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5章 猎场对决(1/1)

立秋时节的晨露打湿了曹大林的裤腿,他蹲在鬼见愁的山崖上,正用猎刀削着一根白蜡杆。

这根杆子足有胳膊粗,两头削尖,中间缠着浸过松油的麻绳。

露水顺着他的手腕滑进袖口,冰凉的触感让他打了个激灵。

"哥,吃点东西。"曹晓云端着个搪瓷饭盒走过来,盒里是刚烙的韭菜盒子,还冒着热气。小丫头今天穿了件改小的蓝布褂子,两条麻花辫上系着红头绳,跑得鼻尖上都是汗珠。

曹大林接过饭盒,韭菜的香气立刻钻入鼻腔。他咬了一口,烫得直哈气:"爹呢?"

"在堂屋擦枪呢。"小丫头踮脚往山下张望,"哥,这棍子真能捅死野猪?"

曹大林笑着用白蜡杆往地上一戳,坚硬的冻土层立刻出现个深坑:"试试?"

院门"咣当"一声被推开,刘二愣子风风火火地闯了进来,手里拎着个鼓鼓囊囊的麻袋:"大林!周少校来了!"这憨货今天腰上别着两把猎刀,背上还背着杆土铳,活像个要上战场的将军。

曹大林放下白蜡杆,拍了拍手上的木屑:"带了多少人?"

"就带了个文书。"刘二愣子把麻袋往地上一放,"不过马家哥仨都在公社等着呢,说要告你故意伤害。"

正说着,赵春桃挎着药篓走进院子,辫梢上系着铜铃铛,一走一晃叮当响:"大林,周少校让你去趟公社。"姑娘今天穿了件藕荷色的确良衬衫,两条乌黑的大辫子垂在胸前,衬得小脸白里透红。

曹大林把白蜡杆靠在墙上:"走,会会他们。"

日头爬到正午,公社的大院里已经围满了看热闹的乡亲。马家哥仨站在台阶上,马老三的手腕上缠着绷带,正唾沫横飞地控诉着曹大林的"暴行"。周少校坐在一张条凳上,眉头紧锁地听着。

"周首长!"马老三看见曹大林进来,立刻指着自己的手腕,"您看看,这就是曹大林打的!骨头都断了!"

周少校抬头看向曹大林:"曹同志,有这回事?"

曹大林不慌不忙地解开自己的绷带,露出肿胀发紫的手臂:"周首长,您先看看这个。昨天马老三在鬼见愁下了二十多个铁夹子,我去收的时候被母熊拍了一掌,差点把命搭上。"

"放屁!"马老大跳出来,"谁看见是我弟下的夹子了?"

刘二愣子立刻站出来:"我看见了!铁夹子上还刻着'马'字呢!"

围观的乡亲们顿时议论纷纷。这时赵春桃走上前,从药篓里取出个布包:"周首长,这是从熊掌上取下来的铁夹子碎片,您看上面的锈迹,明显是常年使用的老夹子。"

周少校接过碎片仔细查看,又传给了身边的文书。马家兄弟的脸色开始变得难看。

"还有,"曹大林突然提高声音,"马老三不止下铁夹子,还勾结外地的药材贩子盗挖血茸!"说着从怀里掏出个小本子,"这是他们交易的记录,我都记着呢。"

马老三脸色"唰"地变白,冲上来就要抢本子:"你血口喷人!"

周少校猛地一拍桌子:"够了!"他站起身,环视众人,"马老三私自下铁夹子,差点伤及人命,记大过一次!至于盗挖药材的事,公社要彻查!"

马家兄弟灰溜溜地走了,乡亲们爆发出热烈的掌声。周少校把曹大林叫到办公室,关上门后却突然笑了:"你小子,够机灵。"

曹大林一愣:"首长,我..."

"别装了,"周少校摆摆手,"马家什么德行我能不知道?"他压低声音,"不过你这次闹得有点大,马家不会善罢甘休。"

曹大林点点头:"我知道。"

"这样,"周少校从抽屉里取出一张纸,"林场需要几个护林员,你和刘二愣子明天就去报到。有这层身份,马家不敢明着动你们。"

回屯的路上,夕阳把众人的影子拉得老长。赵春桃走在曹大林身边,突然小声问:"大林,那个小本子...你什么时候准备的?"

曹大林笑了笑:"从发现他们挖血茸那天起,我就开始记了。"

姑娘的眼睛亮晶晶的:"你早就料到会有今天?"

"上辈子吃过的亏,这辈子不能再吃。"曹大林望向远处的群山,"马老三这种人,不给点教训永远不长记性。"

当晚,曹大林家的院子里格外热闹。听说他和刘二愣子要当护林员了,乡亲们都来道贺。王秀兰熬了一大锅酸菜白肉,吃得众人满头大汗。三只小熊崽不知什么时候溜到了饭桌下,正你争我抢地啃着骨头。黑箭急得直转圈,想管又不敢上前。

夜深了,众人陆续散去。曹大林坐在院子里,望着满天星斗。赵春桃轻手轻脚地走过来,递给他一碗冒着热气的参茶。

"大林..."姑娘欲言又止。

"嗯?"

