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5章 大书库（1/1）

周遭的景象瞬间模糊，只剩下高速倒退的墙壁和越来越剧烈的嗡鸣。

他们像被粗暴投掷的货物，所有人的身体都失去了重心，在狭窄的通道中翻滚、向下坠去。

耳边只剩下呼啸的风声，以及肺叶里被难闻空气灌满的恶心。

他们被卷入的是一道垂直得通道，四周是呼啸而过的红黑色结构，转瞬即逝，像坠入没有尽头的深渊。强烈的眩晕感袭来，胃里一阵翻江倒海，却让他们本能地绷紧了神经，试图在彻底失控前抓住任何一个支点。

卡琳眯着眼一边尽量保持身体的平衡，一边在混乱中，紧紧锁定着周围呼啸而过的结构。她强忍着身体的不适，下意识地调动所有感官，试图从这片狂暴中分辨出任何可利用的信息，但专业的事还得专业的人来做。

“费舍尔！”她嘶哑的声音在风中被拉扯得变形，“给我们找条路！！”

闻声，费舍尔扇着翅膀，在气流中摇晃，他闭紧双眼，额头青筋暴起，全力探知着周围。片刻，他猛地睁开眼，发出一个短促而坚决的信号。

“缺口！三点钟方向！还有八米，七.....”费舍尔用尽全力大喊。

她没有犹豫，借着身体向下坠落的力道，猛地一蹬身旁的通道壁，等待着距离足够时，将自己送向那道转瞬即逝的缺口。伊利丝紧随其后，身体紧贴着卡琳撞入缺口。

防水服与通道壁剧烈摩擦，但他们还是冲了出去。

短暂的失控后，身体在空中重新找回了平衡。

亚敏的身体在空中不可思议地扭转，最后像猫一样四肢着陆，同时卸去了大部分冲击力。

尽管如此，趴在她背上的安，头磕在亚敏背上，加上高速下落又瞬间停止带来的震荡，依旧觉得脑子里天旋地转，不过所幸在亚敏的完美保护下，没有受到实质性的伤。

格里夫紧随亚敏之后落下，同样在接触地面的瞬间，用着自己的方式，避免了可能造成的损伤。

费舍尔则扇着翅膀在狭窄空间里灵活地调整方向，俯冲而下，精确地抓住了仍在尖叫中坠落的疯岩，将其平稳地带到众人身边。

“大家怎么样！都在吗？”

卡琳的声音在新的空间中回响，没有了之前撕裂的风声，但依然带着尚未消散的紧绷，

“报数！”她的声音在绝对的寂静中响起，冷静而急促。

“格里夫，没事！”

“伊利丝，安全。”

亚敏将安小心翼翼得放下背上安，安一边揉着额头，一边大口大口得喘气。

“亚敏和安，都没事。”

“费舍尔，没什么问题。

“我……我也没事……”疯岩惊魂未定的声音紧随着费舍尔传来。

卡琳环顾四周，目光从一个队友扫向另一个队友，确认着他们的状态。

每一个人的呼吸都带着粗重，防水服上沾染着坠落时蹭上的不明污渍，但眼神都已从混乱中恢复清明。她轻轻点了点头。

她的目光最后落在安身上。小女孩正靠在亚敏身边，双手反复揉擦着右眼。

卡琳缓步走到安身边，轻柔地蹲下身。

“安，怎么了？”卡琳的声音压得很低。

听见卡琳带着关切的话语，安忍着难受，停止了揉眼的动作。

她努力将右眼闭紧，强挤出一个笑脸，小声说：“没……没事，卡琳姐姐，可能就是刚才掉下来的时候，眼睛里进了灰。”她一边说，一边从口袋里掏出海伦娜给的小小陶瓷药瓶。

“擦点药就好啦”。

安掂了掂瓶子，和之前那个幻觉中不同，瓶子并没有空，透明的膏体安静地躺着。她小心翼翼地用指尖蘸取了一点，涂抹在眼角。

卡琳看着安涂药的动作，除了小脸苍白，眼眶有些泛红外，看不出其他异常。只得轻轻摸了摸安的头，没有再追问。

随后，她收回手转身，开始观察他们刚刚抵达的这片新地方。

这里是一个无法用任何卡琳所知的建筑学来定义的巨大空间。

与其说是洞穴，不如说是一个被掏空，巨大到难以想象的象牙塔的内部。

卡琳伸出脚，用鞋子扫了扫地上堆积的灰尘，露出了被灰尘覆盖的地面材质。

他们正站在一道由纯白色材料构成的环形回廊上，回廊的边缘布满了蛛网般的裂痕，好几处已经崩塌，露出下方深被稀薄白光笼罩的更深处。

向上看，是无数层层叠叠、向上盘旋的同样的回廊和书架，一环又一环，最终没入高处，看不到尽头。向下看，也同样是无数向下的回廊，最终消失在深渊的底部，从卡琳的角度望去，那一圈圈回廊和书架，就像是巨人的肋骨，而她们像站在巨人的胸腔中，整个空间，以令人眩晕的环形垂直感，挑战着所有人的认知极限。

