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64集:新市场效果初观察(1/1)

信号发生器的波形偏了零点三,刘好仃盯着屏幕看了两秒,手指悬在暂停键上没按下去。

他忽然把身子往后一靠,把操作台让给了小李。

“接着播。”他说。

小李一愣:“不查一下?”

“查也得播。”刘好仃从桌下抽了个硬壳本子,翻开一页空白,写下“波动值异常”四个字,又在下面画了条横线,“现在最要紧的不是机器说了什么,是人听到了什么。”

他抬头扫了眼展板前的人群。刚才那轮演示后,围过来的有七八个,现在剩了四个,两个在翻资料,一个正扫码,还有一个蹲在设备箱旁边拍照。

新人甲拿着登记表走过来,轻声说:“刚才那位穿灰夹克的留了电话,说是做陶瓷窑炉的,电压环境特别乱。”

“问他用的是不是老式温控箱?”刘好仃问。

“问了,说是三年前装的,老跳闸,修了三次都没根治。”

刘好仃点点头,在本子上记下“陶瓷行业,老旧系统,频繁误停”。

老黄这时从设备箱后头直起身,手里捏着温度贴纸:“外壳三十八度,正常。电源隔离没破,刚才那波扰动没进系统。”

“那就是外部影响。”刘好仃合上本子,“咱们的机器没出问题,问题是——人没全信。”

小李把最后一组测试参数输进去,大屏上的曲线又开始跳动。新系统稳稳扛过一波叠加干扰,绿灯亮得干脆。

可就在这时,一个戴眼镜的男人看完演示,转身就走,连资料都没拿。

刘好仃看着他背影消失在通道拐角,低声说:“讲是讲了,可他们以为‘等半秒’是拖慢,不是防错。”

新人甲站在展板边,手里握着笔,犹豫了一下:“要不……我们把‘多等半秒,少停一天’换成别的?比如‘智能判断,不瞎停机’?”

“换不换先不说。”刘好仃摆摆手,“先搞清楚他们到底在想啥。”

他把小李、老黄、新人甲叫到展台后侧,三人背对着人群围成一个小圈。

“从现在起,咱们分三块记东西。”他翻开本子,撕下三页纸,一人发一张。

“小李,你继续接待,但每聊完一个,记下他问的第一个问题,还有语气是怀疑、好奇,还是急着要方案。”

小李接过纸:“要是问‘多少钱’呢?”

“就写‘钱’。”刘好仃说,“越简单越好。”

“老黄,你盯着设备,每十分钟记一次电源状态、外壳温度、信号输入值。要是有人动设备,记下动作和反应。”

老黄点头,把纸折了两下塞进工装口袋。

“新人甲,你把所有提问写下来,然后标出重复出现的词。比如‘怕耽误’‘真能扛’‘会不会更慢’,这些词,贴展板上。”

新人甲应了声,转身去拿便签。

十分钟后,第一轮数据开始汇总。

小李靠在展架背面,刷刷写完三条记录:“三个问‘反应是不是变慢了’,两个问‘比原来的贵多少’,还有一个说‘听着挺好,但我们厂没人会调’。”

老黄递来一张纸条:“电源波动两次,幅度0.2%以内,系统没触发。设备温度最高三十九度,风扇正常。没人乱碰。”

新人甲已经在展板右下角贴了三张便签,写着:“怕耽误”“不会调”“真的假的”。

刘好仃一张张看完,没说话,走到大屏前,把演示视频暂停。

画面上,老系统红灯狂闪,新系统绿灯恒亮。

“你们发现没?”他指着屏幕,“我们一直在说‘它没停’,可他们听到的是‘它没动’。”

小李皱眉:“意思不一样?”

