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镜映未来（1/1）
时间，在那一瞬间静止了。
不，不仅仅是静止——整个世界仿佛被一只无形的手轻轻按下了暂停键。
轰鸣的战场、激斗的魔神、朋友们焦急的呼喊声……所有的一切，都在刹那间凝固成了一幅巨大的静止画面。
然后，颜色开始褪去。
如同被雨水冲刷的水彩画，鲜艳的红色火光变成了苍白的灰，蔚蓝的天空化作了死寂的银，就连小渡他们那充满生命力的身影，也逐渐失去了所有的温度，变成了没有血肉的剪影。
碇真嗣眨了眨眼，想要确认这一切是否真实，但当他再次睁开眼时，那些灰白的剪影已经如尘埃般消散，只留下虚无的痕迹在空气中缓缓飘散。
他发现自己正站在一片前所未见的奇异空间中。
这里没有天空，没有大地，只有无尽的令人窒息的黑暗向四面八方延伸。
脚下是一面完美得不似人工的黑曜石镜面，光滑得能够倒映出他惊愕的面孔。
向上望去，是望不到尽头的虚空，而向下看，镜面中倒映的不是他的身影，而是同样令人窒息的无底深渊。
整个空间安静得可怕，连自己的心跳声都显得如此响亮，仿佛在这死寂中敲击着某种不祥的节拍。
“这里是……哪里？”他下意识地开口，声音在虚空中回荡，却没有得到任何回应。
就在这时，在他前方不远处，一面与周围黑暗格格不入的镜子，无声无息地浮现了出来。
那面镜子看起来平平无奇，有着简单的银色边框，但莫名地，它散发着一种说不出的诡异气息。
碇真嗣小心翼翼地向前走了几步，想要看清镜中的自己。
“为什么要出去？”
声音从镜子里传来，带着一种熟悉却又陌生的空洞。
镜面的表面开始如水波般荡漾，随即，一个人影缓缓在其中浮现。
那是另一个碇真嗣，但这个自己蜷缩着身体，双手抱膝，眼神空洞得像是失去了灵魂。
他坐在一个看不见的角落里，浑身散发着被世界遗弃的绝望气息，像一只为了保护自己而蜷成一团却只能在角落里瑟瑟发抖的小刺猬。
“待在这里不好吗？”镜中的自己继续说道，声音里带着一种病态的平静。
“有安培拉先生保护，我们什么都不用做，什么都不用怕。只要闭上眼睛，捂住耳朵，一切都会过去的。”
“可是……”碇真嗣下意识地想要反驳，但话到嘴边却有些犹豫，“小渡他们……他们有危险……”
镜中的自己听到这话，突然发出了一阵刺耳的笑声。
那笑声在死寂的空间里疯狂回荡，每一个音符都带着自嘲和绝望，听得人心底发寒。
“危险？”笑声戛然而止，镜中的自己抬起头，用那双空洞的眼睛直视着他，“你真的以为，你出去，就能帮到他们吗？”
“别天真了，碇真嗣。”
“你只会带来更大的危险！”
话音刚落，镜中的画面突然发生了剧烈的变化！
原本平静的镜面如同被投入巨石的湖水般剧烈翻滚起来，随即，一幅幅令人不寒而栗的画面开始在其中闪现——
碇真嗣看到了一个从未见过却莫名感到恐惧的巨大机器人。
那个名字，如同烙铁般炽热地刻入了他的脑海——
初号机。
碇真嗣对着空气轻声说道，仿佛是在对某个看不见的存在做最后的告白：
紧接着，画面转换，他看到了自己被一群面无表情的大人们推搡着，用不容置疑的命令语气，被迫走向那个巨大机器人的胸膛。
那里有一个狭小的充满了温热红色液体的驾驶舱，像子宫一样包裹着驾驶员，但同时又像囚笼一样束缚着一切。
“不……我不要……”镜中的自己在痛苦地挣扎着，但那些大人们的手将他硬生生地塞进了那个令人窒息的空间里。
然后，战斗开始了。
那不是碇真嗣在创界山见过的那种充满友情与热血的战斗，而是一场完全不同惨烈到超出想象的血腥屠杀。
他看到了狰狞得无法用语言描述的巨大怪物——使徒。
它们没有固定的形态，有的像巨大的棱锥，有的像扭曲的人形，有的甚至就是一团不断变化的几何体，但无一例外都散发着彻底的恶意和毁灭欲望。
他看到了初号机在失控状态下的恐怖模样——
那双原本死寂的眼睛燃烧着野兽般的光芒，它发出不似机械的嘶吼声，如同被饥饿驱使的猛兽般扑向敌人，用最原始也最残暴的方式撕碎对手的血肉。
金属与血肉碰撞的声音响彻天地，巨大的骨骼被硬生生折断时发出的令人牙酸的脆响，以及……最令人心碎的，从那个狭小驾驶舱里传出的属于他自己的撕心裂肺的惨叫声。
