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逃出南京城17(1/1)
听她这么说,周有粮愁啊,外头兵荒马乱的,要是真把她撵出去,出了什么事儿,他心里也不好受。
他左右为难,来回踱步,筹想一个万全之策。
陈嘉双肘环膝,坐在铺盖上,静静地注视眼前妩媚明艳的女子。
普通女人一把鼻涕一把泪的哭起来,早就哭花了脸,令人不忍直视。
可眼前的女子,声音尖细但不利,柔到人心里去,一颦一笑一哭一闹,都像在唱曲儿。
周有粮是拿她没辙了,爱英知晓杜婉月的身世。
怜她小小年纪就滚到风尘里讨生活,被师傅打被客人欺,对她说不出半句重话。
小穗平日里对她不冷不热,今儿不知心里怎么了,就想奚落她,打压她,看到她脸上流露出穷途末路的绝望神情,那才痛快。
她冷声道:“杜小姐,南京城物价飞涨,我们家的这点儿嚼果,置办不了多少水米,麻烦您行行好,到别处去寻活路吧,放心好了,只要有您这副脸皮和身段在,一辈子缺不了吃的!”
小穗觉得自己话说得够难听的了,没想到杜婉月满不在乎的冲她摆摆手。
杜婉月从提包里拿出小镜子,照了照自己秀丽的眉眼。
随后“啪”的一声关上小镜子,不忿道:“你当姑奶奶没努力过啊?安全区的那些个洋人,奶奶的,就不是个公的,老娘怎么勾引,都无济于事,他们的裤腰带好像是焊上去的一样,怎么都扒拉不下来,白白费了老娘一身力气。”
也怪她眼光高,就冲着那几个人模狗样地位较高的使劲儿,那些个一脸猥琐摸鱼打杂的,她理也不理。
小穗哑然,万万没想到杜婉月这么开放,她的这点儿伤害,在对方眼里屁都不是。
对方脸皮比城墙拐角还厚,她败下阵来,抱起女儿就往后厨走,不想多看杜婉月一眼。
陈嘉和阿华对视一眼,从彼此的眼神不难看出,两人都认为杜婉月是个角儿。
而杜婉月呢,脸上迅速转换成楚楚可怜的模样,走到爱英面前,哭哭啼啼的跪下。
她突然来这么一下,爱英吓得跳出三丈远,人都结巴了:“婉月小姐,您您您快起来,快起来,不值当的……”
杜婉月抽泣两下,可怜巴巴道:“爱英姐,您晓得的,我爹是个赌鬼,娘是个酒鬼,要不是姐姐养我,我早就饿死了,但她命不好,染了病,没了,
我一个人孤苦聆听的飘在这世上,人人都瞧不起我,人前奉承人后嘲讽,这些我都晓得,但您不一样,您心胸宽广,为人厚道,非寻常女子可比,待我是真心地好,我能感觉得到,
今儿甭管您是否收留我,我都永远感念您待我的这份恩情,今世报不了,来世当牛做马也要报答您,哎......谁让我命贱呢,只能盼着在日本人手底下能死的痛快点。”
说完,她站起身,提起行李耸动着双肩,抽抽搭搭的缓步走出门去。
就在她走下最后一个台阶时,身后传来爱英的叹气声和无可奈何的声音。
“外头这么乱,你一个孤身女人,还能到哪块去,要是不嫌弃,就在我家暂避吧!”
杜婉月心里一喜,停下脚步,哭着转过身,冲过去抱住爱英,“爱英姐,我就知道,您是大慈大悲的菩萨转世......”
周有粮“嗨”了一声,打断道:“一个活菩萨把另一个活阎罗招来了,这日子,可有盼头了。”
他吐槽了一句,认命的帮杜婉月把行李抬到地窖去。
折腾到后半夜,众人疲惫的躺在铺盖上。
杜婉月舒坦的伸直了双腿,发出一声喟叹。
她挨着陈嘉睡,浓烈的香水直往陈嘉鼻子里面钻。
陈嘉小声的说:“婉月姐,你下次睡觉前,能不能不要喷香水了,这味儿我实在闻不惯。”
杜婉月怔了怔,没有接话,而是反问道:“你喊我姐?”
“你这么年轻,我总不能喊你阿姨吧?”陈嘉实话实说。
伸手不见五指的夜里,杜婉月捂着嘴咯咯的笑起来:“你没听到小穗是怎么称呼我的?婊子,贱货,晓得伐?你喊我姐,不怕她生气啊?”
陈嘉沉静的注视她,心里想,如果有的选,杜婉月也不会想当唱粉戏的戏子。
粉戏含有性暗示,露骨情节,以及淫荡的唱词。
国民政府严禁戏班子唱粉戏,招架不住这个赚钱啊,不少戏班子暗地里偷偷的唱。
戏子地位本就低贱,被称为下九流,唱淫戏的女戏子,地位更加......
无法选择的生活不应受到歧视,但陈嘉也很快认识到,自己这种带有怜悯的眼神,也可能会给对方带来不适。
她垂下眼,捡着能说的和杜婉月说了。
小穗本性并非尖酸刻薄,她今天受到的刺激太大了,或许把杜婉月当成发泄情绪的窗口。
陈嘉也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在给小穗开脱,又或者是,在这个年代,小穗的一言一行符合当下的主流价值观。
她脑子里乱麻麻的,根本理不清这些东西。
命都快保不住了,为什么这些人还能吵得这么酣畅淋漓,完全搞不清楚重点诶!
杜婉月听后没言语,直接从胳膊上褪下来一个玉镯,熟练地套在陈嘉手腕上。
陈嘉被她的举措搞得一惊:“婉月姐,你做什么?”
杜婉月低低的笑着:“姐瞧你顺眼,送你的见面礼。”
陈嘉蹙眉:“我们不是早就见过了?”
张立凯和周家关系好,两家经常来往,杜婉月又常带人来店里做衣裳,原主和杜婉月是在一张桌子吃过饭的。
在记忆中,上一次吃饭,是原主考上第一女子中学的升学宴上。
没错,在这个时代,人们也是办升学宴的,办的还很大呢!
杜婉月听她这么说,却撇了撇嘴。
温柔的声线中带着一股祈求:“就当今天是咱们俩第一次见面,你不要推脱,这玩意儿,我屋子里多的是。”
她心里暗暗的想,可惜大部分都没带出来,八成要便宜小鬼子了。
陈嘉举起手腕,黑布隆冬的,也看不清镯子长什么样子。
只能从温和的质地感受其不菲的价值。
既然杜婉月是真心要送,她也没有继续推脱。
倘若能活下来,以后再寻机会,以相同的价值还给对方就是了。
见她安然的接受这份心意,杜婉月嘴角勾勒出深深的弧度。
两人就这么互相靠着,伴随着零星的炮火声,一觉睡到天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