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1章 小产(1/1)
公孙毓脸色苍白,泪水夺眶而出,没有动。
她深吸一口气,才开口问道:“她为何在这里?”
太子听见声音,这才看清进来的是她。
一时间,所有的欲火仿佛都被冷水浇透了个干净,凤眸里闪过心虚和慌乱。
但随即想到了什么,这抹心虚很快又被怒意取代,似乎她不该这么质问他。
翟羽直起上半身,一手扯过锦被,冷声道:“谁让你进来的?”
空气静默了一瞬。
公孙毓的目光落在他身下的女子身上,隐约可见看那白皙的肌肤上,满是暧昧的红痕,一时只觉得脑子嗡嗡作响。但紧接着,腹下传来一阵绞痛。
公孙毓手捂着腹部,脸色愈发惨白,她从唇齿中挤出颤抖的音调,狼狈道:“……我这就走。”
说罢便要转身逃离,可才走到门口,便吐出了一口血,然后直直倒了下去。
只听“砰”的一声闷响传来,紧接着是宫人的惊呼:“太子妃!!”
原本已经收回目光的翟羽复又抬起了头,瞳孔骤然一缩,几乎是本能地喊出声:“阿毓!!”
顾不上衣衫不整,翟羽直接推开了宋良娣,连忙跳下床奔过去,将倒地的女子翻过来。
这一看,才发现她吐了血。
殷红的血在灯火映照下格外刺眼,也显得她的面色更加苍白。
翟羽的手都抖了抖,话都说不出来,只本能地伸手,欲将她抱起来。
然而,正当他手臂穿过她两条腿时,竟摸到了一股温热又粘稠的液体,是从她身下流出来的,浸透了她的衣裙。
翟羽呼吸都停了片刻。
一个不可思议的念头冒了出来,刚要站起来的动作,被这个可怕的念头惊得双腿一软,直接跌坐回去。
他喃喃道:“不,不可能,这怎么可能......”
太医说过,她不易受孕的。
门外是浓重的夜色,翟羽抱着怀中的女子,跪坐在宫门,神情慌乱无比,像个迷失在深林的孩童,大喊道:
“传太医,快传太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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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一早,沈霜宁手持太子妃给的腰牌入了宫。
小太监在前面引路。
旁边跟着一个拎着药箱的年轻女子,面目清秀,一身杭绸衣裙,穿得很是讲究。正是慕渔。
到了东宫门前,慕云开口道:“我丑话说在前头,我也不是神医,宫里那么多医术高明的太医都没办法,我也未必能行,世子妃莫要抱有太大期望。”
她这话并非谦虚。
领她入行的师父原是个走街串巷的兽医,她最开始拎着药箱跑的是猪圈马棚,治的是猪瘟马疾。
后来北境战事吃紧,她跟着逃难的人群混入军营,恰逢军马染上软脚病,军医束手无策之际,她给治好了。因此立了大功一件,这才留在了军营里混吃混喝。
军医是稀缺资源,慕渔在军营里什么都治,偶尔出去赚点外快。虽从未失手,却总觉得自己是“野路子”,算不得正经大夫。
跟宫里的御医比,那就更加上不得台面了。
所以,当得知沈霜宁要她来给太子妃看病时,慕渔是很心虚的。不过世子爷让她来,她就只好听从命令了,况且那诊金是真的多。
慕渔是个不折不扣的财迷。
沈霜宁闻言,便道:“慕姑娘放心,你只管尽心看诊。若是真没办法,也没人会怪你,不必有负担。”
慕渔笑了笑,带着一丝讨好:“您还是跟青云他们一样,唤我小渔就好了。”
不多时,引路的太监将她们带到太子妃歇息的偏殿。
沈霜宁倒是没想到,竟会在门外看见太子。
此刻那殿门分明是敞开的,翟羽却像是不敢迈进去般,在门外踌躇不定。
似乎在走神,就连有外人来了,他也没有及时发现。
直到沈霜宁到他面前行礼,唤了声“太子殿下”,翟羽才略微迟钝地回过神。
目光在她脸上停驻片刻,随即皱眉道:“你怎么来了?”
