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4章(1/1)
晚休结束的铃声响起,天边晚霞鲜红,人群熙熙攘攘。
趴在桌子上的李昂猛地弹起,把周围人吓了一跳。
“怎么了昂子,穿越了?”
“胳膊压麻了。”李昂摆摆手,其余人一阵哄笑。
空荡的教室很快拥挤起来,学生们嬉笑交谈,李昂优雅地翻开书本,竖在桌上作为掩体。
掏出两个面包,开始啃啃啃。
李昂时常觉得疑惑,为什么番剧里的高中生都活力满满,不是谈恋爱就是热血群架——
他们就不困吗?
反正李昂很困。
他不得不趁着晚休的五十分钟补觉,醒来后懵逼几秒,赶紧掏出面包糊弄两口。
这样的生活习惯很拟人,导致李昂没什么朋友,也没有蔷薇色的青春。
每每念及于此,李昂都颇为遗憾,忍不住要面对夕阳掉几粒小珍珠…
可是话又说回来,
睡觉!爽!
遗憾是真的遗憾,舒服也是真的舒服。
面包真好吃啊,我他妈吃吃吃。
铃声第二次响起,意味着休息结束,晚课正式开始。
班主任踏上讲台,李昂没理会他,把身子歪下去啃第二个面包。
预想中冗长乏味的讲话没发生,乱糟糟的晚读也没发生,取而代之的是一片寂静。
李昂诧异地抬起头,看到苍白的女生走进教室,坐回那个空荡许久的座位。
“陈雪?”
“她怎么回来了?我还以为…”
议论声不断,女生的状况似乎不是太好,她默默低下头,用纤细的手捂住耳朵。
真是太过分了!(嚼嚼嚼)
李昂伸长脖子看热闹。
陈雪是个很有书卷气的姑娘,素面朝天,纤细高挑,温文尔雅。
单凭这个长相身段,放在青春伤痛文学里,高低得是个文学社社长,阳光打在白裙子上晶莹剔透那种。
不过这次的议论跟以往不同,他们不是在犯花痴,而是在疑惑…
“消停点!李昂!你吃什么呢?”
班主任用力敲打黑板,吓得李昂一激灵,人群随之安静下来。
两分钟后,李昂垂头丧气地把剩下的半个面包扔进垃圾桶,站着开始了晚读。
“听说就活下来她一个,住了三天院,家里怕耽误进度才硬给送回来。”
“就她一个?我靠…命真硬,车都撞成那样了。不行,晚上得让我爹来接我。”
“你疯了?传出去要被开除的,保密,保密!”
“陈雪,陈雪?你没事吧?”
得益于被罚站时广阔的视角,李昂把全班的闲聊都瞄了个大概。
他还看到有人想趁这时候嘘寒问暖,结果碰了一鼻子灰。
哈哈,好似。
等到晚课老师走进教室,重回自由的李昂刚在椅子上坐下,发现前桌丢过来张纸条。
都什么时候了还找我下五子棋?李昂嘀咕着打开纸条,看到上面娟秀的字迹愣了愣。
【我喜欢你,放学能到旧校舍来一下吗?】
咳…罪过罪过,不该看人家小纸条的。
李昂下意识叠好纸条往后传,随即意识到自己就是最后一排。
“给谁?”他压低声音问前桌,对方侧过半张咬牙切齿的脸。
“给你!”
“你嘴巴放干净点!”李昂浑身鸡皮疙瘩。
紧接着,他看到陈雪对自己眨了眨眼睛,缺少血色的脸和耳朵爬上一层红晕。
——
放学铃声响起。
李昂看着默默收拾东西的陈雪,费解地皱起眉头。
嘶…
为啥呢?
恶作剧?不像啊。
明明没什么交集,难不成因为她难堪时自己刚好被抓,让人家误会成英雄救美了?
亦或者…不对,她不可能知道。
李昂摇摇头。
他倒是偶尔会遗憾一下自己没有蔷薇色的青春,
可前几天刚开完百日誓师会,这时候搞情情爱爱,不是纯跟自己前途过不去?
更奇怪的是,他试图趁着晚自习的两次课间休息和陈雪谈谈,
结果对方故意躲着自己,愣是一句话没说。
“怪事…”
胡思乱想之际,教室里的人走了个七七八八。
那道纤细的影子站起身,给了李昂一个眼神,似乎想让他跟上。
——
旧校舍。
这是座年龄比李昂还大的建筑,已经许久没投入过使用了。
由于操场的探灯照不到这边,总有小情侣在这座阴气森森的老楼前面抱着互啃。
李昂平时不理解,可今天轮到他时,才发现这确实是块好地方。
黑,真他妈的黑…
伸手不见五指那种。
左右没有树影,抬头没有夜空,唯一可见的只有那名苍白纤细的少女。
她走的很快,仿佛没有重量一样左右飘忽。
就在李昂觉得不太对劲,准备转身离开时,陈雪终于停了下来,转身看着他。
还好,想象中的一百八十度转头并没有发生,少女羞怯地捏紧袖口。
“李昂,”她轻声喊,“过来点!”
