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8章 炉火重燃,谁为薪柴(1/1)
孙小朵把韦阳抱出地洞时,他的体温烫得她虎口发疼,掌心像贴上了烧红的铁块,汗珠顺着她的手腕滑落,蒸腾起一缕白烟。
那热意不仅灼肤,更顺着血脉往她手臂里钻,仿佛有股异种之力正试图逆流而上。
萧逸举着引魂灯凑近照了照,灯芯“滋啦”一声爆出蓝火——那声音像是冰针扎进耳膜,又冷又刺。
韦阳眉心浮起暗红咒印,像条扭曲的蛇正往他太阳穴钻,皮下仿佛有活物蠕动,每一次脉动都牵得他太阳穴青筋暴跳。
更诡异的是,那咒印边缘竟泛出淡淡银纹,如血脉自行搏动,与天庭符律截然不同。
“子时三刻。”萧逸掐着指节,声音发紧,指节因用力而泛白,“他昏迷前喊的‘天河断链’,和天机阁那本《劫火录》里的批注对上了。”他从怀里抖出本破书,书页被翻得卷了边,指尖蹭过泛黄纸面时发出沙沙的摩擦声,“你看这句——‘火起于炉,灭于池’,池是天河,炉是兜率宫炼丹炉。天庭要拿韦阳当引火绳,烧了所有剩灵根的,炼新天规。”
孙小朵的指甲掐进掌心,血珠顺着指缝渗出,滴在地面上发出轻微的“滋”响,瞬间被热气蒸干。
可就在血滴落地刹那,她脚边的影子忽然扭曲了一下——她的灵根之血竟被地面悄然吸收,一道微不可察的金线顺着砖缝蔓延,直指天庭命阵中枢。
韦阳的手指突然抽搐着勾住她手腕,滚烫的汗水顺着他下巴滴在她手背,像熔化的蜡油烫出一点红痕。
“小朵……热……像泡在滚油里……”他眼尾泛红,喉间溢出含混的梦话,声音干涩得如同砂纸摩擦,“天河……我该回去……该回去……血脉锁要醒了……它在拉我……”
“闭嘴!”孙小朵突然吼了一嗓子,声音在地洞里撞出回响,连引魂灯的火苗都猛地一颤。
韦阳睫毛颤了颤,喉结滚动了一下。
她低头用额头碰他发烫的额头,皮肤相触的刹那,灼热感直冲脑门,仿佛自己也陷进了那口炼魂的炉中。
她的声音软下来,带着一丝颤抖:“你哪也不去,咱们把那破炉子拆了。”
话音未落,一缕青烟从窗缝钻进来,带着焦木与旧纸的气味,在半空凝成张符纸。
符上的字刚显形,孙小朵就红了眼——是母亲的笔迹,墨迹边缘微微晕开,像是被泪水浸过。
“炉心第三层火未熄。”她念出声,声音哽在喉咙里。
青烟突然炸开,一段记忆冲进脑子:五行山下,孙悟空握着半截焦黑的衣袖跪在碎石里,碎石硌进掌心,血混着尘土黏在指缝。
上方是压下的五指山,阴影如天穹崩塌。
他仰头嘶吼,声音撕裂夜空:“天规?我妻子被锁在炉心三百年,你们说这是‘惩戒私配妖仙’!可你们忘了——她本是天河畔的水灵,天生无根,却因嫁我而被强植灵根!你们不准她用法力,又不准她弃灵根,两相悖逆,生生将她炼成了‘禁忌之体’!”
孙小朵猛然一震——母亲不是普通凡人,而是被强行赋予灵根的“逆生者”!
她的存在本身,就是对天规的嘲讽。
“原来我爹不是因为闹天宫被压的……”孙小朵的火尖枪“当啷”掉在地上,枪头砸出火星,溅在她脚背上,烫得她猛地一缩。
她蹲下去捡枪,帕子从怀里滑出来,绣的莲花在火光里亮得刺眼——那金线在跳动的光影中仿佛活了过来,和记忆里母亲被推进炉门时,袖口的纹路一模一样。
她指尖抚过那朵花,触感粗糙而熟悉,像是母亲的手最后一次抚过她的发。
而就在这一刻,帕子上的莲花竟微微发烫,与她体内灵根共鸣,隐隐催动一股不属于她的记忆:母亲曾以自身为祭,将一缕灵根封入酒坛,托付给天河水兵之后——正是韦阳。
萧逸抽走她手里的符纸,指尖扫过背面一行小字,纸面微凉,字迹却像烙铁般灼心:“救你娘,或救韦阳。新天规成,两者皆灭。”他把符纸揉成团塞进裤兜,布料摩擦发出窸窣声,“今晚子时,二郎神会带人巡查炉区。我能弄出‘韦阳已被炼化’的假火纹,骗他们撤防。”
“不行。”韦阳突然抓住孙小朵的手腕,他不知何时醒了,眼睛亮得反常,瞳孔深处泛着银光,像有水波在燃烧。
他扯出裤兜里的酒坛碎片,和祭坛下的残碑严丝合缝,陶片边缘割破他指尖,血珠滴落,渗进石缝,“我身上这烙印……是天蓬的血脉锁。它不是枷锁,是唤醒——它要我回归天河,成为新水神,可代价是点燃所有‘杂灵’,包括你。”他声音低沉,却字字如锤,“血脉锁认主不认心,它只知我是天河水兵之后,却不管我愿不愿当那个‘纯血’的神。而你……你是灵根者,天生触犯‘逆炉之禁’。若我启锁,你必被规则反噬。”
孙小朵反手握住他的手。
韦阳掌心的老茧蹭得她发痒——那是替她烤红薯时被炉灰烫的,是爬树扛枪时磨的,每一道纹路都刻着过往的温度。
她突然笑了,露出小虎牙,笑纹里却含着泪光:“谁说只能当柴?咱们烧他个天翻地覆,让他们知道,炉子里的火,也能反过来烧天庭的屁股。你要是成了新神,那就不是回归天河——是改写天河!”
