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2章 潜匿者(1/1)

卫莲和泽兰离开菲尼亚恩所在的侧厅时,外面的雪下得更大了。

演奏者们早已回到各自的房间,只有负责巡逻的卫兵们还举着火把和魔晶提灯在庄园各处来回穿梭,忙个不停。

两人沉默地并肩走在通往住处的长廊,直到拐进一个四下无人的转角,泽兰才用只有卫莲能听清的声音说道:“今晚事发突然,幕后之人煞费苦心安插进一颗棋子,不可能只是为了袭击几个无足轻重的演奏者。”

“那东西潜伏这么久突然暴露,绝非偶然,”他顿了顿,将声音压得更低,“你留意整个庄园的动向,尤其是那些可能有机会与外界联系且行踪可疑的人。”

卫莲深以为然地点点头,事发后肯定会有人急着通风报信。

“我去查那个被袭击的演奏者,”泽兰继续道,紫眸闪过一道幽芒,“她是唯一近距离接触过怪物的人,或许能从她身上发现一些我们没注意到的细节。”

“好。”卫莲只应了一个字。

两人在走廊岔口分开,无声无息地消失在各自去往的方向。

此时已是深夜,庄园内部只有卫兵巡逻的脚步声和远处隐约传来的搜查动静,卫莲避开明处的卫兵,贴着廊柱的阴影沿着仆人通道缓缓移动。

就在他巡至庄园东翼一处偏僻的杂物间附近时,一阵刻意压低的争执声猝然撞入他耳中。

卫莲将身体贴紧石墙,移动到杂物间虚掩的门缝旁。

室内昏暗的灯光照亮了管事因惊惧和愤怒而扭曲的脸,以及他对面那个年轻侍从惨白如纸的面孔。

“麦克!你这蠢货!看看你给我招来了什么祸事!”

管事气急败坏地怒骂道:“那个伍德……那个变成怪物的伍德是不是你引荐进来的?啊?是不是你拍着胸脯跟我保证他绝对可靠?现在好了,全完了!你知不知道这会害死我们!”

“管事大人,我……我也不知道啊!”麦克的声音带着哭腔,充满了委屈和恐惧。

“伍德……伍德他确实是我老乡,知根知底的!他家在镇上有个挺不错的农场,虽然不算大富大贵,但在我们那儿也是体面人家。”

“他就是嫌在乡下待着没出息,才揣了一大笔钱来帝都闯荡,想当个体面的皇室侍从,想着……想着万一能攀上贵人呢?这心思不是很正常吗?我看他带了不少钱,人也机灵,这才将他引荐给您……”

“规矩不都这样吗?塞点钱疏通一下,哪个想往上爬的平民不这么干?再说他后来也通过了皇室内务厅的身份审查啊,谁能想到他会……”麦克说着说着声音带上了几分哭腔,显然也被这事震得头脑发懵。

“现在扯这些有什么用?你觉得上面会听你解释什么狗屁规矩吗?他们会信我俩是清白的吗?”管事的声音陡然拔高,又赶紧压低,生怕被人听见。

“要是让殿下查到他是因为塞钱给我才省了那些繁琐的环节,直接参加了最终考核……你我都得上断头台!”

他烦躁地低吼了一声,又紧走几步逼近麦克,“听着,麦克,不管他之前是谁,怎么进来的,现在他就是个怪物,死得透透的怪物!”

“我们收了钱这事,天知地知,你知我知,还有那个死鬼伍德知道!他死了,这事就烂在肚子里,听懂没有?不管谁来问,就说不知道,他是自己凭本事进来的,和我们没关系!”

“知道了,管事大人,”麦克擤了擤鼻涕,声音低了下去,“伍德他怎么会变成那样?昨天还好好的……”

“我管他为什么!”管事不耐烦地打断他,怒气冲冲地走向门口,“就这样吧,管好你的嘴,祈祷上面别查到我俩头上!”