李昂靠近过去。
“你听我说,那个…”陈雪一只手牵住他的袖子,做了个深呼吸,仿佛下定了什么决心。
“前段时间,我不是出了车祸吗?”
“嗯。”李昂点点头。
“我很努力很努力才活下来的。”
“听说当时抢救了很久,都说你是个坚强的孩子。”李昂发现她的声音有些颤抖。
“不是…不是的!我其实是最懦弱的那个,我…”陈雪有些激动,她向前迈了一步,跟李昂呼吸可闻。
沉默几秒后,她冷静了一点,抬手抱住李昂。
洗发水的淡淡香气在鼻端萦绕,李昂感到呼吸停了半拍。
“不问问我…为什么选你吗?”陈雪声音沙哑。
“因为你很孤僻,没有朋友,也没有熟人。”
李昂心说所以你来拯救我了?真是天使下凡,可姑娘你语气是不是不太对?
就好像我没有朋友没有熟人,让你很…满意…一样?
柔软的怀抱变得坚硬如铁,仿佛巨蟒般收紧,锁死,把李昂的胳膊牢牢困住。
在李昂背后,少女的手举起,剪刀直指他的心脏。
“对不起…真的对不起。”她轻声哭泣,颤抖的不成样子。剪刀在空中有了半刻的犹豫,旋即猛然落下。
有什么东西从陈雪背后爬了出来,那是苍白的,修长的诡异生物,像是脖子伸长了无数倍的马脸女人。
女人显然对这一幕期待已久,她展开巨大的口裂,用猩红分叉的舌头去舔李昂。
紧接着,舌头被攥住了。
剪刀也停在了半空,就好像跟舌头一起,被什么看不见的东西死死握住。
李昂跌跌撞撞地后退,双手在空中胡乱挥舞,像是在驱赶什么。
无形的手并没有消失,反而在不断增加。
女人惨白修长的脖子被人突然扼紧,一个个青色的手印向身体蔓延,她慌乱地挣扎,像条被按住七寸的蛇。
陈雪跌坐在地,她已经吓傻了,正呆滞地望向李昂。
李昂双脚悬空。
他双臂张开,仿佛被什么东西提了起来。
歪在一边的脑袋不断抽动,如同有人在身边轻柔耳语。
无声的风从身后吹来,李昂的身体猛地扭动一下,地面上多了个弹孔。
“这么激动…因为我早恋吗…”李昂喃喃自语。
彻底失去意识前,他看到角落里窜出个人影,一桌腿敲在陈雪头上。
陈雪当场两眼一翻昏了过去,那长脖子鬼影紧跟着消失不见。
几乎同时,什么东西招呼在了自己脑袋上,面无表情的脸在眼前一晃而过。
“我靠…你…”李昂瞪大眼睛,脖子一歪。
——
“足足三个【幸存者】,这学校真是不得了。”老邢嘬了嘬牙花子,把手上的档案翻了个面。
【潼山隧道连环相撞事故幸存者】
【新城小区火灾幸存者】
还有最后的…李昂,牛皮纸袋上打着整整五个红印章,他没权限。
“老大,能透个底吗,那小子到底什么人?”青年扶了扶酸痛的腰。
“透你奶奶个罗圈腿,”老邢踹了他屁股一脚,“可算让你开一枪,还他娘的打偏了,丢人不丢人。”
“我也没见过能躲子弹的高中生啊…”青年不服气地嘀咕,继续清理地上的弹孔。
“招子放亮点,那不是他躲的,是他身上那东西躲的。”
“那就更没见过了…不杀人,还帮宿主躲子弹的【祸害】。”
“就你话多。”老邢又踹了他一脚,随即转向身旁,“醒了?”
陈雪坐起身,裹紧披在身上的风衣。
“有啥要解释的吗?”老邢掏出录音笔。
“我不想死!”陈雪抓紧风衣,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她哭着摇头。
“我很优秀…为了活下来已经做那么多努力了…我必须得杀一个…不然…”
“这话说的,谁都是爹生父母养。怕死就找人替死,跟祸害有啥区别?”老邢掏掏耳朵,打了个手势,“带走。”
“好嘞。”青年抖了抖麻袋。
——
李昂睁开眼睛,发现自己正躺在长椅上。
月明星稀,蚊子挺多。
这应该是离学校不远的公园…我为啥在这呢?
靠,对了!
李昂猛地坐起身,“刘念秒!”
