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69章 理解包容化分歧(1/1)
晨光落在石阶边缘,那片残樱仍卡在裂缝里,一半悬空,一半贴地。洛倾颜站在园门外,指尖轻轻拂过包带,布料粗糙的触感让她清醒。她没有回头,也没有再看那支笔。它安静地躺在包里,像一块沉入水底的石头——但她知道,有些事,不能靠它来解决。
她转身,脚步比来时慢了些,却更稳。推开侧厅木门时,风铃轻响,顾母正独自整理花案,指尖拂过一只旧花器,动作极轻,仿佛怕惊扰了什么。
洛倾颜没有立刻开口。她走到茶桌旁,放下包,从里面取出保温杯,倒了一杯温水,轻轻放在顾母手边。
“阿姨,我能和您聊聊吗?”她声音不高,也不低,“不是为了说服您,是想听您说说……那株山茶的故事。”
顾母的动作顿了一下。她没抬头,只是将一块软布叠好,压在剪刀底下,才缓缓道:“你怎么知道山茶的事?”
“顾逸尘提过一次。”洛倾颜坐下,双手虚捧着杯子,“说您母亲最爱那株红山茶,每年春天都亲自修剪,从不让别人碰。”
顾母的指尖在花器边缘停住。那是一道细微的裂痕,横贯釉面,像是多年前摔过又仔细修补过。她轻轻抚过那道痕,像在触碰一段旧梦。
“她插花从不用图稿。”顾母的声音低了些,“她说,花有灵性,人得先静下来,才能听见它想往哪边长。”
洛倾颜点点头:“她一定很懂花。”
“她更懂人心。”顾母抬眼,目光落在窗外,“那年我出嫁前夜,她给我插了一瓶,主枝是山茶,配了一支含苞的梅。她说,花开花落都有时候,但心要一直有光。”
洛倾颜喉咙微动,没说话。
“后来她眼睛坏了,看不见了。”顾母声音更轻,“可她还是坚持插。我说别费劲了,她说,手还记得,心也记得。最后一瓶,是枯枝配青瓷,她说,那是冬天的尽头,也是春天的开头。”
洛倾颜眼眶发热。她想起自己上一课被抽走的羽毛,想起那句“你太急着让人看‘新’”。原来顾母怕的,从来不是创新,而是遗忘。
“所以您觉得,加光影、用材质,是在破坏?”她轻声问。
“我不反对看见。”顾母看着她,“我反对的是,为了让人看见,把花变成装饰。花不是展品,是对话。”
洛倾颜点头:“我明白。可我也觉得,如果没人看见,再美的花,也会慢慢被人忘了。”
顾母沉默片刻:“那你告诉我,你为什么想做这个?”
洛倾颜从包里取出手机,没有点开收藏的现代作品,而是播放了一段视频。画面里,一位白发老人站在展览厅中央,面前是一件光影插花作品——南天竹的影子投在墙上,随灯光缓缓移动,像风吹过林梢。
老人身边是个小女孩,仰头问:“奶奶,这花会动吗?”
老人笑了:“它不动,是光在走。但你看,它像不像我们老家后院那片竹林?清晨有雾,太阳一出来,影子就跳舞。”
视频结束,屋里很静。
洛倾颜轻声说:“我想做的,就是让更多人像这位奶奶一样,因为看见,而记住。不是为了炫技,是为了传承能活下去。”
顾母久久没说话。她盯着屏幕,像是在看一段遥远的回忆。阳光从窗格斜照进来,一半落在传统纹样的茶巾上,一半洒在光滑的桌面,形成流动的光斑。
她忽然问:“你上次那支垂枝梅,还在吗?”
洛倾颜一怔,随即从工具盒里取出一支用保鲜膜包好的梅枝,轻轻展开。花瓣已有些萎,但枝条依旧柔韧。
顾母伸手,接过梅枝,指尖在主干上轻轻一压,感受它的弹性。然后,她从柜中取出一支细剪,咔嚓一声,剪去一段枯梢。
“主枝要活枝。”她说,“手剪,心定。其他的……你可以试试。”
洛倾颜心跳快了一拍:“您是说……我们可以一起做?”
顾母没直接回答。她走到角落的柜子前,取出一个暗红色的小盒,打开,里面是细如粉末的沉香木粉。
“传统插花,讲究‘气韵生动’。”她将木粉轻轻撒在花泥边缘,“香气是看不见的韵脚。你若真想让人感知,不如让香也说话。”
洛倾颜眼睛亮了:“我们可以做温控装置,让花器底部缓慢升温,不同温度释放不同层次的香——冷时是松木清气,暖时是檀香回甘。”
顾母看了她一眼,嘴角极轻微地动了一下:“你倒是想得周全。”
“那主题呢?”洛倾颜翻开素描本,笔尖悬在纸上,“您觉得……‘春未尽’怎么样?”
“春未尽?”顾母重复了一遍。
“冬天还没走干净,春天已经来了。”洛倾颜画下第一笔,正是那支垂枝梅,“枯枝还在,新芽已出。不是告别,是交接。”
顾母走近了些,看着草图。洛倾颜没有用金属框,也没有镜面,只是在梅枝旁画了一道流动的光影线,像晨光穿透薄雾。
“光可以有,但不能抢。”顾母指着主枝,“它是主角,其他都是陪衬。”
“明白。”洛倾颜修改线条,让光影退到背景,“它只是帮人看清——春天本就不该只有一种颜色。”
顾母没反驳。她盯着那支梅,忽然说:“我母亲最后那瓶,也是梅。”
洛倾颜抬头。
“她说,梅花谢了,春天才真正开始。”顾母的声音很轻,“因为它让出了位置。”
屋里安静下来。窗外风过,樱花簌簌轻响,像是回应。
洛倾颜合上素描本,轻声问:“那……我们什么时候开始?”
顾母转身,从柜中取出两副手套,递了一副给她:“明天早上七点,别迟到。”
洛倾颜接过手套,指尖碰到布料的瞬间,包里的钢笔忽然轻轻一震。她没拿出来,但能感觉到,那颗淡粉色的水晶正泛着微光——不是因爱意,而是因某种更深的东西在流动。
理解,包容,还有终于被接纳的暖意。
她低头看着手套,棉质,素净,边缘有一圈细密的手工锁边。她忽然明白,这不是工作服,是邀请。
“阿姨,”她抬起头,笑容清亮,“我有个想法——能不能在底座上,复刻花器上的这道裂痕?”
顾母的手顿住。
“不是为了好看。”洛倾颜指着那道釉裂,“是想说,传承不是完美无缺的。它摔过,修过,可还在用。这才是真的活着。”
顾母看着她,眼神第一次没有防备,也没有审视。她轻轻点了点头。
洛倾颜笑了,翻开素描本,在“春未尽”三个字下方,画下第一道裂痕的轮廓。
阳光落在纸上,光斑缓缓移动,像时间本身在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