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9章 虚伪的面具(1/1)
鱼跃百货的后院有一处专门接待客人的房间,此刻,里面的气压低得堪比宗门长老开会。
杨易逸此刻却像个棒槌一样杵在苏莫离面前,嘴里翻来覆去地炒着同一锅名为焦急和要死的冷饭。
“苏少东家。”突然,杨易逸的双手“啪”地一声拍在面前的桌子上,震得桌上几枚散落的灵石微微跳动,“都什么时候了,你还有心思做生意,漫漫她们都失踪了,现在杳无音讯,危在旦夕。”
他越说越激动,唾沫星子眼看就要溅到苏莫离的道袍上。
苏莫离悄无声息的挪动脚步,躲开了他的口水攻势。
他猛地深吸一口气,仿佛要汲取天地灵力来支撑他接下来的话:“你神通广大,快想想办法。我知道,沧溟城里那些顶尖的大势力,你肯定有门路的对不对?”
他身体前倾,眼睛里面此刻布满血丝,死死盯着苏莫离平静无波的脸,“别藏着了,别再隐藏实力了,为了奚箜予的安危,为了漫漫能平安归来,不能再耽搁了。举手之劳,这对你而言就是举手之劳。”
无论他情绪多么激动,都无法在苏莫离心里掀起波澜般,苏莫离依旧垂着眼帘,只见她纤长白皙的手指正慢条斯理地拂过桌面一角。
那里实际上纤尘不染,但她像是要拂去某种无形的,名为“杨易逸噪音”的尘埃。
苏莫离的嘴角抿成一条冷硬的直线,额角那根筋脉突突跳动,频率快得像被人用低阶灵爆符近距离连环轰炸。
这杨易逸,不去坊市专讲狗血话本的说书摊子真是埋没了人才。
一张嘴就是“被迫分离”、“生死未卜”、“大显神通”的剧本,编排得有鼻子有眼,仿佛白漫漫和奚箜予不是被拐走,而是深入敌后,然后携手出演了一出跌宕起伏的《沧溟历险记:赌坊惊魂夜》。
哦,说不定写下来还能放到鱼跃书斋售卖,那可太好了。
只不过这算盘打得真是啪啪响,隔着两条街都能听见。
要知道白漫漫的家世是何等显赫?
白漫漫背后的白家,乃是修真界赫赫有名的顶级炼丹世家之一。
她的父亲,白景枫真人,更是沧溟宗签订了长期供奉协议的座上宾,专门为沧溟宗核心弟子和内门长老提供定制丹药。
白漫漫,可以说,是含着极品筑基丹出生的天之骄女,背靠沧溟宗这棵参天巨树,加上白家深厚的丹道底蕴,是名副其实的“仙N代”。
结果,杨易逸放着白家那条直达九天云外的金光大道不走,偏偏绕到她这间小百货店门口,把这口又黑又重的见死不救的大铁锅,精准无比地扣到她苏莫离头上。
成功了,是他杨易逸英勇无畏、智计百出,届时在白漫漫面前,这份“救命之恩”就是他的筹码,成为他再度拿捏白漫漫,将功补过的机会。
失败了,哦,失败了责任自然在她苏莫离身上,是她袖手旁观,更是她在隐藏实力。
唯独他杨易逸稳赚不赔,还能搏个情深似海的美名。
苏莫离终于抬起了眼。
那双眸子,清亮冷冽,精准无误地刺向杨易逸那张写满情深义重的面具。
“杨道友,”她开口了,声音不高,甚至带着点玉石相击的清越,却奇迹般地压过了杨易逸后续蓄势待发的长篇大论,“你身为白漫漫的心上人,如何不能清楚她家世是如何的显赫。”
她刻意顿了顿,每一个字都像冰珠子砸在寂静的空气里,清脆又冰冷,“那你更应当深知,只要你现在立刻,马上,飞奔到白家那鎏金挂彩的府邸门口,然后深吸一口蕴含丹香的灵气,运气丹田——”苏莫离模仿着他的语气,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戏谑,“扯开嗓子喊一句‘白漫漫道友失踪了!速救!”
