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89集:故事创意深入挖掘(1/1)
刘好仃把保温杯放在桌角,杯盖拧开一条缝,热气斜斜飘上去,碰到了投影仪的底座,散成一小片雾。他没去管,转身从包里拿出那个笔记本,翻开第一页。两张纸夹在里面,一张写着“让人叹完气还能笑出来的存在”,另一张是从玻璃上揭下来的纸条,墨迹晕开的地方像被水泡过。
小周正往电脑里拷录音文件,抬头看见他,问:“今天真要把这些声音全听一遍?”
“不听,怎么知道哪句能站住脚。”刘好仃把笔记本推到桌子中央,“昨天说的,我们不编故事,但得找得到故事。”
老李搓了搓手:“三百多条录音,光巴西那边就八十多个小时。”
“那就挑。”刘好仃点了点本子上的字,“找那种——人本来要骂,结果没骂出口的瞬间。”
小王愣了一下:“这种也算故事?”
“算。”刘好仃点头,“人骂不出来,是因为他觉得你也在忙。他体谅你,你也得接住他。”
小陈翻着平板:“可这种录音太碎了,一句话,背景一堆杂音,连完整对话都没有。”
“那就从碎里捞。”刘好仃打开电脑,调出一段录音,“听这个。”
音箱里传出一个女人的声音,锅铲在铁锅上刮得响,孩子在哭,她喊:“系统又卡了!”停了两秒,声音低下去:“算了,我知道你们也忙。”
屋里安静了几秒。
小王低声说:“这算什么故事?就一句‘算了’?”
“这一句,比一百句‘谢谢’都重。”刘好仃关掉录音,“她没骂,不是因为我们修得快,是因为她觉得我们也是人。可我们以前,从来没把她当人看。”
老李摸了摸下巴:“可这种片段,国际团队能懂吗?人家要的是品牌调性,是金句,是爆点。”
“爆点不是炸出来的。”刘好仃翻开笔记本,写下三个字:有温度。又添两句:有生活痕迹,有情感反转。“我们就按这三条筛。不看语言多漂亮,看有没有让人心里一软的劲儿。”
小周开始建文件夹,标上“三有素材”。小王皱着眉翻录音列表,突然停下:“这段,德国老头,连续三年,每次系统升级完都说‘谢谢,早安’。就这一句,每年一次。”
刘好仃点头:“放进去。”
“可他也没说什么特别的啊。”
“他不是在感谢功能。”刘好仃笑了笑,“他是在打招呼。像看见邻居出门,顺口说一句‘早’。三年了,他一直当我们在。”
小陈摇头:“这种日常,播出去没人注意。”
“注意不到,是因为我们播得不够多。”刘好仃看着屏幕,“故事不在高潮里,在重复里。一个人天天说早安,不是因为系统多好,是因为他习惯了有个人回应他。”
小王翻到一条日本用户的录音,凌晨三点,查询天气,一句话没说,只留下登录痕迹。
“这算什么?”小王问,“连声音都没有。”
“可他来了。”刘好仃盯着那条日志,“三年,一百八十多回,都在凌晨三点。他不说话,但他在。”
他拿笔在纸上写:“为什么是3点?为什么是天气?”写完,把“18”圈了三遍。
小陈叹了口气:“可这些,翻译成英文,味道就没了。语感一丢,情绪就断了。”
“那就先别翻译。”刘好仃点开一段葡萄牙语录音,按下播放,只放背景音:锅铲声,孩子笑,远处狗叫,水壶哨响。
“听懂了吗?”他问。
“没说话,听不懂。”小周说。
“但你知道那是个家。”刘好仃关掉音频,“声音比语言早到。我们先听环境,再听词。翻译可以慢,但原始味道不能换。”
小陈犹豫:“可国际团队肯定要‘清晰表达’,他们觉得非英语区的录音太模糊。”
“模糊?”刘好仃反问,“锅烧糊的声音模糊吗?孩子哭模糊吗?人叹气模糊吗?”
没人接话。
“我们不是在选最佳发言人。”刘好仃把几段录音拖进主文件夹,“我们是在找那些,明明可以挂电话,却还是多说了一句的人。”
小周突然抬头:“有段录音,没标注来源,背景有婴儿哭,还有玻璃碎掉的声音。用户只说了一句:‘你们……还在吗?’”