“嘘。”女生低头在本子上划拉着什么,没搭理李昂。
李昂愣愣地盯着她,他记得这个人。
刘念秒,同班同学,就坐在自己斜前方两个座位。
好像有人说她不太正常,李昂倒是没太在意,今天他才发现…这岂止是不正常。
“你为什么会出现在那?”李昂咽了口唾沫。
“纸条是从我手里传过去的。”
“…你看了?”
“看了。”刘念秒的语气理所当然。
“那陈雪,不对,难不成你身上也有?”
“不知道你在说什么。”刘念秒摇摇头,她原本蹲在长椅上,说这句话时一跃而下,看向李昂。
“我救了你,这是第一点。”
“我知道了你的秘密,这是第二点。”
“所以呢?”
“所以,李昂。”刘念秒摘下鸭舌帽,齐肩短发在夜风中扬起,露出额头的一小块烧伤痕迹,
“从今天开始,你就是我的奴隶了。”
——
“什么乱七八糟的!”李昂站在自己家防盗门前,用力挠了挠头发。
他问刘念秒陈雪怎么样了,答案是“不知道”。
问“什么方面的奴隶”,答案是“你这变态”。
在李昂想问第三个问题时,刘念秒打起哈欠,赶他回了家。
李昂摸摸脖子,那里还有两个尚未褪去的手印。
他叹了口气。
陈雪估计会被专人带走,就像电影里演的一样,总得有这么个神秘部门。
里面的领头应该是胡子拉碴的帅大叔,手下人清一色的西服墨镜,逼格满满。
反正当年差点带走自己那几个人是这样,不知道现在变没变。
总而言之,蔷薇色的青春没了,还几乎死掉。
唉他妈的,果然就不该信,所谓的表白都是想给自己骗出去杀。
还是回到温暖的洞穴,睡个安稳觉吧。
李昂打开防盗门,迎面飞来两个啤酒瓶,他闪身躲了过去。
酒瓶砸在对门墙上,飞溅的玻璃碎片和啤酒沫崩了李昂一身。
“你他妈还知道回来!?上哪去了?啊?”
醉醺醺的男人继续挥舞啤酒瓶。
“有劲出去找个工作,我也不至于成天吃面包,好歹自己买酒吧?”李昂无视男人,走向卧室。
男人继续嚷嚷,李昂关上门,恰到好处地挡住了另外两个飞来的啤酒瓶。
他戴上耳机,躺在床上,望着天花板。
李昂有点冷。
他想明白为什么全班那么多人,陈雪偏偏选自己下手了。
因为自己很孤僻,没有朋友,没有熟人,就算死了都没人会哭一下。
“怪伤人的…”李昂突然变得很累了,疲惫涌上心头,想要就这样一睡不起。
“钱呢!明天的钱呢?!”
卧室门咚咚作响,李昂翻了个身,看着不知何时出现在床头,轻轻帮自己捂住耳朵的女人。
“晚安,老妈。”李昂呢喃着,闭上眼睛。第二天,李昂照常给老爹掏钱,照常上学,照常入座,没听到任何人讨论昨晚的意外。
只是陈雪的座位空了,彻底清空,什么都不留。
好像她死在了那场车祸里。
李昂心里突然一阵发毛,他问了问前桌,
对方好歹没给出“陈雪是谁?”这种经典答案,只说大概身体不舒服,要休长假。
李昂松了口气,他庆幸自己的平静生活并没有被打破。
再过几十天,自己就能考个中等大学,成为一头普通牛马…好歹不用啃面包了。
用给自己画的大饼撑到午休,刚准备趴下大睡特睡的李昂,看到有人走了过来。
刘念秒。
李昂暗道不好,他忘了还有这回事。
坐以待毙不是他的性格,李昂深吸一口气,抬腿就跑。
惹不起还躲不起吗?姑娘你是有我把柄,可你发号施令时我没听到…那就没办法了。
十分钟后,李昂一个急刹,胯下的九手自行车嘎吱作响。
“可算甩开了…这货属兔子的。”李昂喘着粗气四处张望。
咯吱。
后座一沉,李昂汗毛倒竖,一寸寸回过头。
“变态,”刘念秒侧身坐在后座上,面无表情地指了个方向,“往那边骑。”
她刚才是不是骂我了?
李昂难以置信,他检查了一下自己,衣服裤子都好好穿着,怎么就变态了?
“快点,往返要二十公里,加上午睡勉强够用。”
“二十公里!?你把我当牲口使?”
