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8章 身死(1/1)
这几日,魏初升过得如坐针毡,心头那根弦时刻绷得紧紧的,生怕罗生典当行的人冷不丁就找上门来。
与此同时,他与妻子乔夏的关系也冷到了冰点。
那日他面目狰狞的模样,像一块烧红的烙铁,深深印在乔夏脑海里,任凭如何都挥之不去。
于是她开始不动声色地打量这位枕边人——大约是被焦虑与恐惧逼到了极致,魏初升从前那副性情温厚、体贴入微的“好好丈夫”假面,正一点点龟裂、剥落。
他会突然面色阴沉地立在原地出神,眼底翻涌着旁人看不懂的戾气;也会在乔夏递过茶水时,下意识地便疾言厉色,语气里的烦躁与不耐藏都藏不住……
乔夏性情柔顺,却绝非任人拿捏的软性子,瞧着丈夫渐渐暴露的本性,便带着两个孩子一同与他疏远。
孩童的心最是敏感,父亲近日里的暴躁易怒他们都看在眼里。
而青衿、维夏、长庚、启明四人,正依着元照的吩咐,在魏家附近租下一处小院,日夜盯着魏家的风吹草动。
这夜,轮到维夏与启明在外盯梢,青衿和长庚在屋中歇息。
这几日皆是如此,四人两两一组轮流值守白天与黑夜,
就在这时,维夏与启明的目光同时被院墙上一道黑影攫住——那人如狸猫般悄无声息地滑入院中,动作轻得连檐角的瓦片都未曾惊动。
“终于有人来了!”维夏压低声音,气息凝在喉间。
启明当即道:“你去叫醒青衿和长庚,我去通知老板。”
“好!”维夏颔首,转身便走。
启明纵身一跃,身影如墨点融入夜色,朝着唐府方向疾掠而去。
维夏则以最快速度唤醒青衿与长庚,三人提剑出鞘,借着树影掩护,悄无声息地掠向魏家院落。
那黑影裹着一身夜行衣,在院中稍一打量,便推门而入。
因着连日冷战,魏初升与乔夏早已分房而睡:他独卧一间,乔夏则带着两个孩子睡在另一间。
黑影先摸进乔夏屋中,见并非目标,又轻手轻脚地退了出来,转而潜入魏初升的卧房。
躲在暗处的青衿三人屏息凝神,静观其变。
维夏微侧过头,低声问:“要出手拦着吗?”
长庚缓缓摇头:“再看看。”
屋内,黑影并未立刻动手,反倒轻轻将魏初升晃醒。后者迷迷糊糊的,还当是乔夏,含混着抱怨:
“大半夜的,瞎折腾什么!”
“魏郎君。”黑影开口,声音嘶哑,如同上门索命的厉鬼。
陌生的声线像一道寒流窜过脊背,魏初升猛地惊醒,惊恐地瞪大了眼:“你是谁?想做什么?”
黑影冷笑一声,语气里带着嘲弄:“我是谁,来做什么,魏郎君心里头就没点数?”
“你是……罗生典当行的人?”魏初升的声音抖得像风中残烛,牙齿都在打颤。
“看来你还没糊涂,清楚自己做了什么!”黑影的笑声更冷了。
魏初升慌忙翻身下床,“噗通”一声跪倒在地,连连磕头,额角撞在地上发出闷响:“这不能怪我啊!是她们逼我的!我不说,她们就把我卖妻子的事捅出去,让我没脸见人!”
隔壁屋中,乔夏早已被惊醒,听到“卖妻子”三字,猛地捂住嘴,浑身抖得像筛糠,连大气都不敢喘一口,生怕惊动了外面的人。
黑影追问:“谁逼你?”
魏初升头摇得像拨浪鼓:“我不知道她们是谁,总共六男一女……”
“给我仔细说说,他们都长什么样!”黑影的声音里带着不容置疑的威压。
“我说,我说,我全都说!”魏初升忙不迭地将元照等人的样貌细细描摹了一遍,生怕漏了半点细节。
黑影听完,眉头紧锁陷入沉思,在脑海里将白鹿城的人物过了一遍,却从未见过这几号人物。
难道是外来的?