卫莲听到动静,抢先一步退回到廊柱后方。

紧接着杂物间的门从里面拉开,管事脸色铁青地冲了出来,快步离开。

过了好一会儿,那个叫麦克的侍从才失魂落魄地走出来,脚步踉跄地沿着通往侍从居住区的长廊走去。

直到麦克的身影消失在长廊尽头,卫莲才从廊柱后走了出来,他盯着两人离去的方向陷入沉思。

一个怀揣着梦想的乡下青年通过贿赂管事,获得了侍从的职位,并通过了皇室的身份审查。

这条线索暂时无法指向更深的内幕,但至少印证了怪物并非凭空出现,而是由人转化而来。

想通了这一层,他不再停留,转身朝着泽兰之前离开的方向疾行而去。

十分钟后,他在一条僻静无人的走廊拐角处找到了倚墙而立的泽兰,走廊尽头的高窗透进几缕月光,给他垂眸沉思的侧脸镀上一层银辉。

卫莲快速走到他跟前,言简意赅地将自己偷听到的对话复述了一遍。

“伍德的身份基本属实,问题出在他来帝都之后……”在补充完自己的推断之后,卫莲直视着有点心不在焉的泽兰,“艾丽卡那边呢?有什么发现?”

闻言泽兰整个人僵硬了一下。

短暂的沉默后,泽兰深吸一口气,以尽量平稳的语气说道:“艾丽卡本人并无特殊身份背景,也未携带可疑物品,怪物在她手臂上留下的只是普通的抓伤,并不致命,但是……有一点并非常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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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到这里他又卡壳了,还微微侧开脸避开卫莲探究的目光,看上去好像有些不自在。

“泽兰?”卫莲皱起眉,泽兰不是拖泥带水的人,以他的冷静和阅历,究竟是什么让他如此难以启齿?

“她……”泽兰眉头微蹙,似乎在搜肠刮肚地寻找合适的措辞,“正处于一种……女性特有的状态……”

说完这一句,泽兰仰头看着窗外,目光飘向远方,显然不愿向一个年仅十三岁的少年科普这种极其私密的事情。

卫莲挑了挑眉,顿时明白了泽兰刚才吞吞吐吐的原因。

“生理期。”卫莲的声音平静无波,直接点破了泽兰难以启齿的词语,打破了尴尬的局面。

泽兰松了口气,又因为卫莲的直白而有些无奈,补充道:“是的,而且在与那怪物搏斗时,我注意到那怪物对受伤流血的卫兵表现出强烈的攻击欲望,可以说是穷追不舍。”

他顿了顿,目光深沉地凝视着卫莲,“再结合艾丽卡的情况,我推断,新鲜的血腥味可能是导致它失控暴露身份的关键诱因。”

“所以……那个叫伍德的怪物一直伪装着人类侍从的身份潜伏在庄园里,直到一个散发着新鲜血腥味的生理期女性出现在他面前,彻底击垮了它维持人形的能力。”卫莲冷静地做出补充。

但随即卫莲脸色微沉,语气越发凝重,“身份清楚了,诱因明确了,但这对揪出幕后之人没有直接帮助,伍德来帝都后接触过哪些人,去过哪些地方,或者……真正的伍德可能早已被掉包?”

“这些事情,单靠我们两个人短时间内绝无可能查清。”泽兰拧眉看向卫莲,紫眸里映着窗外透进的微弱雪光。

卫莲迅速做出决断,沉声道:“去找索菲娅,她是三皇子的心腹,有权限调动人手进行大规模排查。”

两人不再耽搁,立刻折返。

菲尼亚恩已对庄园卫队下达过指令,卫莲和泽兰轻易就在前厅入口处找到了正在部署巡查任务的索菲娅。

卫莲径直走到她面前,无视了周围卫兵投来的好奇目光,开门见山地说道:“索菲娅阁下,关于那个怪物的身份,我们查到一些关键信息。”

他用最简练的语言将麦克和管事的对话和血腥味是失控诱因的推论陈述完毕,最后提出要求:“我们需要知道这个伍德抵达帝都后的所有行踪轨迹,时间紧迫,请阁下动用皇室力量介入调查。”

索菲娅一言不发地听完,脸上的表情没有任何变化,更没有提出多余的询问和质疑,对她而言,菲尼亚恩的命令高于一切。

她立刻转身,语速快如连珠地对身后几名亲信卫兵下达了一连串指令。

“是,索菲娅大人!”几名卫兵肃然领命,当即点齐人手分头行动。

卫莲与泽兰对视了一眼,而后同时向索菲娅微微点头,转身朝着来时的方向走去。

该做的都已做了,现在能做的只有等待。

两人回到房间,一推开门就看见赛拉尔蜷在壁炉前的垫子上打着哈欠,听到动静,它懒洋洋地转过头瞥了他们一眼,“总算回来了?吾还以为你俩在外面冻成冰雕了呢。”

