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2章 火海突围,暗度陈仓(1/1)
许昌丞相府的炭盆烧得正旺,郭嘉却觉着后颈发凉。
他捏着那片焦黑木片又看了一遍——"地道"二字的朱砂在火光下泛着妖异的红,像极了当年在濮阳城,吕布军挖的那条直通曹操中军帐的地洞。
"公达,你说周瑜为何要往咱们军报里塞这东西?"郭嘉突然把木片拍在铺满羊皮地图的案几上,砚台里的墨汁溅在"淮阴"二字上,晕开一团墨迹。
荀攸正翻着新到的斥候密报,闻言抬眼:"许都线报说,江东水军这月往巢湖运了三千石火油。"
"火油、地道、淮阴..."郭嘉的手指在地图上划出一道弧线,最后停在下邳城南的红崖坡,"周郎好算计——他想让公明(徐晃字)守淮阴,自己率主力从泗水东下,周泰、凌统分左右包抄,再借地道引火油烧咱们的粮道。
到时候淮阴前有江水,后有火海,三万大军连渣都剩不下。"
他突然抓起案上酒樽一饮而尽,酒液顺着胡须滴在玄色锦袍上:"传我将令,让徐晃今夜子时拔营,所有辎重轻装,军粮运红崖坡。"
"可淮阴防线经营三月,"荀攸的手指在"淮阴"二字上顿了顿,"放弃的话..."
"守不住的才叫防线,能守住的是壁垒。"郭嘉扯松领口,目光灼灼如炬,"周郎要的是咱们的血,咱们偏要留着血去咬他的喉咙。"
同一时刻,三百里外的淮阴大营。
徐晃攥着郭嘉的密令,指节在牛皮卷上压出青白的痕。
帐外的北风卷着雪粒拍在牛皮帐上,像极了三天前他在江边擂的战鼓——那时候他还想着,等开春江水退了,就能带着弟兄们杀过江东去。
"将军,"偏将张南掀帘进来,甲叶上的雪簌簌落在地上,"辎重队已备好,火把都裹了湿布,马嘴塞了麻包。"
徐晃猛地站起来,腰间虎纹战带撞翻了酒碗。
酒液在地上蜿蜒成河,倒映着他脸上的不甘:"告诉弟兄们,今日退一步,来日要讨回十里。"他抽出腰间横刀,刀背重重磕在张南肩甲上,"把营里能烧的都留下,火油埋在灶台下,柴草堆在马厩旁——要让江东人觉得,咱们是慌不择路跑的。"
张南喉结动了动,终究没问"为何要留这些"。
他见过郭军师的计策,更信自家将军的决断,只重重抱拳:"末将这就去办。"
当第一缕晨光刺破云层时,周瑜正在柴桑水军大寨的望楼里擦剑。
他用的是越女剑铺的鹿皮,每一下都擦得剑刃泛着冷光——这是他要送给小乔的生辰礼,本打算等破了徐晃再亲手递过去。
"报——"
探马的声音像块碎冰砸进热汤。
周瑜的手顿了顿,鹿皮上洇出个血珠——他方才擦得太用力,把指腹划破了。
"淮阴大营空了?"周瑜的声音轻得像片羽毛,却让整个望楼的空气都凝住了。
他猛地攥紧剑柄,鹿皮"刺啦"一声裂成两半,"什么时候的事?"
"子时拔营,寅时撤完。"探马跪在地上,额头抵着青石板,"营里灶火未熄,马粪还是温的,像是...像是故意留咱们追的。"
"追!"周瑜的剑"嗡"地出鞘,寒光扫过探马头顶的青瓦,"周泰带五万步军,沿泗水西岸追;凌统领两万水军,从江上包抄。
告诉周泰,就算扒了徐晃的皮,也要把他拖在红崖坡!"
周泰是在辰时末追上的。
他的战马溅起半尺高的雪泥,甲叶上还沾着早饭时的肉汁——他走得太急,连碗都没放下。
"将军!"前军的旗牌官勒住马,指向前方的大营,"营门开着,灶烟还在飘!"
