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0章 我是月辞(1/1)

“我是黎旭。”

黎旭说。

“我出生于立秋的清晨,旭日初升,所以你叫我黎旭。”

“你生我的时候,穿着一件黛绿色的衣裳,上面有兰花状的花纹,那件衣服你很喜欢,经常穿。”

“我一岁时高烧不退,是你抱着我去镇上找大夫,那是个雪天,你着急给我看病,摔了一跤,右腿上留了块疤。”

“我三岁还没学会说话,你去寻各种偏方,给我灌各种药,最后我被苦到说出话。”

“我四岁被同村的人欺负,背上被树枝划了好长一道口子,你和爹抱着我上门,让他们给我赔礼道歉。”

“我六岁生辰时,你带着我去镇上买了双新鞋,给我买了糖葫芦,碰巧赶上烟花大会,你抱着我看烟花,说我是你最喜欢的孩子。”

“我九岁入道,你和爹把家里能卖的东西卖了,又在村子里借了点钱,让我去拜师学艺。”

……

他就站在那里,看着颤抖不止的女人,细数着黎旭脑海深处的每段回忆,好像这样就能证明他是黎旭,他是她唯一的孩子。

但人是不可能把刚出生的事记得如此清楚的。

他说得越仔细,女人就越崩溃。

面前的男孩儿长得跟黎旭一模一样,却说着连她都记不清的事情,眼中没有任何情绪,好像只是为了向她证明自己是黎旭。

可她的小旭不是这样的。

她的小旭从来不会说妹妹是寄生虫,因为他也是她生下来的孩子,就算家徒四壁,他也不会认为妹妹是拖累,而是想办法让这个家过得更好一点。

她的小旭不冷漠不无情,是善良又阳光的孩子,绝对说不出那种话来。

女人浑身血液逆流,出了一身冷汗,牙齿都在打颤,却依旧拿剪刀头死死对着面前的少年。

到底是什么时候?什么时候换的人?

是她晕倒的时候吗?还是昨天?或者是前天出门捕鱼的时候?

面前的黎旭还在滔滔不绝地讲着往事,每件事都仿佛能化作利刃,一刀刀割在女人心上,提醒她面前的孩子绝对不是她的儿子。

那她的儿子到底在哪儿?

直到她想起那个夜晚。

那个她找完黎旭回家,却因为心悸又慌慌张张折回去的夜晚。

她看见了黎旭眼中的疑惑,只当他是不解自己为什么折返,如今看来,那个眼神分明是在疑惑这个陌生人是谁。

女人瘫坐在床上。

黎旭怎么会不知道菜怎么择呢?黎旭怎么会把她没做好的炒鸡蛋吐在地上呢?黎旭怎么会开有关人命的玩笑呢?

女人只感觉一片眩晕,眼前事物模糊重影,而床前的少年却还在细细描述着他们的往事。

她不是个好母亲,她太迟钝了,迟钝到连她自己的亲生儿子都没认出来。

眼泪夺眶而出,女人看着面前跟她儿子长得一模一样的少年,终于颤抖着说出了那个疑问。

“黎旭他是不是死了?”

少年笑了笑,露出两个浅浅的酒窝:“娘,你在说什么呢?我不是好好的吗?”

女人突然抬手,把剪刀头放在了自己的脖子上,她流着泪,一字一句咬牙道:

“我问的不是你,我问的是黎旭。”

少年沉默了。

他眼中露出迷茫:“我和他有区别吗?”

“这张脸不是长得一模一样吗?声音不也是一模一样吗?我不就是黎旭吗?”

“我不好吗?我对你不好吗?”

他说:“我可以教你修炼,我可以给你很多很多钱,给你无上的权利和地位,让你享尽世间繁华,你为什么要那个只会锄地抓鱼的黎旭,不要我呢?”

“我们长得都一样,为什么你不要我呢?为什么你要抛弃我呢?”

他不解又执着地问:“为什么?”

“因为你不是我儿子。”

女人放下剪刀,声音沙哑:“你不是小旭,不是我从小养到大的孩子,不是那个我生下来的孩子。”

“就算你跟他长得一模一样,声音也一模一样,但你永远都代替不了他。”

“黎旭”不解:“为什么?”

女人说:“因为他有爱,而你没有。”

“黎旭”没有生气,他认真道:“我有,我有你给我的爱,虽然你现在讨厌我,但你曾经对我很好,你曾经很爱我,不是吗?”

女人摇摇头,她面露痛苦,剪刀握得死死的,指骨发白。

她想要杀了这个少年。

她能肯定藏在这张皮下的人把她的儿子杀了,但看到那张脸,她真的太难受了。

直到女人再次抬起头,她的神情很复杂,有痛苦,有愤恨,也有恐惧和害怕。

“黎旭”修为不错,女人握着剪刀朝他扑过来的每个动作他都能看得很清楚。

当剪刀没入他的胸膛时,他伸手抱住了女人。

她不温暖了。

“黎旭”抱紧她,丝毫不在意剪刀刺进胸膛的疼痛,他想要努力感受女人的温度,却发现她不再温暖了。

温暖消失了,为什么会消失?

“黎旭”陷入沉思,他看着瘦弱又苍白的女人,一边哭一边用力把剪刀刺得更深,眼睛逐渐模糊起来。

剪刀明明刺的是他的心脏,为什么眼睛会模糊呢?

他抬手,摸到了满脸的泪水。

“你这个赝品……”

女人突然笑出声,笑声刺耳又尖锐:“你这个占了别人身子的小偷,我诅咒你一辈子都感受不到爱,诅咒你永远得不到他人对你的爱,我诅咒你一无所有。”

她拔出剪刀,在“黎旭”的目光中,决绝地把剪刀插进自己胸口中,很快就没了生机。

“黎旭”抱着她跪坐在地上,神情由错愕变得平静。

过了很久,他抱紧尸体,开始絮絮叨叨地说话。

“我叫月辞。”

“月亮的月,辞别的辞。”

“一岁那年我被抱给族长夫人,记在她名下长大;三岁时每天放血养血种,为学习血引术做准备;四岁那年我成了族中最年轻的血引术使用者……”

他终于明白了那温暖是什么,只是他再也没办法拥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