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等他亲手扎上一刀(1/1)
大太太水芹看了容芷一眼,见对方还懵懵地,似是叹了口气,对站在身旁的丫鬟吩咐道:
“小翠儿,去把小少爷抱来,给大舅舅和外祖父看看。”
“是,太太。”小翠儿福了福身,往后院儿去寻了。
什么小少爷?
容芷脑子一时没转过来。
或者说,她想到了一个合理的解释,但是并不愿意相信。
她很想开口问问。
什么小少爷?
桑帅府中如今哪有小少爷?
满打满算,自己跟着桑植怀回到桑帅府中也快两年了,可从未听到过桑帅府中有什么小少爷。
可很快,小翠儿抱回来一个看着一岁有余的小娃娃,再递给水芹。
水芹抱着孩子给父兄观看。
“好!不愧是桑沈两家的种!”
水芹父兄的话语声如洪钟,重重击垮了容芷产后还没恢复好的身心。
容芷竟晕了过去。
等到醒来时,她已躺在自己的床上,桑植怀一脸焦急地守在床边。
“阿芷,阿芷,你醒了!”
“玉之,快来看看,她醒了。”桑植怀不顾容芷想要拉住他的手,赶紧呼喊在院子里候着的大夫前来。
玉之自小和桑植怀一起长大的,两人感情甚笃,因此桑植怀才会让他为容芷看诊。
否则,换了其他任何一位大夫,容芷刚生产不久的消息都极有可能走漏风声。
桑植怀特地将房里的闲杂人等屏退,好让玉之能安心为容芷把脉、诊断。
玉之见屋里也只有他们三人,于是直接说道:“二太太这是产前担惊受怕,早产本来就容易亏空,加上产后没有及时护理、调养身体,因此人虚亏得厉害。”
“我开几副药方,请二太太每日按时服用。”
“此外,二太太最近切记不可再劳神伤心了。”
玉之一早便知容芷在外早产,并在来的路上也听说了大太太的父兄为难容芷的事情,因此知道桑植怀和容芷还有很多话要说,自己不便多待,开完药方、叮嘱完注意事项后,便告辞离去。
容芷的心神也恢复过来一些。
她冷冷地看着桑植怀:“那个孩子,他们说的那个‘小少爷’,是怎么回事?”
容芷不曾提及大太太和她的父兄,因为,她不知道该如何称呼他们!
如果是要她以‘大太太’相称,她是万万不能接受的!
并且,先前玉之口口声声称呼她为“二太太”,她内心里便已有些不爽。
平日里,桑帅府阖府上下的丫鬟家丁们都只称她为“太太”,无人敢提大小,她知道,那是桑植怀特地吩咐下去的。
她当时,还有些感动,认为桑植怀虽然受限于桑父,但总归是尽力给她当初承诺的一切了。
桑植怀的原配安静地呆在乡下庄子里,说是养病,但众人都心里清楚,她只是不得桑植怀喜爱、但又不能被休弃,于是只能放逐出去眼不见心不烦罢了。
因此,那是的容芷在桑帅府内,基本就是桑植怀的正房妻子的派头。
她原还期望着,等着老桑帅驾鹤西去、桑植怀正式接掌了大权后,便能为自己正名。
可没曾想,大太太水芹竟借着为老桑帅办白事的契机回了桑帅府。
容芷当时气恼尴尬了一阵后,想着,回来也就回来吧。
正好自己不善打理那些事情,她来处理正好,自己落得个清闲。
等到她处理完了桑父的后事,桑植怀便会将她送回到庄子上。
到时候,众人眼中,桑植怀真正的正房太太还是自己。
再等上一些时日,等桑植怀坐稳了桑帅的位置,不再需要大太太娘家的势力帮扶的时候……
可惜的是,容芷在脑海中编织的美妙幻梦,在大太太回来后,被桑帅府中众人口中一声声的“大太太”、“二太太”的称呼之别给彻底打碎了。
她这才可悲地意识到,自己竟陷入了后宅女子对名份、身份的追求中!
而原本,她是打定了主意,要做一名新时代的女性,将西洋先进的思想、女性主义的浪潮带回中华大地,帮助千千万万的女性觉醒的!
可如今,她却因为一声声“大太太”、“二太太”的称呼而耿耿于怀,甚至在编织让桑植怀和水芹和离的幻梦中时,都没有意识到,水芹她也是中华地上千千万万待觉醒的女性中的一员!
可怕,太可怕了!
容芷突然发现自己竟然深陷封建的泥潭里而不自知,甚至准备通过伤害另一名原本自己应该去帮助的女性、来提升自己在这个吃人的封建系统里的排序。
意识到了这一切后,容芷无比后悔当初选择和桑植怀回到家中。
她此刻才想明白,只要想从过去的旧时代的思想体系中获得权力,便一定会深陷于其中,并成为其中的一员,甚至反过来拥护那套权力体系。
但是……
容芷心里还是有着小女儿的情爱心思。
至少,在离开之前,彻底让自己的爱情死个明白吧!
容芷对于那个小少爷的猜测,其实早在水芹的父兄说出“桑沈两家的种”的时候,便完全明白了。
但是,她想听桑植怀亲自告诉她真相。
她想让桑植怀亲手打破她对爱情的错误期望,让桑植怀亲口告诉她,她为之所牺牲掉的一切,都是不值得的!
唯有这样,她才能靠着这刻骨铭心的悔恨,继续走下去!
可面对容芷的质问,桑植怀只是默默地低下了头,迟迟不肯说话。
终于,长久的沉默让容芷忍不住了。
“你说啊,桑植怀,你说啊!”
“那个孩子是怎么回事,你说啊!”
“你以前不是很能说的吗?”
“把我骗得团团转,把我从西洋骗到你这儿来……”
“你说啊,你现在怎么不说了!”
最后,容芷崩溃大哭。
那些桑植怀未说出口、她却早已明了的真相,此刻在她身体里抓心挠肝,只需桑植怀亲手割开一道伤口,它们便可离开她的身体,还她一个松快。
可桑植怀却不肯如此。
他久久的沉默仿佛一把钝得生锈的刀子,不断地切割着容芷,想要把她拉扯成两半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