刘好仃立刻坐直:“放一遍。”
音频很短,女人的声音发抖,像刚摔了东西,又怕吵到孩子。最后一句轻得几乎听不见。
屋里没人动。
刘好仃默默把文件拖进新文件夹,命名为“未回应的提问”。他在笔记本边缘画了个问号,笔尖顿了顿,又补了一横,变成一个没封口的圈。
“留着。”他说,“这种问题,不能石沉大海。”
小王翻到最后几条录音,皱眉:“这些是中国用户的,背景音都是机器运转,像是工厂。”
“深圳本地?”刘好仃问。
“应该是。夜班工人,凌晨登录,查操作手册,没留言。”
刘好仃没说话,低头看了看自己的工装裤,膝盖上有块洗不掉的玻璃粉尘印子。他轻轻拍了拍,粉末飘起来,在投影仪的光柱里打了个旋。
“加进去。”他说,“标个待确认。”
“可他们什么都没说。”小周说。
“但他们来了。”刘好仃合上电脑,“夜班的人,最知道什么叫‘还在’。机器响着,灯亮着,人就在。我们得让他们知道,我们也‘在’。”
老李翻着筛选出的素材清单:“总共二十七段,有声音,有环境,有转折。可全是片段,怎么拼?”
“不拼。”刘好仃摇头,“我们不拼故事,我们摆出来。一段一段,原原本本。让它们自己长成什么样子。”
小陈还是摇头:“可这样太散了,没主线,没高潮,国际团队会觉得我们没想法。”
“我们的想法就是:不假装。”刘好仃翻开笔记本,指着那句便签,“我们不是完美公司,是正在学着做人的公司。这些声音,就是我们在学的证据。”
小周突然说:“可如果用户发现,我们拿他们的私语做素材,会不会觉得被冒犯?”
“所以不选带隐私的。”刘好仃早有准备,“只选那些,他们明知道在录音,还愿意多说一句的。那是信任,不是泄露。”
小王点了点一条巴西录音:“这个妈妈,说了句‘你们像我邻居老胡’。为什么是老胡?”
“不知道。”刘好仃笑了笑,“但老胡一定是个会帮忙,不废话,修完东西就走的人。我们不用知道他是谁,只要知道,用户拿我们比作他,是夸我们。”
小陈低声说:“可这种故事,太安静了。没口号,没画面,怎么传播?”
“传播不是喊出来的。”刘好仃打开最后一段录音,是德国老人的“早安”,背景里有鸟叫,有咖啡杯放下的声音。“我们不是要人记住我们多厉害,是要人想起,什么时候,他对着机器,心里松了一下。”
他合上笔记本,轻轻拍了拍封面。
“就这些。”他说,“不修饰,不重录,不补台词。原声,原景,原情绪。”
小周看着清单末尾那条手写备注:“待确认:中国深圳,夜班工人,玻璃厂背景音。”
他抬头:“这条……真要加?”
刘好仃没立刻回答。他站起身,走到窗边。外面是厂区的夜班灯,一排排亮着,像没睡的眼。他工装裤上的粉尘又落了一点,在裤缝上划出浅浅的线。
“加。”他说,“声音可以晚到,但不能不到。”
他转身,拿起保温杯,喝了一口凉茶。
“我们不是从会议室里长出来的故事。”他说,“是从人一声叹气里,一句‘算了’里,一句‘你们还在吗’里,一点点抠出来的。”
小王合上平板:“可这些,真的够吗?”
刘好仃看着他,眼神没闪。
“够不够,不是我们说了算。”他说,“是那些说‘算了’的人,说了算。”
他把笔记本放进包里,拉上拉链。
“明天继续。”他说,“带新录音来。别挑顺耳的,挑硌人的。越硌,越像生活。”
他走到门边,手搭上门把。
“对了。”他回头,“下次,把‘未回应的提问’放第一个播。”
门开了一条缝,走廊的光斜切进来,照在桌角的保温杯上,水汽还在往上飘。
他的工装裤口袋里,笔记本第一页,那张写着“让人叹完气还能笑出来的存在”的便签,被翻到了最上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