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0章 血脉之契(1/1)
泽兰话音未落,几道反光穿透夜色自远处海平面直射而来。
那绝非星月辉映倒映海平面的自然光,而是类似金属反射时的冷光,并且指向明确,直直扫向这座孤礁小岛。
卫莲瞳孔骤缩,身体比思维更快一步,在反光射向小岛的瞬间就匍匐下去,一旁的泽兰反应与他同步,也在第一时间弯腰,两人借助礁石充当掩体,屏息以待。
原本站在高处的赛拉尔也跳了下来,缩进卫莲的臂弯,异色瞳在黑暗中猛然扩张,又收缩成线。
“船!”泽兰脱口而出,侧过头与卫莲视线交汇。
那些光线的源头正是远处疾驰而来的船体上反射的月光,不止一艘,而是一整个舰队!
入夜时分,在这远离航线的荒凉海域里,除了心怀叵测者,又有谁会驾驶着船只以包围合拢的姿态高速逼近一座孤岛?
引擎的轰鸣穿透风声,打破了岛上的寂静,此时泽兰即使立刻化为海妖形态潜入深海,也绝对快不过那些已经近在咫尺并完成包围的船只。
不过转眼间,几艘船身覆盖着黑色炼金涂层的快艇已抢先抵达,在岛屿周围抛锚停下。
从船上下来的人清一色的兜帽黑袍,其左胸位置隐约可见被荆棘缠绕手掌的徽记,这群人全都是新生教会的信徒。
卫莲冷静观察着眼前的局势,大脑飞速运转——对方目测有五十余人,虽然看不到面容,但可以从气息和步态判断出他们绝非庸手,而泽兰再也无法动用暗物质的力量……
“你还能战斗吗?”卫莲将声音压得极低,目光紧锁着泽兰苍白的侧脸。
这是卫莲目前唯一的忧虑,泽兰刚从鬼门关挣扎回来,他的身体是最大的变数。
而泽兰并未看他,只是目不斜视地望着那群不断逼近的黑袍人,抿了抿毫无血色的唇,斩钉截铁道:“不会拖你后腿。”
足够了。
卫莲不再多言,眼神中只剩下雇佣兵的冷酷杀意,他小指上的空间戒指微光一闪,沉重的合金法杖已握在手中。
谁知泽兰却做出了一个让卫莲意想不到的动作。
他并未拔出腰间那柄曾让卫莲印象深刻的闪烁着幽蓝电弧的极品附魔匕首,而是缓缓抬起右手,五指张开,对着海风虚握。
紧接着,空气中的水汽似是被某种无形之力急速聚拢,在他掌心凝结出一团幽蓝色的光球,散发出连卫莲这种魔法废柴也能感知到的强大水元素波动。
魔法师?!
泽兰竟然是魔法师?而且……没有借助法杖就无声无息地完成了施法前奏?
这颠覆性的认知让卫莲的大脑出现了短暂的空白。
“哼!”赛拉尔银白的长尾在月光下划出一道弧线,它瞥了卫莲一眼,眼里闪烁着洞悉无遗的精光,“对海妖而言水系魔法就是刻在血脉里的本能,他们还能瞬发,种族天赋,羡慕不来的。”
卫莲强行压下心头的惊涛骇浪,生死关头,力量的来源并不重要,重要的是如何使用它。
“你突袭,我远程掩护,”泽兰眼神果决,声音却还透着几分虚弱,他刚刚剥离了赖以搏命的暗物质之力,身体也尚未恢复,“我暂时……无法近战。”
这是坦诚,也是极限。
卫莲点点头,脑海中计划瞬间成型:他必须利用第一波突袭的出其不意尽可能多地削减对方的有生力量。
两人的目光再次于黑暗中对撞,都已从对方眼中读出了彼此心中所想。
下一秒,卫莲的身影已如离弦之箭自礁石后窜出,目标直指最前方那个刚刚踏上礁石还未完全站稳的黑袍剑士。
“砰!”
钝器砸中肉体的闷响混合着头骨碎裂的声音响起,被卫莲击中颅骨的黑袍剑士连惨叫都未能发出就软倒下去。
恰在卫莲身形暴露的刹那,泽兰掌心中的光球骤然升空,瞬间解体,化作三道急速旋转的深蓝色水刃,不偏不倚地射向距离卫莲最近的三个黑袍人。
“噗嗤!”
