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96集:责任领域详细探索(1/1)
清晨五点四十七分,天光还没透亮,厂区东门的路灯依然亮着,其中一盏忽明忽灭,像在打瞌睡。刘好仃推着自行车进来,车筐里放着一个牛皮纸袋,边角被露水洇湿了一小块。他没去办公室,径直拐进行政后勤办公室隔壁的资料室,把纸袋放在桌上,打开,里面是三张打印好的照片——垃圾堆、破路灯、积水路面,边缘还带着打印机刚出来的温热。
他掏出手机,屏幕亮起,通话记录里“老周”的号码排在最上方,昨天那通电话的时长是三分二十一秒。他没再拨,而是把手机倒扣在桌角,坐下来,翻开笔记本,首页贴着那三张照片,下面压着一行新写的字:“看得见的,才算责任。”
六点整,老周推门进来,手里端着搪瓷缸,看见刘好仃愣了一下,“这么早?”
“等你。”刘好仃把维修记录表的电子版发过去,“就借你看一眼。”
老周皱眉,“这都是零碎事,没归口,查起来费劲。”
“我不用你立项,就看数据。”刘好仃打开电脑,调出B线停机记录,“咱们能算出主轴温度偏差0.3度,难道算不出路灯坏了多少天?”
老周没说话,坐下来,点了几个文件夹。两人一句一句核对,从2020年至今,厂区照明维修申请共提交43次,实际完成27次,平均响应时间9.6天。临时工棚漏水报修14次,最长一次等了23天,期间工人用塑料布搭顶。员工因路滑摔伤的记录,内部系统只记了3起,但人事档案里有11次病假记录与雨天相关,均未标注原因。
刘好仃把数据抄进笔记本,标上红圈。
“你看,”他指着其中一行,“夜班七点交接,那会儿天最黑,照明最差。骑电动车的占七成八,可咱们的路灯覆盖率不到四成。这不是偶然摔跤,是系统在漏人。”
老周嘬了口茶,没接话,但没关电脑。
七点二十分,会议室的门被推开。刘好仃把投影仪接上,墙上出现一张图:左边是B线风险管理曲线,右边是三张照片拼成的“厂区实景”。设备科长进来,看了眼墙,嘀咕:“机器都快散架了,还看路灯?”
“机器不会摔跤。”刘好仃点开下一页,列出维修延迟数据,“但人会。人摔了,情绪就差;情绪差了,操作就容易出错。我们防设备故障,也得防人的‘故障’。”
没人说话。生产、质检、仓库的代表陆续坐下,有人翻手机,有人打哈欠。
刘好仃没急着讲,而是把B线的响应率曲线放上去,“过去三周,警报响应率百分之百。为什么?因为责任到人,流程到岗。那现在,能不能把这套逻辑,用到人身上?”
设备科长抬头,“你是说,给路灯也装个报警器?”
“差不多。”刘好仃笑了一下,“我们管设备有巡检表、有备件库、有三级响应。可人呢?通勤安全没人巡,临时住宿没人查,连一双防滑鞋都算‘额外开支’。这不是没能力管,是没把它当‘责任领域’。”
他翻到下一页,标题是“责任六维模型”。
“第一,员工福祉——不只是工资,还有路上安不安全,住得暖不暖;第二,环境保护——咱们的排水沟设计标准是25毫米降雨,昨天下了32毫米,水漫到门口,算谁的?第三,社区关系——周边居民天天走这条路,坑洼积水,他们骂的不是路人,是咱们厂;第四,供应链责任——外包清洁工、送货司机,他们算不算我们系统里的人?第五,公共安全——万一有人在门口摔出大事,算不算公共事件?第六,公益参与——咱们有技术,能不能帮社区修个灯、通个沟?”
会议室安静了几秒。
“听着像政府报告。”仓库科长挠头,“可这些事,归谁管?”
“暂时没人管。”刘好仃坦然,“所以才要成立‘责任探索小组’。每个部门出一个人,每月交一次观察报告,不写套话,就写你看到的、觉得不对劲的事。不用马上解决,先看见。”
设备科长翻着本子,“我这月排了六次抢修,哪有空写这个?”
“不用长篇大论。”刘好仃从包里拿出自己的笔记本,翻开,“我就记了三行:合规不是终点,效率之外有温度,工厂也是社区一员。你们也这样,记一件让你停下脚步的事就行。”
没人点头,但也没人反对。
会散后,刘好仃回到资料室,把六个人的名字写在白板上,下面画了个空表格,标题是“首次观察报告提交区”。他没催,而是把自己的笔记本放在桌上,翻开一页,上面贴着老张的新鞋照片,旁边写着:“换了鞋,还在瘸。路不修,人难走。”
第二天一早,他进办公室时,发现桌上多了个文件夹。
打开,是行政后勤的报告。第一页写着“已做工作汇总”,后面列了五条,全是常规维修。他正要合上,发现最后一页夹着一张手写纸条:“昨天下班,我绕了圈。看见清洁工老李在雨棚下吃饭,饭盒里的菜都凉了。他没地方热,休息室不对外包开放。”
他又翻了几页,质检员交来一张照片:一个穿工服的女人蹲在厂区后门,脚边是塑料饭盒,头顶是滴水的屋檐。仓库员写了一段话:“送货的王师傅,连续三天在车上过夜。问了,他说回家太远,住旅馆贵,厂里又不让进。”
刘好仃把这些都收进牛皮纸袋,重新贴在笔记本上,标了标题:《责任观察初录》。
下午,他把小组成员叫到资料室,把纸袋里的内容一一摆出来。
“这些不是问题,是线索。”他说,“我们过去只管‘不出事’,但现在要学着管‘差点出事’。机器有预警,人也有信号——凉饭、夜宿、瘸腿,都是信号。”
设备科长看着照片,低声说:“巡逻的保安,穿的也是普通胶鞋,雨天根本防不了滑。”
“记下来。”刘好仃递过笔,“下次观察,就写这个。”
会议结束前,他把笔记本合上,封面那三张照片被胶带固定得整整齐齐。他抬头说:“我们不是要当救世主,是别再装看不见。责任不是加法,是换种活法。现在,我们开始看见了。”
他站起身,把《责任观察初录》放进文件柜,锁好。
转身时,看见窗外,老张正推车经过东门,这次没摔,但车轮陷在坑里,他弯着腰,用力往上抬。刘好仃看了两秒,走过去,蹲下,把手伸进泥水里,垫了块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