她一边说着,一边脚尖轻点,向前优雅地挪动了一小步。
仅仅一步,一股无形的威压如同水波般无声荡开。
她微微倾身,逼近杨易逸骤然僵硬的脸。
“信不信?”她清冷的眸子锁住他眼中一闪而过的慌乱,“信不信,不出一个时辰,甚至可能只需要一盏品尝极品灵茶的时间,白漫漫道友就能毫发无损且风风光光地坐着由灵驹拉着的云车,‘嗖’地一下回到沧溟城?”
她的手指在空中一滑,唇角勾起一抹锋利如刀的讥诮,“说不定,连带着我家奚箜予那个傻丫头,都得沾她这位好姐妹的光,一块儿被白家客气地‘请’回来,顺便还能再得点白家独家炼制的压惊安神丹什么的。”
杨易逸脸上那层精心描绘的急切担忧如同劣质的粉彩,被这尖锐的话语一泼,“咔嚓”一声碎裂开来,露出底下那份被戳破心思的难堪和猝不及防的狼狈。
苏莫离的嘴向来攻击力强的离谱,不开口则已,一开口必让小人破防。
她眼底的霜寒更甚,几乎能将空气冻结:“你心知肚明,白家绝对有这个通天本事,这对他们而言易如反掌。”
她的目光像淬了毒的冰凌,冷冷刮过杨易逸瞬间失血的脸颊。“可是,”话音陡然转沉,带着洞穿一切的冰凉,“你,没有。”
“你没有”三个字,轻飘飘地从她唇齿间吐出,狠狠砸在杨易逸的心房上。
杨易逸喉结像被无形的巨手扼住,剧烈地上下滚动了一下。
一股寒气从脚底板直冲天灵盖,他下意识地后退了半步,张嘴就想反驳:“你……苏莫离!你休要血口喷人。我这是担心她们俩的安全,我……” 他试图调动灵力让自己显得底气十足,但指尖微微的颤抖出卖了他。
“既然,”苏莫离毫不客气地截断他那苍白无力的辩解,声音平稳得像在陈述今天进了几块低阶灵石,“你把白漫漫道友看得如此之重,视若心头明月,片刻离不得便魂牵梦绕……”
她抬手指了指门外的街市,指尖划过一道优雅却不容置疑的弧线,“穿过两条长街,就能看到白府那扇厚重的大门。上面挂着的避邪紫金铃铛,风一吹就响叮当的那个,看见没?去敲!用力敲。敲到他白家护符大阵都给你震响了为止。”
她微微扬起下巴,眼神锐利如鹰隼,仿佛在审视一个小丑,“这是我苏莫离,看在奚箜予的份上,给你的一次机会。一个证明你情深义重的机会。否则——”
她刻意拖长了尾音,如同宣判般清晰地吐出最后的结论:“等白漫漫道友自己平安归来,被白家众星捧月般送回来的那一天,我苏莫离,定会原原本本,一字不漏地告诉于她。告诉她,在她生死不明的紧要关头,她那位情深似海、智勇双全的杨道友,是如何运筹帷幄,运筹在她姐妹的小百货店里,寸步不离。又是如何情深义重,情深地跑到店里来质问我,却连她家大门的方向,都吝啬于迈进一步。”
最后那句“寸步不离”和“吝啬于迈进一步”,被她咬得又轻又重,如同两根淬毒的细针,精准地扎进杨易逸最敏感的神经末梢。
杨易逸那张还算英俊的脸,瞬间从惨白涨成酱紫,再由酱紫转向铁青,额角的青筋如同盘踞的毒虫般根根暴起,血管突突直跳,仿佛下一秒就要轰然炸裂。
他不想去找白家人?
是他怕死吗?