两个黑袍武斗家被水刃直接洞穿了胸膛和腰腹,血花混合着水雾爆开,惨叫着栽倒。
而第三个实力稍强的剑士惊险地横剑格挡,水刃炸裂成漫天水花,可猛烈的冲击力也让他踉跄着连退数步,手臂剧震,一时失去了攻击能力。
也正因为泽兰这波及时支援,卫莲落地时毫无阻碍,他回头看了一眼泽兰所在的方向,眼神里透露出“干得漂亮”的赞许之意。
短暂的混乱后,黑袍人阵营中接连爆发出怒吼,队伍中那几名魔法师也终于完成了冗长的咒语吟唱。
炽热的火球、锐利的冰棱、沉重的石锥,各种法术呼啸而出,直扑在人群中左冲右突的卫莲。
与此同时,几名黑袍游侠也找到了掩体,将淬毒箭矢瞄向卫莲高速移动的身影。
就在卫莲被几个近战职业缠住无暇顾及防守之时,他身前的空气剧烈波动,一面由高速旋转的激流构成的半透明水盾瞬间成型,将他整个保护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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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轰轰轰!”
魔法能量和箭矢撞在水盾上,爆发出灼目的光芒和沸腾的水雾,水盾剧烈震荡,水花四溅,堪堪挡住了这波致命的集火。
卫莲利用泽兰水盾争取到的刹那空隙,身形一闪,以极限速度折向,合金法杖横扫而出,将一名妄想偷袭他侧翼的武斗家连人带武器狠狠砸飞。
另一名躲在剑士身后吟唱火球术的魔法师也遭到卫莲绕后偷袭,被法杖末端从后背贯穿胸口,吟唱声戛然而止。
可尽管次次命中,卫莲也渐渐感到了力不从心。
敌人太多了。
而且他们训练有素,配合默契,远程近战搭配无间,他和泽兰的突袭虽然造成了对方近十人的伤亡,但剩余的四十多人仍是稳如泰山,难以撼动。
尤其是那几个被严密保护的魔法师,他几次尝试突进都被悍不畏死的近战职业者用身体硬生生挡了回来。
泽兰的水盾在承受了第二轮魔法轰炸后终于不堪重负地化作漫天水珠洒落。
失去了屏障保护,卫莲压力陡增,几道凌厉的剑光贴着他的后背掠过,斩裂了他肩头的衣料,带起一丝血线,他狼狈地一个翻滚,惊险万分地避开一道贴地扫来的火舌。
他迅速扫视战场,泽兰的位置距离他十几米远,但情况显然更糟,连续的高强度施法榨取着他本就所剩无几的魔力,脸色白得近乎透明,他身体不住摇晃,全靠扶着旁边的礁石才没有倒下。
就在这令人绝望的僵持时刻,那艘最为华丽的主船的船舷处,一道颀长的身影不疾不徐地踏上连接岛屿的舷梯,信步而下。
所有黑袍人,无论是正在进攻的还是准备进攻的,都不约而同停止了动作,恭敬地向两侧分开,垂首肃立。
那人穿着与其他信徒款式相仿但质地却明显超出规格的黑袍,在血腥狼藉的沙滩上来回踱了两圈,对脚下同伴的尸体视若无睹。
忽然,一声嘶哑难听的鸟鸣划破夜空。
卫莲循声望去,只见一只体型硕大的灰黑色海鸟自云层中俯冲而下,稳稳落在那黑袍人身旁的礁石上。
月光下,那海鸟的羽毛凌乱不堪,眼睛没有半分活物的灵动,布满了灰白色的翳,像是两颗混浊的玻璃珠。
黑袍人伸出手,苍白修长的手指温柔地抚摸着海鸟黯淡无光甚至有些地方的羽毛已经脱落的背羽,而海鸟一动不动,只是用那双浑浊的眼球直勾勾地盯着卫莲和泽兰所在的方向。
“呵……”
黑袍人轻笑出声。
“今天真是看了一出好戏啊……没想到,竟能收获如此意外之喜。”他的声音低沉悦耳,但最后的几个字被他刻意拖长了音调,语气里透出毫不掩饰的戏谑和恶意。
听闻此言,卫莲和泽兰同时背脊一凉。
这只鸟!
它一直在高空盘旋,监视着整片海域的风吹草动,从那场惊心动魄的蝠鲼之战再到卫莲和泽兰登岛之后的一举一动,恐怕早已通过这只海鸟的眼睛被对方尽收眼底。
黑袍人似乎很享受两人瞬间僵硬的表情带来的精神抚慰以及这掌控一切的感觉,他故意停顿了片刻才朝着卫莲和泽兰走近几步。
然后,在两人惊疑不定的目光中,他缓缓抬起手,摘下了那顶遮蔽面容的兜帽。
这是一张……与泽兰有着惊人相似度的脸!
同样轮廓分明的下颌线,同样挺直的鼻梁,区别在于,他那头随意散落在肩窝处的头发是比泽兰浅一些的窃蓝色,而眼眸的颜色则是淡淡的风信紫,不如泽兰那般深邃。
泽兰整个人如遭雷击,他踉跄着靠在礁石上,脸色比刚才力竭时还要苍白——哥哥……休?为了保护他而被人类抓走的哥哥怎么会……以这样的姿态出现在此地?!