卫莲简明扼要地向赛拉尔复述了一遍事情的起因经过,但赛拉尔只是无所谓地哼了一声,像是对新生教会的造物毫无兴趣,重新把脑袋埋进软垫里,不再理会。

一时间,房间里只剩下壁炉木柴燃烧的轻响和窗外呼啸而过的风声。

两人一猫各自占据房间一角,并未交谈。

泽兰倚着沙发靠背闭目养神,指尖在扶手上轻叩,脑海中反复推演着可能的线索链条。

卫莲则站在窗边,凝视着窗外被月光和积雪映照得一片清冷的庄园庭院,眼神分外幽深。

……

伊卡洛斯城另一端,大皇子法比安金碧辉煌的寝宫内却是一番愁云惨淡的景象。

法比安在铺着织金地毯的起居室里来回踱步,他这张因继承了皇室优良基因故而算得上英俊的脸被极致的暴怒扭曲得狰狞不堪。

“废物!一群废物!”

他用力抓起一份印有荆棘缠绕手掌徽记的密报摔在地板上,吓得几名侍从两股战战,连大气也不敢喘。

“潜匿者?啊?这就是教会那群神棍吹得天花乱坠的完美造物?说什么能混进任何场所,与真正的人类别无二致……”他气得胸口发闷,连忙撑着茶桌稳住身形。

也许是实在气不过,他又一脚踹翻了旁边的紫檀木矮几,上面的水晶果盘和银器叮叮当当滚落一地。

“我刚放出去一个想试试水,看看能否瞒过我那好弟弟的眼睛,结果呢?那蠢货就像个最低等的食尸鬼一样发狂,还被两个不知从哪里冒出来的小崽子给宰了!这就是他们所谓的价值一座金矿的神赐之力?!”

被法比安喊来训话的侍卫长浑身冒汗,声音发颤:“殿下息怒!教会那边……那边……或许只是个例意外……”

“意外?”法比安冷笑一声,“一次是意外,两次三次呢?之前送来的那些‘货’不是力量不稳定突然自爆就是潜伏期短得可怜。”

“这次的看起来倒是像模像样,却是个一点血腥味都闻不得的疯子!我要这种废物有什么用?啊?!”

侍卫长头埋得更低,不敢再多言。

“我花出去的金币堆起来能砸死他们教会那帮神棍,就换来这种残次品?瑕疵品?”法比安怒不可遏地咆哮着,用唾沫星子给侍卫长做了个头疗。

法比安一连做了几次深呼吸平复心情,对着侍卫长下令道:“去!再去给我找教会的人,就说这次送来的‘货’又有瑕疵,而且是重大瑕疵!让他们给我一个交代,否则之前的合作条款全部作废!”

“是!是!属下立刻去办!”侍卫长如蒙大赦,连滚带爬地冲向门口。

“等等!”法比安的声音再次响起。

侍卫长身体一僵,怔在原地半晌不敢回头。

法比安深吸一口气,勉强压下些许怒火,又厉声问道:“那个暴露的潜匿者呢?尾巴处理干净没有?会不会查到我们头上?”

侍卫长艰难地转过身来,小心翼翼地回答道:“回殿下,雾凇庄园那边……三殿下的人肯定在查,但伍德的身份是真实的,他进入庄园的流程虽然有点小问题,但最终考核确实是凭他自己通过的。”

“教会那边也保证过,潜匿者的改造会彻底抹去原有记忆和人格,理论上查不到我们这里,就算……”

侍卫长偷偷抬眼觑了一下法比安阴沉的脸色,斟酌着词句,“就算三殿下那边有什么猜测,没有确凿证据,他也不敢……”

“哼!”法比安直接打断了手下的话,他踱步到窗台前,俯瞰着晨雾中若隐若现的皇宫尖顶,“就算菲尼亚恩真查到了点什么,那又如何?”

他猛然转身,眼神里充斥着毫不掩饰的憎恶与野心,“我和他之间早就撕破脸了,不过是新仇旧恨,多添一笔罢了,他菲尼亚恩又能奈我何?”

说完,法比安慢条斯理地整理了一下自己睡袍的袖口,他脸上的怒意也慢慢沉淀下去,取而代之的是令人胆寒的阴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