整个空间寂静无声，只有从极远处，偶尔传来结构坍塌的“轰隆”回响，声音在空旷的空间里来回传递。

“我的老天……”

格里夫仰着头，魁梧的身躯在这宏伟的结构面前，渺小得像一只蚂蚁。他下意识地后退了半步，远离了那崩塌的边缘，仰起头向上看去。声音满是抑不住的震撼，

“才刚离开个怪得很的炼金工房，这又到了个……大书库？还是档案室？”

他的比喻并不算错。

回廊的内壁实际上是无数高到看不到顶的书架组成，只是其中的大多已经歪七扭八的倒塌，看起来像是书籍和卷轴的东西，像垃圾一样堆积在断裂的平台上，有些或早已坠入更下方的空间，只剩下空荡荡的格架。

连接各个上下层的，则是一些看不出材质的平台，平台悬浮在中间，边上有一圈扶手，看起来像一个依靠着不明能量运作的升降装置，毫无规律的上下左右移动，一些平台甚至只剩下一个底框，却依然在机械的保持自己的运动轨迹。

“我可没闻到过哪个图书馆里有这种味道。”

空气中弥漫着类似臭氧的“尘埃”气息，让嗅觉灵敏的伊利丝感到不适。

“费舍尔，”卡琳没有回头，“感知一下。这里有什么？”

在卡琳说话时，依稀能听到的声音从无法直视到地方，传来不同于木制结构的断裂声，大概是那些更高处的书架不堪重负的倒下，上方也偶尔淅淅沥沥的落下一些碎块。

费舍尔闭着眼睛，额头上渗出细密的汗珠，过了许久才艰难地开口：“什么……都没有。队长，我甚至都没法感觉到这些就在眼前的书架的存在。”

卡琳皱起了眉。

这个地方，充满了矛盾。

宏伟却破败，铺天盖地的书架，却又被费舍尔感知为“无”。

“除了腐朽，我什么都感觉不到。”

得不到更多答案的卡琳，决定自己寻找。

她的目光穿过层层叠叠的破败回廊，最终锁定在了整个空间的最中心。那里，悬浮着一个奇怪的光点，忽明忽暗，不知道是离得远，还是它本来就小，卡琳眯着眼，也只能看到那是一个被细微黑色血管状裂痕包裹的发光体。

它是这个空间里唯一看起来“完整”且在“活动”的东西，一会儿黑，一会白，也是上方唯一的光，但没有照亮任何东西，众人大部分的视野，依旧来自于手中的提灯带来的区域。

卡琳提起灯在周围绕了一圈，检查了一下离他们最近的巨大书架，不过可惜的是，这个巨大的书架早已倒塌，背面朝上，装在格架中的无论是书籍还是什么，也都被盖在了下方。

不过也正因为它的倒塌，才在旁边的位置砸出了一个缺口，让众人在下坠时死里逃生。

如果这里真的是一个类似书库作用的区域，或许可以从这里，多少获得一些有关这个满是谜团的地方的一些信息？

物体坠落和断裂的声音依旧不断传来。

坐等不是办法，这个地方本身就在缓慢地“死去”，谁也不知道脚下这一小片暂时的安全区什么时候会再次塌陷，必须主动才行。

思考完，她指向上一层中，一排尚算完好的书架，对着疯岩说。

“船长，”她看向疯岩，“你对这些东西有了解吗？歌德伯格有没有关于这地方的一些传说？”

疯岩茫然地摇了摇头，脸上带着与众人同样的震撼和困惑：“没有……我从没到过这里，也没听说过有个这么大书库的事。”

“走吧，我们去看看，书架上都放着些什么”，卡琳的话语就是命令，众人连忙起身，整理了一下自己，检查了装备。

除了疯岩，他有些犹豫。

“卡琳队长，这地方看着就很不安全，我们还是先找找出口吧？”

卡琳没有回头，但声音传了过来。

“当然没问题，如果船长不打算解开逆生泉的束缚，也不想见你的宝贝儿子，我们当然也乐得离开。不去找什么线索。”