而看到这一幕,卫莲的心也沉到了谷底,不需要任何解释,这张酷似泽兰的脸和泽兰此刻的反应已经说明了一切。
这个看起来地位极高的黑袍人正是泽兰苦苦寻找多年并以为对方遭了新生教会毒手的哥哥。
“泽兰,好久不见啊。”
休微笑着,脸上露出刻意伪装出来的温柔表情,他甚至张开双臂做出一个拥抱的姿态,朝着泽兰的方向又走近了几步。
这动作充满了讽刺意味,泽兰不等他靠近就向后闪退,眼神从茫然转化为戒备和深入骨髓的痛楚。
休的手僵在半空,但很快就若无其事地收了回去。
他脸上的笑容没有半点变化,像是早就料到了泽兰的反应,他轻轻叹了口气,既惋惜又委屈地说道:“这些天,我一直在等你啊。”
他停顿了一下,嘴角笑意加深,紫眸中的癫狂底色也愈发浓郁,“我原以为,以你的固执和愚蠢,一定会再次潜入珊瑚岛实验室寻找所谓的线索。”
“真是没用啊。”他冷嗤了一声,阴森森地看向脸色惨白的泽兰,他的声音依然轻柔,说出的话却字字如刀,剐在泽兰的心上。
“差点就死掉了,就像条搁浅的烂鱼。”他指的是泽兰白天被暗物质侵蚀濒死的惨状。
“不过,”休脸上的阴霾一扫而空,眼神中的“惋惜”被灼热到令人毛骨悚然的狂喜所取代,“还好,我亲爱的弟弟……虽然自己烂泥扶不上墙,却给我带来了一个天大的惊喜!”
休猛地转向卫莲,视线在他身上逡巡,像是迫不及待地想将他从里到外彻底解剖,“你居然能操控‘神赐之力’!还操控得如此完美,如此……令人着迷!教宗大人若是知晓你的存在,一定会欣喜若狂的!”
卫莲整个人如坠冰窟,他深知,一旦自己的特殊体质被那个新生教会的教宗发现,等待他的将是无穷无尽的追捕、研究,甚至比死亡更可怕的命运!
思及此处,一股自丹田涌起的杀意似寒潮肆虐,瞬间席卷了卫莲的四肢百骸。
无论这个人是不是泽兰的哥哥,无论泽兰如何痛苦挣扎,只要威胁到他的生存,就必须抹除!
就在卫莲即将控制不住杀意并准备调动暗物质发起绝杀之时——
“为什么?”
泽兰深深吸一口气,挺直了摇摇欲坠的身体,眼神不再茫然也不再痛苦,只剩下熊熊燃烧的恨不得将眼前之人焚尽的怒火。
嗯?”休像是听到了一个极其幼稚可笑的问题,他微微歪了歪头,脸上露出了毫不掩饰的看白痴一样的荒谬表情,“这还用问?”
他环视着周围那些垂首肃立的黑袍信徒,摊了摊手,指向泽兰,眼神里满是轻蔑,“当然是因为你们太没用了啊!”
休向前踱了一步,黑袍下摆拂过染血的沙砾,他却全然不顾,“伟大的黑暗神赐下的力量,这是通往新世界的阶梯,通往永生之门的钥匙,而你们……我的族人,还有你,泽兰!”
他再次指向泽兰,“你们居然承受不来?这不是没用是什么?废物,根本不配拥有这份神眷!”
“不过嘛,”他顿了顿,看向泽兰的眼神像是在打量一件有瑕疵但尚可利用的工具,嘴角又扯起那令人不适的假笑,“泽兰,你我毕竟是兄弟,血脉相连……”
他声音压低,表情也变得再次温和起来:“只要你现在迷途知返,真心实意地效忠伟大的黑暗神赛勒希斯,并且……”
“将你的天赋和……这位小朋友,”他意味深长地瞥了卫莲一眼,“一起奉献给教会,为新世界的伟大事业添砖加瓦,我倒是可以在教宗面前为你美言几句,留你一命,甚至可以让你拥有超越凡俗的力量。”
他挑了挑眉,语气随意得像是在谈论一桩交易,“奉劝你,泽兰,别学那些不识抬举的族人,自寻死路,拥抱黑暗才是你们唯一的救赎,唯一的……新生。”
最后两个字他说得格外轻柔,却带着令人反胃的血腥气。
泽兰脸上的表情在休说出“没用”、“废物”这些词时就已经冻结。
当休用施舍的口吻轻描淡写地谈论着要他奉献卫莲,谈论着那些惨死在教会实验台上的同族只是“不识抬举”时,泽兰眼神里最后一点对亲情的希冀也荡然无存。
他望向休的眼神再无半分兄弟之情,他看着这个披着兄长皮囊的怪物,像是在看一个彻头彻尾的陌生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