“住手！快停下来！”碇真嗣惊恐地后退，双手捂住了眼睛，但那些画面即使闭上眼也依然清晰地浮现在他的脑海中。
那份极致的痛苦与无助，仿佛穿透了时空的壁垒，让他感同身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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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停下来？”镜中的自己冷冷地笑了，“为什么要停？这不就是你选择战斗之后，必然会迎来的未来吗？”
镜中的画面再次变化，这一次，展现的是更加绝望的末日景象！
天空，被一个血红色的巨大十字架贯穿。
那个十字架大得无法想象，仿佛从地球的一端延伸到另一端，将整个天穹都染成了不祥的深红色。
在那血色的光芒照耀下，无数白色的没有面孔的巨人从大地上升起，它们的身体呈现着诡异的透明质感，如同天使又如同恶魔，带着死亡的气息飞向那血红的天空。
随着那些白色巨人的升天，整个世界开始发生恐怖的变化。
大地开裂，海洋沸腾，所有的建筑都在崩塌，所有的生命都在消亡。
人类、动物、植物……一切有生命的存在都在分解，最终汇聚成一片黏稠的所有生命终结的红色海洋。
“不……不要……这不是真的……”碇真嗣的身体因巨大的恐惧而剧烈颤抖，几乎无法站立。
但镜中的画面还没有结束。
第三次变化，带来的是更加个人化也更加残酷的审判。
这一次，碇真嗣看到的不再是宏大的世界毁灭，而是一片更加荒凉的红色大地。
紧接着，更多的画面如潮水般涌来。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碇真嗣发出了几乎不似人声的悲鸣，那份来自内心深处的痛苦与绝望如同海啸般将他彻底吞噬。
他终于支撑不住，双膝一软，重重地跪倒在黑曜石般的镜面上。
他所看到的一切，都远远超出了一个孩子应该承受的范畴。
那不是战斗，那是彻头彻尾的地狱。
那是他一旦选择拿起武器，就必然会亲手创造出的人间炼狱。
“看到了吗？”
镜中的自己缓缓地走出了镜面，来到他的面前。
那个身影的形态不再稳定，像一团随时可能消散的黑色影子，但声音却异常清晰。
“这就是你的未来。”影子居高临下地看着跪在地上的碇真嗣，声音里带着一种病态的温柔，“只要你选择战斗，选择驾驶那个东西，你就会伤害所有人，毁灭所有的一切！”
影子的身体开始扭曲拉长，如同液体般流淌着，逐渐将碇真嗣包围起来。
“你在害怕，对吧？”影子的声音变得更加轻柔，像是在安慰一个受伤的孩子。
“害怕一旦真的去做了，这一切就会变成现实。害怕自己会再次被讨厌，再次被抛弃。害怕最后，整个世界都会因为你的存在而走向毁灭。”
“我……”碇真嗣张了张嘴，却发现自己无法说出任何辩驳的话语。
是的，他害怕。
他比任何人都害怕那个可怕的未来会变成现实。
“所以，放弃吧。”
影子的声音再次响起。
“待在这里，什么都不要做。安培拉先生会解决一切的，他比你强大得多，也比你可靠得多。这样，那个可怕的未来就不会到来了。没有人会受伤，没有人会死……”
影子伸出了一只手，轻抚着碇真嗣的头发。
“我们，也不会变成那个毁灭世界的罪人。”
“放弃……”碇真嗣喃喃自语。
是啊……放弃的话，那一切可怕的事情，就都不会发生了。
只要……一直逃避就好了。
只要永远躲在这个安全的地方，什么都不做，什么都不想……
就在碇真嗣即将被绝望彻底吞噬的时候——
一声清脆的如同风铃般的声音，毫无征兆地在他心底最深处响起。
那是……火美子的笑声。
“真嗣，和我们一起玩吧！”
紧接着，更多温暖的画面如同潮水般涌入他的意识——
他想起了小渡第一次紧紧握住他的手时，手心里传来的那份温暖而坚定的力量。
那不是同情，不是怜悯，而是真正的信任和友谊。
他想起了剑部大师那可靠的背影，想起了圣树，想起了麻雀关切的眼神……
最重要的是，他想起了那个夜晚。