“差得远。”刘好仃说,“‘没动’是迟钝,‘没停’是稳住。我们讲的是技术结果,他们听的是使用风险。”

老黄蹲下身整理线缆:“所以光放视频不够,得让他们明白‘等’是好事。”

“对。”刘好仃从口袋里掏出一支红笔,在“多等半秒,少停一天”下面画了道线,“这句话没错,但不够直。它没告诉人——等,是为了不白等。”

新人甲忽然说:“刚才有个大叔问我,‘你们这系统,是不是得等出事才动作?’我说是,他就摇头走了。”

“他以为我们在赌时间。”刘好仃轻声说,“其实我们是在筛信号。”

他低头看本子,翻到前几页,上面还记着三号炉的数据:十七次误停,两小时一次,累计损失三百多小时。

他把本子合上,塞进胸前口袋。

“从现在起,调整话术。”他看向小李,“下次有人问‘是不是变慢了’,别解释原理,就说:‘是慢了半秒,但换来了三天不停机。您算算,哪头划算?’”

小李眼睛一亮:“这比讲算法好使。”

“还有。”刘好仃转向新人甲,“把‘稳定性冗余窗口’这几个字从图上拿掉。换成‘抗干扰保护模式’,再加一行小字:‘电压乱抖,它也不慌’。”

新人甲赶紧记下。

老黄这时站起身:“电源又抖了一下,0.18%,系统照常。不过……”他顿了顿,“刚才有个小伙子看了演示,问能不能装在他们厂的旧机器上,我说能,他反而不信。”

“为什么?”

“他说,‘越简单的机器,越不敢乱改’。”

刘好仃沉默了几秒,忽然笑了:“这话说得对。不是不信技术,是怕改出问题。”

他走回展台,打开电脑,把宣传页的标题重新敲了一遍:“不是升级系统,是给老机器请个保安。”

小李凑过来看:“保安?”

“对。”刘好仃说,“不干活,专看有没有人捣乱。真有贼来了,他才出手。”

新人甲噗嗤笑出声:“这比喻我能讲三天。”

接下来半小时,展台前的人流又多起来。

小李用新话术接待,发现问“会不会更慢”的人明显少了,取而代之的是“能省多少电费”“保修多久”。

老黄记录的设备数据一直平稳,电源扰动最多0.25%,系统纹丝不动。

新人甲在展板上新增了两张便签:“能装老机器吗”“出问题谁来修”。

刘好仃站在一旁,一边听一边记,偶尔插一句引导。

中午十二点十七分,人流稍缓。

小李收起最后一张登记表,抬头说:“刘师傅,这会儿一共收了二十三个联系方式,比上个月区域展多了一倍。但……真正问技术细节的,不到五个。”

老黄关掉日志记录软件:“设备零故障,电源干净,可人还是半信半疑。”

新人甲把所有便签排在桌上,数了数:“重复最多的是‘怕耽误’,出现了九次。其次是‘不会调’,七次。‘真的假的’也有五次。”

刘好仃看着那排便签,慢慢点头。

“热闹是热闹,可热闹底下,是没听懂。”他说,“我们讲的是系统多聪明,他们想的是——万一错了,谁负责?”

他走到展板前,手指轻轻划过那行“多等半秒,少停一天”。

“不是讲得不够。”他低声说,“是他们还没看见‘等’的价值。”

阳光从展馆顶棚斜照下来,打在绿灯上,光斑晃在地面上。

新人甲拿起笔,又写了一张新便签。

她踮起脚,贴在展板最显眼的位置。

四个字:**等,是为了不白等**。

刘好仃看了一眼,没说话,只是从本子上撕下一页,开始写新的应答话术。

小李坐在折叠凳上,把咨询表按行业分类。

老黄蹲在地上,检查最后一个接头。

展台绿灯依旧亮着。

人群远处,一个穿蓝色工装的男人慢慢走过来,手里捏着一张打印的电路图。

他站在展板前,盯着那张新贴的便签看了很久。

然后抬头,对刘好仃说:“你们这系统,真能让机器学会看情况做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