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15集:文化交流活动推进(2/1)
午休铃响过三分钟,茶水间的门还半开着,像一张欲言又止的嘴。刘好仃没说话,只是把音响插上,按下播放键。炉火燃烧的呼呼声缓缓流淌出来,不响,但够暖,像谁在耳边轻轻吹气。
没人动。
小李站在角落,手里攥着话筒,眼神飘向王姐。王姐低头拧杯盖,一圈,又一圈。小林抱着手机,头埋得几乎贴到桌面。窗边的小阮悄悄举起手机,镜头对准了空着的椅子。
刘好仃走过去,把话筒轻轻放在桌上,打开录音文件。老黄徒弟的声音响了起来,带着点怯,还有一丝急切:“……水滴进炉口,听声儿。‘啪’地一声脆,温度正好;要是‘噗’一下闷响,就得再烧会儿。我爹说,这是老法子,比表还准。”
声音落下,没人鼓掌,但空气松了一寸。
王姐忽然把杯子蹾在桌上,金属底磕在瓷砖上,清脆一响。她抬头,接过话筒:“那我也说一个。”
她没站上临时搭的小凳,就坐在原位,像在自家炕头唠嗑:“我们那儿,冬天烧炕,火得从灶眼慢慢引。急了,火窜太快,炕面炸裂,半夜漏烟,全家人呛醒。我妈总说,火不认人,只认耐心。你急,它就炸给你看。”
她说完,没递话筒,而是盯着对面的年轻技工小陈:“你们四川不是也讲究火候?火锅底料炒糊了,整锅都毁。”
小陈愣了下,点点头:“是。火一大,香料糊了,又苦又涩。我们师傅说,火要‘养’,不能‘催’。”
“对嘛。”王姐笑了,“你看,南北差这么远,道理倒一样。”
气氛松了。有人轻笑,有人点头,小林也抬起了头。
小阮深吸一口气,站起来,声音不大,但清晰:“我想讲‘呼吸点’。”
她走到白板前,拿起笔,画了一条起伏的线:“我爸烧玻璃,不看表,听炉声。他说,火有呼吸。升温是吸气,保温是呼气,退火是睡觉。要是节奏乱了,火就累,玻璃就容易炸。”
刘好仃坐在后排,没打断,只是掏出笔记本,在页脚写了个词:呼吸训练。
小林突然开口:“那我们设定升温曲线,是不是就像在给火做呼吸训练?”
话一出口,他自己先愣了,随即笑了。其他人也笑了,笑声不大,但真实。
“这话说得妙。”王姐拍了下桌子,“火还得上瑜伽课不成?”
小阮也笑了,但没停下:“我爸说,烧一炉玻璃,就像陪一个人走完一段路。你得跟着他的节奏,不能硬拽。”
刘好仃合上本子,走到投影前。小李会意,打开文件夹。屏幕上跳出一个音频文件,编号清晰:SZ-WH-0004_识火_王姐_烧炕火候.mp3。
“从今天起,每场都存。”刘好仃举起一个新档案袋,封面上写着“以火为媒·识火”,编号0004,“讲了的,名字记上,年终文化分自动算。”
有人问:“以后还办?”
“办。”刘好仃说,“不强制,但话筒一直在这儿。”
小李把签到表递过去,上面已经签了六个名字。刘好仃在末尾添上“小阮”,又在背面记下“呼吸训练”四个字。
茶水间的炉火录音还在放,轻,稳,像某种无声的承诺。
第二天早上六点四十,质检组小林提前半小时到岗。他没去工位,而是拐进茶水间,打开音响,把一段新录音导入系统。
是昨晚回家路上录的——他爸在厨房炒菜,火苗舔着锅底,滋滋作响。他录了整整三分钟,从点火到收火。
他命名文件:SZ-WH-0005_识火_小林_家常火候.mp3,拖进“以火为媒”文件夹。
刚存好,王姐推门进来,手里拎着保温壶。
“哟,来这么早?”
“就……试试新功能。”小林有点不好意思,“我把我爸炒菜的火声录了,能存吗?”
“咋不能?”王姐倒了杯茶,“火又不分厂里家里。你爸那火,说不定比咱们炉子还稳。”
小林笑了,点击上传。进度条走到100%,文件安静落定。
中午,混合二班休息区贴出新通知:“识火”故事会第二场,本周五午休,地点不变。新增一条规则:可带录音、可画图、可请人代讲。
底下有人留言:“我能讲我爸修拖拉机时拜火神吗?”
另一条:“我们苗家烧陶,火要唱三天歌,能算?”