周泰眯起眼。
雪地里的大营确实像刚被遗弃的模样:晾衣绳上挂着半干的战袍,马厩前堆着没铲净的马粪,甚至连校场边的箭靶上还插着三支带羽的箭。
可他的马蹄刚踏进营门,后颈的汗毛就竖起来了——这么大的营寨,怎么连只守营的狗都没有?
"小心埋伏!"周泰的枪尖刚挑开半幅帐帘,就听见头顶传来"簌簌"声。
他抬头的瞬间,数十支火箭从营寨四角的了望台射下,擦着他的盔缨扎进柴草堆里。
"火!火!"
惊呼像炸雷般炸开。
周泰这才看见,灶台下、马厩里、帐幔后——所有能藏东西的地方都堆着浸了火油的柴草。
火箭落处,火星子沾着油星子,眨眼间就烧成了燎原之势。
"撤!
往泗水跑!"周泰挥枪砸开扑过来的火舌,铠甲上的铁片被烧得发烫,烫得他胳膊直抖。
可他的士兵更惨:有的被火团裹住,像人形火把般满地打滚;有的挤在营门口互相踩踏,雪地上很快就铺了层带血的冰;连战马都发了疯,撞翻帐篷,踩碎兵器,把着火的鞍鞯甩在人群里。
浓烟呛得周泰睁不开眼。
他抹了把脸,掌心全是黑灰和血——不知是被火星烫的,还是被乱兵划的。
就在这时,他听见了号角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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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是己方的"急急风",是低沉的"呜呜"声,像狼嚎,从左右两侧的山坳里滚过来。
周泰的后背贴上了发烫的帐杆。
他突然想起出发前周瑜说的话:"若见火起,便是大功告成。"可现在火是起了,烧的却是自己的兵。
"将军!左翼山梁有旌旗!"
"右翼也有!是...是玄甲军!"
周泰的枪杆"当啷"掉在地上。
他望着四周翻涌的火光,突然明白过来——郭嘉要的从来不是守淮阴,是让他们这些江东儿郎,做红崖坡的第一把火。
山坳里的号角声还在震得人耳膜发疼,周泰的瞳孔骤然缩成针尖——左侧山梁上的玄甲军已冲下斜坡,当先一员大将顶束黑缨,胯骑乌骓,掌中横刀在火光里划出半轮残月。
那刀势快得像腊月里的北风,排头三个江东士兵连兵器都没举起来,就被劈得连人带盾飞出去丈余。
"高览!"周泰咬碎后槽牙。
他认得这员河北降将,半年前在下邳城外,正是此人用三刀破了他的"盘蛇枪"。
此刻高览的玄甲上还沾着未干的雪水,却比火团更烫眼。
周泰反手拔起地上的长枪,枪杆撞在焦黑的帐杆上,溅起几点火星:"结圆阵!
护好辎重——"
话未说完,玄甲军的马蹄已碾碎了前军的盾墙。
周泰只觉腰间一沉,被溃退的士兵撞得踉跄半步,再抬头时,高览的横刀已到面门。
他本能地举枪去格,"当"的一声金铁交鸣,虎口震得发麻,枪杆上的红缨被刀风削得七零八落。
"周幼平,你那套'蛇缠藤'的枪法,"高览勒住马,刀锋斜指对方咽喉,"在火油堆里练过么?"他话音未落,横刀突然下劈,目标却是周泰的马腿。
乌骓马吃痛长嘶,前蹄高高扬起,周泰借势滚鞍落马,枪尖顺势挑向高览的软肋——这是他在庐江山里跟猎户学的"饿虎扑食",专破马上将官的下盘。
两人在火海里来回缠斗,刀枪相撞的脆响混着士兵的惨嚎,像极了当年在曲阿校场,周瑜用玉笛敲着铜壶打拍子的声音。
周泰的右臂渐渐使不上力,甲叶下的皮肤被火舌舔得火辣辣地疼,可他眼角余光瞥见左侧山梁上,玄甲军的旗帜还在不断翻涌——这哪是伏兵?