这句话彻底堵上了疯岩的嘴。

实际上卡琳也没期待过疯岩能为他们提供什么有用的消息，他们只能依靠自己了。

她看着距离最近的升降平台，此时它正在缓缓上升，看起来还算完整，并且没有停下的意思，卡琳开始计算它的轨迹和速度。

如果继续向前，前方的道路已经被倒塌的书架和断裂的桥梁彻底堵死，唯一的通路，就只有这些看上去就十分不牢靠，布满裂纹的升降平台。

“我们得上去。”卡琳仰头观察着那些平台。

“那我去试试。”费舍尔扇动翅膀，小心翼翼地飞向最近的一座平台。

当他的脚尖轻轻落在平台上的瞬间，平台边缘一圈掩盖在灰尘下得黯淡符文，突然闪起了微弱的光芒。

紧接着，整座平台，开始摇摇晃晃地向上升起。

“它还能用！”费舍尔在上方喊道。

“真是难得的好消息。”

卡琳点了点头，“费舍尔，你带着安先去上一层回廊。找个安全的地方等我们。其他人，准备上平台。”

费舍尔再次飞下，抱起了安。望着下方深不见底的空间，安显得有些紧张，但还是对卡琳点了点头。

“啊，要是赛提也在就好了......” 亚敏嘟囔道。

两人升空，平稳地落在了上一层相对完整的环形回廊上。

剩下的人则在卡琳得带领下，越过几处已经塌陷地面缺口，找准时机，一个接一个地跳上正在移动的破旧平台。

平台在承载了所有人的重量后，下沉了少许，发出的呻吟声更大了，但总算还是颤颤巍巍地，载着他们，向着上一层回廊升去。

在一阵剧烈的晃动后，终于与上一层回廊的断口处勉强接驳。众人不敢有片刻停留，依次迅速地跳上了上层的地面。

这一层回廊比下方要宽阔一些，也显得更加古老。空气中那股陈旧的“尘埃”气息愈发浓重，脚下的地面上积着一层厚厚的灰白色粉末，踩上去软绵绵的，像是无数岁月风化后的骨灰。

没有多做停留，众人马上向着费舍尔和安的位置靠拢。

那里有一个看起来更加高大、也更加完整的书架，静静地矗立在黑暗中，仿佛在等待着他们这些新的“读者”。

书架颜色和下层不同，由白骨色材料构成，上面雕刻着繁复而优美的花纹，虽然大部分已被灰尘覆盖，但依然能窥见其曾经的辉煌。

“看来我们的运气不错。”亚敏的声音带着一丝如释重负。

“别放松警惕。”卡琳的声音打断了她。

她提着油灯，率先向那座书架走去。其他人立刻跟上，保持着警戒队形。

当他们终于站在那座巨大书架下时，面对远古遗迹般的渺小感油然而生。

书架上零星地摆放着一些看起来像是书籍和羊皮纸卷轴的东西，封皮大多是深色的、不知名的鞣制皮革，也有些是金属质地，上面镶嵌着早已失去光泽的宝石。所有物品都覆盖着一层厚厚的灰白色尘埃，仿佛数百年未曾有人触碰过。

卡琳抬起手，想亲自去拿一本离她最近的书，却被格里夫拦住了。

格里夫沉稳的声音从她身旁响起。他上前一步，挡在了卡琳和书架之间。

“我去吧。你是队长，我是副队长，不总让你先上可说不过去。”

卡琳看着格里夫坚毅的脸，点了点头，没有拒绝：“小心一点。”

格里夫只是点了点头，应了一声，最终来到了书架的格子边，他先是挥了挥手，试图扇去书本上的灰尘。一股呛人的陈旧气味立刻弥漫开来，安和费舍尔都忍不住咳嗽起来。

接着，他用的斧柄，轻轻地碰了碰离他最近的一本硬壳旧书。

叩叩，敲击声传来。

书本只是晃动了一下，没有发生任何异常。

格里夫这才深吸一口气，带着敬畏地伸手，向那本看起来相对完整的硬壳旧书。

可就在他粗糙的指尖，刚刚触碰到那满是灰尘的封面的时，让在场所有人都意想不到的事情发生了。

那本看刚才还被斧柄敲响过的旧书，如同被微风吹拂的沙雕一样，从他指尖接触的地方开始，瞬间崩解、风化，化为一捧闪亮的光尘。

整个过程快得不可思议，连动物化的卡琳都没有反应过来。

没等格里夫做出任何反应，那捧悬浮在半空中的光尘，便如同被赋予了生命般，径直地钻入了他的眉心。

“格里夫！”伊利丝的惊呼声格外尖锐，立刻就想上前拉回格里夫，却被卡琳用手臂死死拦住。

“先别靠近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