"护林员要常驻林场..."赵春桃低着头,手指绞着衣角,"你...你什么时候能回来?"

曹大林心头一热,握住姑娘的手:"每月休息四天。"他顿了顿,"等我安顿好了,接你去看看?"

月光下,两人的影子在院子里纠缠,惊得黑箭"汪汪"直叫。仓房门口,曹德海磕了磕烟袋锅,对探头张望的曹晓云说:"丫头,睡觉去。你哥他们...忙着呢。"

第二天清晨,曹大林和刘二愣子背着行装出发了。护林站设在老秃顶子山的半腰,是一栋原木搭建的小屋,四周用栅栏围着。门前竖着根旗杆,红旗在晨风中猎猎作响。

"嚯!"刘二愣子推开吱呀作响的木门,"比咱家仓房还大!"

曹大林打量着这个新家:靠墙是两张木板床,中间有个铁皮炉子,墙角堆着柴火。墙上挂着林区地图和几件工具,窗台上还摆着个搪瓷缸子。

"收拾收拾,"曹大林放下行李,"下午去巡山。"

巡山的路线沿着防火道延伸,全程二十多里。曹大林边走边在笔记本上标记:哪里有新倒的枯树,哪里有动物足迹,哪里的界碑需要修补。刘二愣子则负责在树上刻标记,提醒采药人不要越界。

走到鬼见愁时,曹大林突然停下脚步:"有人来过。"

刘二愣子凑过来一看,泥地上有几串新鲜的脚印,还有拖拽重物的痕迹。两人顺着痕迹找去,在一处隐蔽的山坳里发现了十几个新下的铁夹子!

"马老三这王八蛋!"刘二愣子气得直跺脚,"昨天刚挨处分,今天又来了!"

曹大林仔细观察铁夹子的布置方式,突然脸色一变:"不对,这不是捕兽的摆法..."他指着几个隐藏极好的触发机关,"这是专门对付人的!"

两人把所有铁夹子都起了出来,竟有三十多个!回护林站的路上,曹大林一直沉默不语。他知道,马老三这是要玩命了。

接下来的日子,曹大林每天巡山都会发现新的铁夹子。有时候在溪边,有时候在兽道上,甚至有一次就挂在护林站的门框上!明显是有人趁他们外出时偷偷摸上来的。

"这么下去不是办法,"刘二愣子咬着牙说,"得给马老三点颜色看看!"

曹大林摇摇头:"抓贼抓赃。"他指了指墙上的日历,"再过三天就是月圆夜,马老三肯定还会来。"

三天后的深夜,曹大林和刘二愣子埋伏在鬼见愁的岩石后面。月光如水,照得山林一片银白。远处传来窸窸窣窣的脚步声,接着是铁器碰撞的轻响。

"来了。"曹大林压低声音。

月光下,三个黑影鬼鬼祟祟地摸上山来,正是马家三兄弟!他们背着麻袋,手里拿着工具,熟练地在兽道上布置铁夹子。

"动手!"曹大林一声令下,两人猛地冲了出去。

马家兄弟猝不及防,马老三转身就要跑,被刘二愣子一个飞扑按在地上。马老大抄起铁锹砸来,曹大林侧身闪过,一记手刀劈在他手腕上,铁锹"当啷"落地。

"曹大林!你..."马老二刚要骂,突然脸色大变,"熊!熊!"

曹大林回头一看,头皮顿时发麻——那头母熊不知什么时候出现在了山路上,正怒气冲冲地向他们冲来!显然是闻到了人类的气味,来报仇的。

"跑!"曹大林一把拉起刘二愣子,转身就往山下冲。马家兄弟也顾不得恩怨了,连滚带爬地逃命。

母熊穷追不舍,眼看就要追上跑得最慢的马老三。千钧一发之际,曹大林突然转身,从腰间抽出那根白蜡杆,对准母熊的鼻子狠狠一戳!

"嗷!"母熊吃痛,人立而起。曹大林趁机拉着马老三滚下山坡,躲进了一个岩缝里。

岩缝狭小潮湿,两个大男人挤在里面几乎喘不过气。马老三惊魂未定,浑身发抖:"为...为什么救我?"

曹大林喘着粗气:"换做是你,你也会救。"

马老三沉默了。岩缝外,母熊的咆哮声渐渐远去。月光从缝隙中漏进来,照在两人脸上,都是惨白一片。

天亮后,救援队找到了他们。马家兄弟灰头土脸地站在一旁,再也没了往日的嚣张。周少校听完汇报,当即宣布撤销马老三的猎户资格,并罚款二百元。

回护林站的路上,刘二愣子忍不住问:"大林,你真不恨马老三?"

曹大林望着远处连绵的群山:"恨,但比起恨,我更想活着。"他拍了拍兄弟的肩膀,"上辈子我怂了一辈子,这辈子我要活得明白。"

护林站的红旗在晨风中猎猎作响,像是山神欣慰的笑声。远处,一头五叉茸的公鹿站在山岗上,静静地望着他们,仿佛在见证这场恩怨的了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