大家围坐在篝火旁，火光在每个人脸上跳动着。
那一刻，没有战斗，没有危险，只有朋友们在一起的温馨与美好。
“那又怎么样？！”
镜中的影子察觉到了他内心的动摇，声音突然变得尖锐刺耳起来。
“那都是假的！是暂时的！”影子愤怒地咆哮着，“一旦你坐上那个东西，他们所有人都会因为你而死！是你，亲手杀了他们！”
“你以为那些温暖的回忆就能改变什么吗？你以为友情就能阻止毁灭吗？别做梦了！”
影子的身体变得更加扭曲，无数触手般的黑色物质从它身上伸出，试图将碇真嗣彻底束缚。
“记住那些画面！记住那些痛苦！那才是真实的！那才是你的命运！”
“不……”
碇真嗣缓缓地抬起了头。
在他的眼中，依然残留着无法完全消退的恐惧，依然有着对那个可怕未来的深深忌惮。
但同时，在那恐惧的深处，有某种如同星辰般微小却坚定的光芒正在慢慢亮起。
“或许……”他的声音很轻，但在死寂的空间里却异常清晰，“或许你说的是对的。”
“或许那个未来，真的会发生。”
“或许我真的会变成毁灭一切的恶魔。”
影子听到这话，得意地笑了起来：“没错！所以——”
“但是！”
碇真嗣突然大喊一声，用双手支撑着身体，颤颤巍巍地站了起来。
他直视着面前那个因为惊讶而愣住的扭曲影子，眼中的光芒变得更加明亮。
“如果……如果我因为害怕那个可能会发生的未来，而对眼前正在发生的现实视而不见……”
“如果我因为害怕自己未来会伤害他们，就眼睁睁地看着他们在现在在我面前被伤害……”
“那样的我……和已经变成了恶魔的我，又有什么区别！！”
“我……”碇真嗣深吸一口气，眼中的恐惧依然存在，但已经不再占据主导地位，“我不想再逃避了！”
“你……！”
影子发出了不甘的尖叫，那团不稳定的黑暗开始像破碎的玻璃一样出现无数裂痕。
但碇真嗣没有停下。
他向前走了一步，然后又一步，最终来到了那个代表着他内心最深层恐惧的影子面前。
“我承认，我很害怕。”他诚实地说道，“我害怕战斗，害怕失败，害怕那个可怕的未来会变成现实。”
“但是，”他伸出了手，“我更害怕的是，因为我的懦弱，因为我的逃避，让那些真正重要的人在我面前受到伤害。”
影子还在挣扎着，试图逃离他的手掌：“你会后悔的！你会——”
“或许吧。”碇真嗣轻声说道，“但至少，我不会因为什么都没做而后悔。”
他的声音变得无比温柔，就像是在拥抱那个一直以来独自承受着所有恐惧可怜的自己：
“所以，和我一起去吧。”
“不管未来会怎么样……至少现在……”
“——我要和他们，站在一起！”
影子停止了挣扎。
在碇真嗣伸出的手中，在突然从镜子背后透进来的温暖光芒中，那团代表着恐惧与绝望的黑暗开始发生变化。
它不再扭曲，不再尖叫，而是静静地看着碇真嗣，眼中第一次出现了类似于安心的神色。
“谢谢你……”影子轻声说道，声音中不再有怨恨，只有解脱，“谢谢你……终于来接我了。”
说完，它化作了无数点点微光，带着欣慰的笑容，缓缓融入了碇真嗣的身体。
随着影子的消失，整个黑暗空间开始剧烈震动。
镜面出现裂痕，虚空开始崩塌，那面承载着所有恐怖幻象的镜子也开始分解。
在这一切崩坏的最后时刻，碇真嗣听到了一个温柔的女声，仿佛从很远很远的地方传来，带着无尽的欣慰与骄傲：
【……去吧，我的……英雄。】
当碇真嗣再次睁开眼睛时，他发现自己依旧站在皇帝设置的结界之内。
他看向自己的双手，那双手不再颤抖。
他转头看向战场，看着那些正在拼死战斗的朋友们。
他们很耀眼。
“我也想……”他轻声自语，“我也想，变得耀眼一点。”
他向前走了一步，然后又一步。
结界就在眼前，只要跨过这道无形的界限，他就能够加入战斗，就能够和朋友们站在一起。
但同时，他也知道，一旦跨过这道界限，就再也没有回头路了。
“我做好觉悟了。”
碇真嗣对着空气轻声说道，仿佛是在对某个看不见的存在做最后的告白：
“不管未来会怎么样，至少现在……我想和他们在一起。”
他抬起脚，毫不犹豫地跨过了那道结界。
在他身后，皇帝静静地看着这一切，嘴角露出了一个几乎察觉不到的微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