“已经耽误十分钟了,如果和你一起迟到,我就把一切都说出去。”
“妈的…精神病…”
——
川城,青年大街。
工作日街上没多少人,午饭时间车流也稀少。
唯独一辆破烂的自行车一骑绝尘,骑车的少年校服被风鼓起,后座的女生短发飞旋,让路人不禁回想自己的青春岁月。
青春他了个!李·恨不得站起来蹬·昂,如是评价。
他承认自己刚开始说话太大声了,就不应该跑的,还能省点力气。
“左拐。”
李昂一个转弯,发现自己脱离沥青路面,绕上了条小道。
“你打算去哪?”李昂问。
他没法回头看刘念秒,只能感觉到对方的发丝时不时打在自己校服上。
石子路沙沙,发丝也沙沙。
好吧,收回前言,确实挺青春的。
其实刘念秒长得不错,只是性格古怪,平时又总低着头,显得没什么存在感。
“红旗社区,听说过吗?”刘念秒回应。
“有点印象,附近有个废品收购站?”
刘念秒没接话,李昂顺着往下聊,“想回老家看看?我当多大事呢,合着为了省点车费…”
“停车。”
嘎吱——
李昂捏紧刹车,打量着四周。
土路,红砖房,窝棚…经典的小乡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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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昂记得自己小时候还住过类似的地方,胡同里有很多孩子追逐打闹,找谁出去玩直接趴窗户上喊一声就行。
只是现在大部分房子都没人住了,面前这座就荒废着。
这是刘念秒老家?跟自己小时候差不多。
回忆起童年,李昂不由自主地露出笑容,那时他父母双全,是段值得怀念的时光。
看来大家童年生活都…
呼!
有什么东西从头顶划过,呼啸着飞进院子。
李昂下意识抬头看,阳光刚好穿过玻璃瓶,分解成好看的彩色。
他的目光追逐着那片彩色,试图分辨那到底是什么东西。
哗啦!嘭!!
瓶子碎裂,火光炸开,炙热的舌舔舐着杂物,瞬间便扩散了一大片。
他妈的,燃烧瓶!李昂浑身汗毛倒竖。
少女按下打火机,点燃第二个燃烧瓶,准备投掷出去。
“刘念秒!你他妈干什么?!”李昂低吼着冲上前,试图拽住对方。
刘念秒什么都没说,她抬腿用力一脚踹在李昂胸口上。
飞出去之前,李昂从来没想过女生力气能有这么大。
其实他早该意识到的,正常女生不可能有胆子用桌腿抡人脑袋,更不可能一下一个干净利落。
李昂跌在地上,尖利的石子划破他的衣服和手掌,刘念秒已经扔出了第二个燃烧瓶。
紧接着是第三个。
浓烟与远处传来的惊呼声中,迅速升起的火光照亮了刘念秒的脸。
她无悲无喜,只是静静盯着那片亲手造就的灾难,不知是在等待还是在寻找。
“着火了!着火了!!”
村子另一头有人呐喊,几个老头抱着水桶冲了过来。
刘念秒最后盯了几秒,一把拽起李昂,把他推搡到自行车旁边。
“走。”
自行车跟来救火的人群擦肩而过,李昂被石子划破的胳膊往下滴着血,他却完全感受不到。
李昂机械地蹬着自行车,脑子里嗡嗡作响。
他意识到自己成了一起纵火案的帮凶。
他意识到自己刚才以为的一切都是放屁,刘念秒从来没说过这是她老家。
他同样意识到,刘念秒昨天晚上的威胁并不是玩笑。
从她救下自己那一刻起,这段并不平等,甚至带着些霸凌意味的关系就开始了。
他躲不开,更逃不掉。
——
“快点。”刘念秒的声音传来。
“已经来不及了,”李昂无精打采地回应,“我没吃饭,没睡觉,腿软的不行。”
“…”刘念秒没说话,只是在书包里翻动着什么。
“想把我的事说出去就去吧,我已经无所谓了,只要能摆脱你这个疯子怎样都行。”李昂开始口无遮拦。
“给。”
有什么东西送到嘴边,或者说,直接强硬地塞进了李昂嘴里。
李昂嚼了两下,发现那是块压缩饼干。
“啥意思?断头饭?”他问。
“你中午基本不吃东西,我以为你能扛住。”
“能挨饿到晚上,和能驮着个人狂飙二十公里…这俩压根不是一个概念啊。”李昂叹了口气。
刘念秒没再说话,空气突然安静下来。
下午一点多,城市反而有了片刻的沉寂。
李昂默不作声,他有很多话要说,却不知道该从何说起。
刘念秒也默不作声,没人知道她在想什么。
自行车嘎吱作响,苦涩却又顽强地前进着。“棒极了,安雅。”李昂鼓掌,从身后拿出花束,“鲜花配美人。”
安雅愣了愣,随即露出微笑,很客气地感谢他的赞美。
李昂并不是在阿谀奉承,这位老朋友的外貌向来无可挑剔,
不管生前还是死后。
严格来讲,死后的她苍白光滑,半透明的身体带着缥缈的神秘感,反而更加美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