分明是早就在红崖坡蹲守了三五日的主力!
"将军!江上来了!"
一声带着哭腔的喊杀穿透浓烟。
周泰抬头,正见泗水江面上无数火把连成火龙,当先一艘楼船的桅杆上,"凌"字大旗被夜风吹得猎猎作响。
凌统立在船头,银甲被火光映成血色,手中双戟向前一指:"放跳板!
救周将军!"
周泰的喉咙突然发紧。
他看见凌统的船桨在江面上搅起雪白的浪沫,看见自己的士兵像扑火的飞蛾般往跳板上挤,更看见高览的横刀顿了顿——那是玄甲军要收势的征兆。
他趁机挥枪挑开高览的刀锋,反手揪住身边溃兵的衣领:"带二十个弟兄断后!"
断后的士兵哭着跪下来:"将军,咱们都烧得没甲了..."
"老子也没甲!"周泰扯下烧得焦黑的护心镜,露出胸膛上狰狞的箭疤,"当年在宣城,我背着主公冲过十二重围;今日就算把这条命填在红崖坡,也得让凌公绩把弟兄们带回去!"他抡起长枪砸向最近的玄甲兵,枪杆上的火星子溅在对方脸上,烫得那人惨叫着滚下山坡。
凌统的楼船终于靠岸时,周泰的战袍已被血和火油浸透。
他抓着跳板的麻绳往上爬,手背被木刺划得鲜血淋漓,却听见凌统在头顶喊:"幼平!
你肩上中箭了!"周泰这才察觉左肩胛钻心的疼,低头一看,半支箭杆还插在肉里,箭羽上的"徐"字被血泡得模糊——是徐晃军的追魂箭。
"走!"周泰吼得喉咙发哑,"别管我!"他反手推了把身后的伤兵,自己却踉跄着栽进凌统怀里。
凌统的银甲很凉,贴着周泰发烫的皮肤,像块救命的冰。
他听见凌统在耳边说:"公瑾将军带后军来了,就在十里外。"
周瑜是在丑时末赶到的。
他的战马踏过焦黑的土地,蹄下传来细碎的声响——不是雪,是烧化的甲片、崩断的箭簇,还有没烧尽的碎骨。
月光被浓烟染成暗红,照得战场像摊化不开的血。
他看见周泰半靠在楼船的甲板上,凌统正用军刀割他肩上的箭杆;看见江滩上横七竖八躺满伤兵,有人抓着积雪往烧伤的脸上敷,有人咬着牙用断剑剜出身上的火炭。
"公瑾..."周泰抬起染血的手,声音哑得像破风箱,"末将...误了你的局。"
周瑜没说话。
他翻身下马,靴底碾过一片焦黑的布片——那是他前日亲手给周泰的,绣着江东虎纹的护腕。
风突然转了方向,卷来浓重的焦糊味,混着血腥气直往喉咙里钻。
他想起清晨在望楼擦剑时,鹿皮裂开的那道缝,像极了此刻心里的裂痕。
"传令下去,"周瑜解下外袍盖在最近的伤兵身上,声音轻得像叹息,"所有伤兵用最快的船送回柴桑,军医不够就...就把我的药箱也搬上去。"他抬头望向北方,那里的天空还留着火光的残影,"另外,派快马去嘉兴——"
探马的声音惊飞了几群夜鸟。
周瑜接过军报,月光刚好照亮最末一行字:"甘宁将军拒守嘉兴,崔别驾连送三封手书,皆被掷于护城河。"他的手指在"拒守"二字上顿了顿,突然想起去年冬天,甘宁在浔阳江头喝得大醉,拍着他的肩说:"公瑾,若有一日要我退,除非我甘宁的刀先退。"
江风卷着未散的烟火气扑面而来。
周瑜将军报折成方胜,塞进袖中。
他望着远处渐暗的火光,忽然觉得这红崖坡的火,不过是个开头——真正的火烧连营,怕是要从嘉兴那座小城烧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