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56章 误解消除情更真(1/1)
晨光斜斜地切过窗台,落在书桌一角。钢笔静静躺在台灯下,水晶贴着木质桌面,映出一小片粉晕,像被阳光吻过的露珠。
洛倾颜的手指拂过笔身,温的。她没拧动笔帽,只是轻轻推了推,让它更靠近光一些。昨夜那句“我在”,还悬在心底,没落下去,也没升起,像一颗沉在清溪里的石子,不响,却让水流绕着它转。
厨房传来水声,她起身去煮咖啡。刚按下开关,手机震动了一下。
是顾逸尘的消息:“我妈想见你。”
她盯着那行字,指尖悬在屏幕上方。不是“有空吗”,也不是“要不要来”,而是“想见你”。三个字,轻得像风,却压得她呼吸慢了半拍。
她回:“好。”
没问时间,也没问地点。有些事,已经不需要再问了。
顾家书房,窗帘半拢。顾母坐在藤椅上,手里无意识地摩挲着那只旧瓷碟,边缘的缺口抵在指腹,来回划着。
顾逸尘站在窗前,西装外套搭在臂弯,领带松了一半。他没说话,只是看着母亲。
“她真用了我晒的桂花?”顾母终于开口,声音很轻,像怕惊扰什么。
“嗯。”他走近两步,“她跑了三条老街,就为了找一块透气的素绸。手被针扎破了,血滴在布上,她没换,继续绣。”
顾母的手顿了顿。
“她不是为了讨好你。”他声音沉下来,“她是想,以后每年秋天,都能和你一起摘桂花,一起晒,一起收进罐子里。她说,那不是仪式,是家人该有的习惯。”
顾母没抬头,目光落在碟子上。干桂花粒粒分明,有些已经褪了色。
“你觉得,我太苛刻了?”她问。
“您只是怕。”顾逸尘说,“怕她不懂这个家,怕她不在乎。可您忘了,她比谁都懂——她知道您听《贵妃醉酒》时会闭眼,知道您晒桂花要选南墙,知道您从不用塑料袋装干花。”
顾母猛地抬眼。
“她不是在讨好。”他重复,“她在努力成为这个家的一部分。而您,一直在用‘配不配’去衡量一个愿意低头捡起您掉落桂花的人。”
空气静了片刻。
顾母缓缓放下瓷碟,指尖在缺口处停了停。“我……昨天梦见我母亲了。”她忽然说,“她临走前,把这碟子交给我,说‘好东西要留给真心待它的人’。”
她顿了顿,声音低了些:“我是不是,搞错了?”
顾逸尘没回答,只是轻轻握住她的手。
“我想见她。”顾母说,“不是以未来婆婆的身份,是……以一个,同样怕失去的人。”
洛倾颜开门时,顾母正站在门外,手里提着一个竹编小篮,里面是新晒的桂花,金黄干燥,香气清冽。
她没穿旗袍,也没戴珍珠项链,只一件素色开衫,头发随意挽着,像街坊邻里间最常见的老太太。
“来了。”洛倾颜侧身让开。
“嗯。”顾母走进来,目光扫过客厅,最后落在书桌上的钢笔上。她没说话,只是把篮子放在茶几上。
“今年的花,比往年香。”她说。
洛倾颜一怔。
她没提香囊,没说“谢谢”,也没道歉。可这句话,比任何一句“对不起”都更重。
“明年,”洛倾颜轻声接上,“我来帮您一起晒。”
顾母抬眼,看着她。片刻,嘴角微微动了动,像要笑,又像要叹气,最后只化作一声极轻的“好”。
她转身要走,脚步却在门口停住。回头看了眼书桌,目光在钢笔上停留了几秒。
“这支笔,”她问,“你一直带着?”
“嗯。”洛倾颜点头,“它陪我很久了。”
顾母没再问,只是点点头,推门离开。
门关上的瞬间,洛倾颜才发觉自己一直屏着呼吸。她走到书桌前,手指轻轻碰了碰笔身。水晶依旧温着,像被阳光晒透的玉石。
她翻开笔记本,纸页沙沙作响。那句“真心比手艺更难被看见”还在,字迹清晰,像昨夜刚写下的。
她提笔,在下方补了一句:“但现在,有人愿意慢慢看。”
笔尖顿了顿,又添上三个字:“谢谢你。”
傍晚,顾逸尘回来时,洛倾颜正坐在阳台的小凳上,手里捧着一本旧相册。风从楼缝间穿行,翻动纸页,发出轻响。
“我妈走了之后,”他坐下,顺手接过相册,“跟你说什么了?”
“没说什么。”她笑,“就带了点桂花,说今年的香。”
他看着她,忽然问:“你原谅她了?”
她没立刻回答,而是翻到一页,指着一张泛黄的照片——老宅院里,一棵桂树开得正盛,树下站着两个女人,一个年轻,一个年迈,手里都提着竹篮。
“这是我外婆和我母亲。”她说,“她们每年秋天也这样。晒花,做香囊,缝进‘平安’两个字。”
她抬头看他:“你妈不是第一个防备儿媳妇的人。我也不是第一个,想用一针一线,缝进一个家的人。”
顾逸尘沉默片刻,伸手将她揽进怀里。
“她问起那支笔。”洛倾颜靠着他,声音很轻,“她说,你一直带着?”
“她注意到了。”他低笑,“看来,它终于被看见了。”
她没说话,只是把手伸进他掌心,十指相扣。
夜里,洛倾颜整理床头抽屉,把香囊轻轻放进去。绸缎柔软,金线在台灯下泛着微光。她没把它挂起来,也没收进盒子,只是让它安静地躺在角落。
旁边,是母亲留下的旧手帕,洗得发白,边角绣着一朵小梅花。
她关上抽屉,转身要走,目光却落在钢笔上。它还在台灯下,水晶朝上,像一颗等待被点亮的心。
她走过去,没动笔,只是轻轻说了句:“明天,我想去老街那家店,把那根银针买下来。”
次日清晨,顾母站在老宅后院,望着那棵桂树。枝叶被修剪过,清爽利落,几簇新芽正悄悄冒头。
佣人走来:“太太,旧时笺的老板娘来了,说有东西要交给您。”
顾母转身,看见那位银发老太太站在月洞门外,手里拿着一根细银针,针尾系着一缕红绳。
“这是……”顾母接过针,指尖抚过针身。
“洛小姐昨天来过。”老人微笑,“她说,这针是您年轻时常用的样式,想请您收下。”
顾母一怔。
“她还说,”老人顿了顿,“等明年桂花开了,她想请您教她绣‘团圆’两个字。”
顾母握着银针,久久未语。
风掠过树梢,一片新叶轻轻落下,停在她脚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