小阮回:“算。火听过歌,烧出来的陶不裂。”
刘好仃路过时看了一眼,没说话,但在通知背面用红笔圈了“唱歌的火”三个字。
周五午休,茶水间比上次早十分钟坐满。小李特意调暗了顶灯,只留一盏暖光台灯,照着话筒。
第一位是潮汕的阿强,他没说话,先掏出一张皱巴巴的纸,上面画着三道弧线,标着“献水”“献酒”“献米”。
“我们那边,开新炉要‘三献礼’。”他声音低,“敬完,火苗真会跳高。以前说是迷信,现在我想,也许是炉压变化,空气进得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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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姐点头:“有道理。咱们炉子点火前,不也得吹扫三遍?也算‘献礼’。”
第二位是越南实习生小阮,她这次没拿稿,直接开口:“我爸爸说,火累了,要轻轻拍炉壁,像拍婴儿背。”
她做了个轻拍动作,节奏缓慢。有人下意识跟着点头。
刘好仃记下:“拍火安眠法。”
第三位是四川小陈,他讲火锅底料炒制,火要“文武交替”,不能一味猛攻。说到激动处,还比划了几下铲子。
“你们看,”他总结,“火要听话,得先懂它脾气。”
最后一段录音播放——小林上传的炒菜火声。短短三分钟,却听得人出神。
刘好仃站起来,打开投影。新文件静静躺在列表里:SZ-WH-0006_识火_小陈_火锅火候.mp3。
“编号到六了。”他说,“下周继续。”
有人问:“能讲孩子第一次点火的故事吗?”
“能。”刘好仃说,“只要是火,都算。”
小李在签到表上写下第七个名字,抬头问:“下次能不能录视频?光听,总觉得少了点啥。”
刘好仃看着白板上那些手绘的火曲线,点了点头。
“可以。”他说,“只要不耽误生产。”
小阮忽然举手:“我能把录音带回家,放给我爸听吗?”
“能。”刘好仃说,“不止你爸,谁想听,都行。”
他打开档案柜,把新文件袋放进格子。0006,严丝合缝。
第三周,故事会移到了车间休息角。地方大了,搬了两张折叠桌,摆上茶水。
第一位是老张,他站在那儿,两手插兜,像在开生产会。
“我讲个实在的。”他说,“早年修窑,老师傅不让穿尼龙衣,说静电引火。后来才知,是空气粉尘遇火花。老规矩,听着玄,里头有科学。”
他顿了顿:“我不懂文化不文化,我就知道,有些老话,传下来,总有道理。”
他说完就坐下了,没看任何人。
但没人笑他。
刘好仃把录音编号SZ-WH-0007,存进系统。小李在备注栏打了几个字:“老张首讲,全场安静。”
某天清晨,刘好仃发现公告栏下多了个自制小盒子,木头的,刷了清漆,上面贴着纸条:“火的故事,投这儿。”
盒子里已有三张纸条。一张画着篝火,写着“我爷爷说,火会认人”;一张是拼音夹杂错别字:“huo bu xing ren,dan ren yao xing huo”;第三张是越文,但附了中文注释:“火睡着时,不要大声说话。”
刘好仃把盒子拿进办公室,放在档案柜旁。第二天,小李送来一个配套的录音笔,绑着红绳。
“工人们凑钱买的。”他说,“说不能老让刘工出钱。”
刘好仃没推辞,把录音笔放进盒子,贴上标签:“公共话筒”。
一个月后,第四场故事会开始前,小阮突然说:“我想试试,用我爸的‘呼吸法’调一次退火参数。”
全场静了。
王姐问:“能行吗?”
“不一定。”小阮老实说,“但我想试。”
刘好仃看了眼排期表,周保前还有一炉空档。
“安排在周三下午。”他说,“不赶单,就当试验。”
小李立刻记下:“SZ-SY-001,呼吸法退火测试。”
小林抬头:“那这算‘共火’了吗?”
刘好仃摇头:“不算。‘共火’是两个班一起烧。这还只是‘识火’的延伸。”
但他没说出口的是,火已经从故事里,走到了炉前。
周三下午,退火区围了几个人。小阮站在控制台前,闭眼听了十秒炉内声响,然后调低升温速率,拉长保温时间。
“像呼吸。”她轻声说,“现在,是呼气。”
玻璃缓缓冷却,曲线平稳,无波动。
质检结果出来:无应力裂纹,光学均匀性达标。
小李看着报告,念出声:“良品率,100%。”
没人鼓掌,但所有人都多看了那炉玻璃一眼。
刘好仃把测试记录打印出来,放进新档案袋,编号SZ-WH-0010。
他在背面写了一行字:
火的故事,开始烧出真玻璃。
小阮站在炉前,轻轻拍了拍炉壁,像在安抚一个睡着的孩子。
她的手刚放下,炉内火光微微一闪,像是回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