这般想着,他摸出匕首,寒光直指魏初升:“你也该上路了。”
“不要!求你了!我真的是被逼的,求求你,饶我一命!”魏初升脸上血色尽褪,连连向后缩,直至退到床边,眼神里满是绝望。
“规矩就是规矩,早就警告过你。”黑影语气冷得像冰,没有半分转圜的余地。
隔壁,两个孩子被动静惊醒,男孩迷迷糊糊地唤了声“娘”。
乔夏冷汗瞬间浸透了中衣,慌忙扑过去捂住孩子的嘴,眼底的惊恐几乎要溢出来。
片刻后,隔壁传来一声短促的闷响,魏初升已然殒命。
黑影推门而出,正要纵身遁入夜色,三道身影骤然从暗处暴起,三柄长剑带着破空之声,同时刺向他周身要害。
黑影后颈的寒毛刚竖起来,三道剑光已如骤雨般泼洒而至。
青衿足尖点在廊檐上,身形如柳絮般飞掠,长剑带着锐啸直刺面门。
长庚一脚踏碎院角半块青石板,沉剑如重锤般扫向膝弯,带起一阵劲风。
维夏则借着院墙阴影翻落,短剑贴着地面滑行,斜刺腰侧。
三人身影交错的瞬间,剑势已织成一张密不透风的网,将黑影周身三尺之内的空隙堵得严严实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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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嗤”的一声裂帛响,黑影猛地拧身,像条离水的泥鳅,硬生生从剑光缝隙里拧出半尺空隙。
“你们是什么人!”他低喝一声,手中的匕首却毫不停歇,反撩的刹那,正磕在青衿的剑脊上。震得她腕间发麻的瞬间,长庚的长剑已如乌云压顶般罩向他左肩,维夏的短剑更是突然变向,绕着他的脚踝转了半圈,直刺迎面骨。
黑影喉头滚出一声野兽般的闷吼,左臂硬生生撞上长庚的剑面,借着那股反震之力旋身,右手匕首回撩逼退维夏,同时右脚后勾,靴底带着劲风扫向青衿下盘。
“你们到底是何人?”见青衿三人只管猛攻却不出声,他再次厉声质问。
“拿你的人!”青衿早有预判,低喝一声,足尖在廊柱上一点,身形如纸鸢般斜飘出去,长剑却借着这股旋劲,顺着黑影的臂弯滑下,剑锋几乎贴着他的皮肉掠过,逼得他不得不收臂自保。
这刹那的迟滞,恰好给了长庚机会——她手腕翻转,重剑改劈为扫,带着裂风之势擦过黑影的脚踝。他踉跄半步,脚踝处的夜行衣已被划开一道口子,血珠瞬间沁了出来,在夜色里泛着暗腥。
维夏趁势扑到他右侧,短剑虚晃一招刺向面门,引诱黑影抬臂格挡。
就在这转瞬之间,青衿已绕到黑影背后,长剑如毒蛇出洞般抵上他后心;长庚则弃了剑压,转而用剑柄狠狠砸向他的肘弯。
“咔嚓”一声脆响,黑影的匕首脱手飞出,维夏的短剑已顺势抵住他的咽喉,刃口冰凉。
可这黑影竟是个悍不畏死的,喉头发出一声咆哮,竟用肩膀猛地撞向维夏。
她猝不及防,被撞得后退两步,手腕一松,短剑险些脱手。
就在这破绽乍现的瞬间,青衿猛地矮身,长剑从黑影肋下穿过,逼得他不得不回身格挡;长庚则抓住机会,重剑横扫,正拍在黑影的膝盖外侧。
黑影腿一软,单膝跪倒在地,却借着这一跪的势头,左肘狠狠撞向青衿小腹。她闷哼一声,身形后仰,却在倒下的瞬间,用脚尖死死勾住了黑影的脚踝。
长庚立刻补上,重剑压向他的后颈;维夏也已稳住身形,短剑再次抵上他的咽喉,眼神凌厉如霜。
三人配合得如同一个人,青衿倒地时的牵制,长庚的压制,维夏的致命一击,环环相扣,没有半分迟滞。
黑影被死死钳制,却仍在挣扎,右手挣脱长庚的钳制,猛地抓向青衿的脚踝。
青衿眼中寒光一闪,左手抽出腰间备用的短剑,毫不犹豫地狠狠扎向他的手背。
“啊!”黑影痛呼一声,手背上顿时多了个血窟窿,鲜血汩汩涌出。
长庚趁机加重力道,重剑死死压住他的后颈,将他的脸按在冰冷的青石板上;维夏则用膝盖顶住他的后背,短剑刃口微微用力,割破了他颈间的皮肤,一丝血痕缓缓渗出。
直到这时,三人才稍稍松了口气,却依旧不敢有丝毫懈怠。
青衿从地上爬起来,小腹处的疼痛让她脸色发白,肋下也被黑影刚才的肘击撞得隐隐作痛;长庚的虎口早已被震裂,鲜血顺着剑柄滴落在地上,洇开一朵朵暗色的花;维夏的胳膊被刚才的冲撞撞得脱力,握着剑的手微微颤抖,却依旧稳稳地抵着对方的咽喉。
