥底聚,在水面拼出个巨大的“和”字。
洛尘往桥的尽头走,看见旧木盒里的星图不知何时被风吹到了桥中央,星图上的光脉正和桥身的光根慢慢重合。原本散落的坐标,此刻都被桥的纹路串了起来:青丘的铜铃树坐标连着琴行的吉他坐标,沙洲的实验室坐标连着归宿屿的码头坐标,最后所有坐标都指向同一个点——共生桥的中心,那里正长出株新的共生植物,根扎在星图的“岸”字上,茎顶着颗发光的果。
“洛尘哥哥,你看果子里!”那个会辨认草药的姑娘指着果心,里面的光脉正织出张新的地图,地图上没有河流,没有山脉,只有无数座发光的桥,桥与桥相连,竟组成了片巨大的光网,网眼里兜着的,是每个平凡的日子:清晨的炊烟,午后的茶,傍晚的灯,深夜的星。
果子突然裂开,放出的光不是往天上飘,而是往地下钻,顺着桥的根脉往远处延伸,穿过根脉河的河床,穿过青丘的土地,穿过归宿屿的海底,最后在所有有光脉草生长的地方,都长出了小小的桥,桥栏上的忍冬藤,正开着淡金色的花。
洛尘往回走时,看见美术老师在桥边画速写,画本上的共生桥正在慢慢变形,桥栏的忍冬藤变成了归航绳,桥板的光根变成了星图的坐标,而桥尽头的小镇,正和青丘、沙洲、归宿屿连在一起,像朵缓缓绽放的花,花瓣上的纹,全是“岸”字的形状。
夜色降临时,共生桥的灯都亮了。孩子们提着灯笼在桥上跑来跑去,灯笼的光和桥身的光混在一起,让桥看起来像条发光的龙,龙尾在小镇的街口,龙头在沙洲的帐篷前,而龙身上的鳞片,就是那些祈福的木牌,牌上的图案在光里慢慢动,像无数个正在上演的故事。
洛尘回到篱笆下,看见旧木盒里的星图已经完全变了样。原本的河流被无数座桥取代,桥与桥之间的空白处,长出了成片的光脉草,草叶的纹里,藏着句新的话:“桥的尽头,还是桥。”
他往茶壶里添了新水,知道明天会有新的孩子来画桥,新的草籽来搭桥,新的故事在桥上发生。而那些连在一起的岸,会像光脉草的根一样,往更远的地方伸,直到所有寻找的脚步,都能踩在踏实的桥上,直到所有孤独的岸,都能借着桥的纹路,听见彼此的声音。
就像此刻,共生桥的灯影落在根脉河上,河面上的渡叶都往桥底聚,叶面上的光人互相招手,像在说:“过来啊,这边有暖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