当然不是,他更怕白家震怒之下彻查起来,他和白漫漫再无可能。
他自私又虚伪,却真的喜欢着白漫漫。
“苏莫离,你!”杨易逸气得浑身灵力不稳,周遭的空气都微微扭曲,“难道你就不想奚箜予回来吗?” 他企图再次挥舞起“道德大义”的旗帜,“对你来说不过是举手之劳。动动嘴皮子,联系一下你背后的人脉,能有多难?只要能让漫漫和奚箜予平安归来,这不就是最好的结果吗?你怎么……你怎么能如此冷漠,你到底在计较什么?”
一股强烈的恶心感直冲苏莫离的喉咙,她强忍着翻涌上来的不适。
这种熟悉的、让她恨不得立刻掏出符笔画出禁言咒把对方那张喋喋不休的嘴封上一百年的烦躁感再次袭来。
苏莫离是真的开始想念奚箜予了。
这种极品货色,就该让奚箜予那张能把歪理邪说讲成天道真言,怼人能怼得对方心魔丛生的利嘴来对付。
苏莫离冷冷地扯出一个毫无温度的假笑,语气讽刺得能刮下一层冰渣:“哦,不计较?那杨道友你为何不去找白家人?”
“况且,你怎么就知道奚箜予那个鬼主意比沧溟城老鼠洞还多的家伙,不会自己蹦跶回来?你不是口口声声相信我们的实力吗?既然这么笃信,你像个热锅上的蚂蚁在这里蹦跶什么?担心你的漫漫,那更该去找白家啊。”
“你……你懂什么!”杨易逸见苏莫离一脸云淡风轻、油盐不进的样子,最后一丝理智彻底崩断,他几乎是咆哮出来,声音里充满了惊恐“那可是赌坊啊!”
他像是要强调其恐怖,猛地又拍了一下桌子,震得几枚灵石滚落在地:“那里面都是些什么人?那是亡命之徒!欠赌债的人要么当场被剁掉一只手,血淋淋地丢出门外。要么就会被戴上禁灵锁,像畜生一样卖到矿脉里去,永世不见天日。至于女眷……”
他眼中掠过一丝不忍,但更多的是强调事态的严重,“更惨,稍有姿色的,当场就会被那些恶棍盯上,直接拖走。然后转手就卖到……卖到下九流的地方里去。”
“苏莫离!你明不明白,奚箜予和漫漫现在在外面多待一刻,就多一刻的危险。你怎么能……怎么能这么无动于衷?”
杨易逸吼得声嘶力竭。
苏莫离脸上的表情纹丝未动,甚至连眼神都没有涟漪,只有那根额角的青筋跳得更欢快了。
他知道赌坊这么可怕,却一而再再而三的进去,最后终于连累到了身边人,甚至牵扯到了无辜。
苏莫离简直叹服。
她语气平淡得像在问今天的灵米多少钱一斤:“哦?这么可怕啊?那找白家人不就好了。想必白家震怒之下,掀翻十个赌坊也是弹指间的事。”
她歪了歪头,脸上一副“这么简单的解法你干嘛不用”的纯良表情。
“你!!”杨易逸气得眼前发黑,一口真气差点倒逆,胸口剧烈起伏,指着苏莫离的手指都在哆嗦,“好!好你个苏莫离。冷酷无情,见死不救!算我看走了眼,我自己去想办法救漫漫。等我见到奚箜予,我定要一字不差地告诉她,她的好姐妹在她生死关头,是何等的无情无义,何等的心狠手辣!”
“哦?”苏莫离终于给了他一个正眼,嘴角勾起一个冰冷又带着点怜悯的弧度,“我等着。”
这三个字,如同三块冰疙瘩,彻底砸碎了杨易逸最后一点脸面。
“哼!”
他像一头发了疯的蛮牛,转身就往外冲。
“哎哟!”
“我的腰。”
“小心。”
店门口顿时响起几声惊呼和物件坠地的脆响。
“哎呀,杨公子您慢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