黑影趴在地上,大口喘着粗气,手背上的伤口和颈间的刺痛让他再不敢妄动。
这三个女子单打独斗或许都不是他的对手,可配合得太过默契,简直就像是会分身术的同一个人,天衣无缝。
无论他从哪个方向突围,都会被另外两人的剑堵住去路;每一次反击,都会引来更凌厉的夹击。
“你们到底是什么人,与我有何仇怨?为何要抓我?”他用低沉的声音质问道,语气里带着一丝不甘。
然而青衿三人却没有丝毫要回答他的意思。
“把他捆起来!”青衿声音有些发哑,从腰间解下绳索扔给长庚。
长庚接过绳索,三两下便将黑影的手脚捆得结结实实,维夏则捡起地上的匕首,塞进怀里,以防万一。
这时,房间里的乔夏心惊胆战地推开门,怯生生地走了出来。
借着月光,她看清了院中的情景,当即吓得双腿一软,瘫坐在地上。
青衿见此,朝她拱了拱手,语气尽量放缓:“乔夫人不必害怕,歹人已经被我等制服。”
听着这声音,乔夏这才认出青衿三个是前几日来过她家的那几位,她颤着声问道:“我……我相公呢?”
长庚语气带着一丝遗憾:“魏郎君已经遇害了。”
乔夏顿时脸色一片惨白,其实刚刚在屋里听着隔壁的动静时,她早已隐隐有了猜想,只是不愿相信。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她满脸恐惧地问道,“我相公为何会遭此杀身之祸?你们前些日子又为何会找上他?他平日里本本分分,并未与谁结怨啊。”
她的话音刚落,一道身影越墙而入,老狼驮着元照稳稳落在了院中。“青衿,你把事情原委告知乔夫人吧。”
“是!”青衿点点头,随即条理清晰地将魏初升和罗生典当行的交易,以及他为何会引来杀身之祸的前因后果都告诉了她。
“原来如此……原来如此……”听完之后,乔夫人惊呆了,喃喃自语着,眼中满是难以置信——原来相公家的钱财,竟是如此得来的。
先前在屋里听到相公说“卖妻子”,她还以为是要卖了自己。
那黑影此时也才终于明白,原来这一切都是陷阱,这些人是有意引他(罗生典当行的人)前来。
元照对着乔夏说道:“乔夫人,如今魏初升已死,罗生典当行应该不会再找上门来,你以后就带着两个孩子好好生活吧。
这些家业都是通过卖他们母亲所得,你得了之后,用它抚养两个孩子无可厚非,将来孩子长大,你也能有个依靠。
以你如今的情况,就算回了娘家,日子也未必会过得更好,还不如留下。”
乔夏闻言,沉默了一瞬后说道:“好,我听姑娘的。”
其实她心里也是这么打算的。
她离了魏家回娘家,无非是被爹娘兄嫂逼着再嫁一次,倒不如留在魏家守寡,守着两个孩子,再守着这份家业,日子总归不会过得太差。
这时元照又从袖中取出一袋银子,抛给她说道:“这些银子就当我们毁坏这座院子的赔偿。”
刚刚青衿三人在打斗的过程中,毁坏了院中不少东西。
乔夏闻言连忙拒绝:“不不不,这我不能收!”
元照道:“收下吧,魏家今日之祸,也有我们的原因,你别怪我们害死你夫君就行。”
乔夏脑子还是清醒的,她连忙摇头:“不不不,不是姑娘的错,是他心术不正,贪心不足,不过是死有余辜罢了!”
她竟和这种人面兽心之辈同床共枕数年,现在想想都觉得害怕。
“总之银子你收下,不必客气。”元照坚持说道。
“这……”乔夏见元照态度坚决,于是不再拒绝,“那就多谢姑娘了。”
这时元照又提议道:“给你出个主意,你们孤儿寡母守着这些家财,难免会被有心之人惦记。
既然如今魏郎君已死,你不妨再利用他一回,就对外说他在外面欠了赌债,被追债的人找上门,一不小心给打死了,家里的钱财都被你拿去还赌债了。
之后你把这座二进的院子卖了,再换一座小点的房子,带着两个孩子低调度日,甚至你还可以回娘家借点钱,说是没钱安葬魏郎君,以后再假装着慢慢还就是。”
乔夫人闻言,感激地说道:“多谢姑娘指点。”
接着元照的目光落在了黑影的身上。
接下来,便是审问的时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