深夜的兜率宫像头蛰伏的巨兽,石墙渗出阴冷的湿气,脚下青砖裂开细纹,每一步都像踩在巨兽的肋骨上。
萧逸的“逆命火纹”在韦阳心口亮起时,巡逻的天兵果然骂骂咧咧撤了,铠甲碰撞声渐行渐远,只留下风中飘散的酒气与咒骂。
孙小朵扛着韦阳,萧逸举着偷来的老君令,三个人猫着腰往炉心钻。
越往下走,温度越高,空气像被煮沸,呼吸都带着灼痛。
她的额头发梢滴下汗珠,刚离皮肤就“嗤”地化作白雾。
韦阳在她肩上突然僵住:“停。”他盯着墙角的尸体,那是之前见过的鬼面童子,喉管被齐根割断,伤口泛着淡金色——是二郎神的三尖两刃刀留下的痕迹,刀口边缘还凝着一丝血珠,正缓缓滑落,滴在石板上发出“嗒”的轻响。
“计划泄露了。”萧逸的声音发紧,喉结滚动了一下,“他们要提前点火。”
炉心底部的锁链突然“哗啦啦”响起来,铁链摩擦石壁,像无数蛇在爬行。
中央的青铜炉眼悬着块命牌,韦阳的名字正在牌上缓缓熔化,字迹扭曲如挣扎的人形,滴下的金液落进炉心,溅起的火星里全是痛苦的呜咽,声音细碎如风中哭诉。
“敢动我兄弟?”孙小朵的火尖枪喷出金红火焰,枪尖直指炉眼,热浪扑面,睫毛都卷了边。
可她刚要刺下去,一道无形屏障撞在她胸口,疼得她踉跄后退——耳边响起冰冷的规则音,字字如铁钉凿入颅骨:“灵根者不得逆炉。”与此同时,韦阳心口的“蓬”字烙印骤然发烫,银光暴涨,血脉锁自行激活,竟在空中勾勒出一道古老的天河图腾,与炉火共鸣。
“不!”韦阳嘶吼,双手死死按住心口,“我不是你们的钥匙!”
可血脉与规则已开始撕扯:一边是血缘命定的归宿,一边是灵根禁忌的封印。
二者本为同源——皆由天规所立,却互为死敌。
若血脉锁全开,灵根者必灭;若灵根反抗,血脉亦将崩解。
孙小朵被气浪掀得撞在墙上,后脑磕在石壁上,眼前金星乱闪。
可她却看见第三层火门缓缓打开——火里站着个穿青衫的女子,眉眼和她有七分像,发丝在热风中飘动,指尖微颤,正朝她伸手:“小朵……别让他启锁……否则你我皆成灰烬……”
孙小朵的眼睛瞬间瞪大,胸口像被什么狠狠撞了一下,思念与震惊如潮水般涌上。
她几乎是本能地朝着母亲的方向扑去,指尖快碰到虚影时,炉心突然剧烈震荡。
韦阳被水龙卷卷到她身边,两人的手刚握在一起,脚下的地面就裂开了,裂缝中喷出赤红火焰,带着硫磺与焦骨的气味。
“抓住我!”萧逸扑过来要拉他们,可裂缝里涌出的火焰像活物,带着灼热的吸力,“轰”地裹住孙小朵和韦阳,把他们往深渊里拽。
孙小朵最后看见的,是萧逸涨红的脸和母亲虚影逐渐消散的笑,还有炉顶落下的锁链,在火光里像一双无形的手,正缓缓合拢。
剧痛中,她听见韦阳在耳边喊:“小朵,抓紧!”可他们的身体还在往下坠,坠进一片赤红的虚境里。
那里没有声音,没有温度,只有两团光——一团是母亲帕子上的莲花,一团是韦阳酒坛里的水纹,正绕着她旋转,像在说些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