沈霜宁向他简单陈述是来给太子妃治病的。
翟羽这才看到她身后那所谓的大夫,一对长眉皱得更深,仿佛能夹死一只苍蝇。
他委婉的拒绝道:“太子妃这边有太医看顾,你就不必费心了,她眼下身子虚弱,不便见客,你还是请回吧。”
沈霜宁自是不肯走的,执拗道:“我与太子妃约好的。”
言下之意便是我来这里干你屁事。
太子的表情顿时变得有些不善。
慕渔躲在沈霜宁身后,一句话不敢说。
僵持了片刻,殿内走来一名眼熟的宫女,是上次去国公府门前请她的宫女。
宫女目光径直越过了太子,落在了一旁穿雾蓝衣裙的女子身上,眸光微亮,先屈膝行了一礼,才道:“太子妃等候您多时了,世子妃还请进来。”
想来是公孙毓听到外面的动静,知道她来了。
面前这位东宫之主的脸色青一阵白一阵。
沈霜宁看了眼还挡在前面的太子,礼貌而疏离地道:“借过。”
翟羽有些气短。
到底是忌惮沈霜宁如今有了个燕王世子妃的身份,翟羽忍下不悦,侧身让开。
沈霜宁目不斜视,这便带着慕渔进去了。
翟羽刚抬脚,也想进去,然而脚尖刚碰到门槛,那宫女已眼疾手快地搭上了殿门,又飞快道:
“殿下恕罪,外头风凉,太子妃刚醒,身子虚得很,吹不得半点冷风。奴婢这就把门关上,免得过了寒气。”
翟羽伸在半空的脚僵住了,只好讪讪地收回来。他不敢进去。
随即,“砰”的一声轻响,殿门被宫女从里面严严实实地关上,将他隔绝在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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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踏入内室,沈霜宁便觉一股沉郁的气息扑面而来。
四周窗户禁闭,显得有几分昏暗和憋闷。
角落的银炉里燃着安神的熏香,烟气袅袅缠绕,却压不住空气中那丝若有若无的血腥气。
淡淡的,却像针一样扎人。
沈霜宁抬眼望去,心头猛地一沉。
只见公孙毓穿着一身素白中衣,半倚在雕花床头,背后垫着厚厚的锦枕,明明是八月流火的天气,她身上却盖着厚厚的锦被,脸色苍白得近乎透明。
连往日里清亮的眼眸都失了神采,灰蒙蒙的,仿佛被老天抽走了躯体里最后一点生命力,脆弱得仿佛一碰就会碎。
沈霜宁心底咯噔一声,忙快步过去:“怎么才过了一晚上,殿下就病得这般严重了?这怎么回事?”
一握她的手,凉得像冰,沈霜宁都惊了。
昨夜分别时,公孙毓分明还好好的,怎么隔了几个时辰,就变成这幅模样了?
沈霜宁想到了方才在外面踌躇的太子,语气不免沉了几分:“他又干什么了?”
不等公孙毓开口,一旁那年纪稍大的老嬷嬷便忍不住哽咽道:“太子妃小产了......”
“什么?”
沈霜宁脸色一变,目光落在公孙毓脸上,见她流着泪,一脸沉痛之色。
公孙毓有了两个月的身孕,但是就连她自己都不知道。
她身子底子弱,打小就有内寒,葵水向来不准,两三个月不来都是常事。
太医早说过,她这体质是块贫瘠的土地,难有孕息;便是侥幸怀上了,也多半保不住,真到了临盆那日......怕是还会要了她的命。
她早就不盼着能有个属于自己的孩子了,可命运偏给她开了个玩笑。
这孩子悄无声息地来,又在最不堪的时刻,悄无声息地走了......公孙毓实难接受,心如刀割。
她无法原谅自己,更原谅不了太子。
在公孙毓的授意下,嬷嬷只说是太子跟太子妃昨晚吵了架,这才导致动了胎气。
沈霜宁却猜到,恐怕跟那住在东宫里的宋良娣脱不了干系。
当然,太子才是罪魁祸首。
沈霜宁忽然想起上辈子关于东宫的传言,说的便是太子妃小产过,但捕风捉影的事,外人也不知真假。
原来,竟是真的......
到底是公孙毓的伤心事,沈霜宁没有仔细问,让慕渔上前给她看诊。
因是女大夫,慕渔直接将手搭在了太子妃的腕间,众人见她脸色逐渐凝重,不由得屏息凝神。
半晌后,收回了手,说道:“脉息虚浮,气血大亏,这是半只脚踏进了阎王殿啊。”
在场之人闻言,都变了脸色。
这位女大夫说的意思跟太医差不多,却比太医直截了当,一点也不委婉。
一时间,宫女嬷嬷们都压抑着哭声。
公孙毓神情却淡淡的,眼神极静,仿佛慕渔口中那个将死之人,与她无关似的。
她看向同样一脸难过的沈霜宁,却微微笑起来,声音轻而有力:“我打算同太子和离,成全他们,也放过自己。”
“这东宫,待着真的好没意思啊。”
沈霜宁骤然抬眼,望向公孙毓,心头仿佛被什么敲了一下似的。
上一世,她决定与萧景渊和离,是因为宋惜枝。
这一世,太子妃要与太子和离,竟也是因宋惜枝。
可嫁与皇室的女子,岂是想走就能走的?
跟太子和离,更是比登天还难,还不知会有多少阻力。
太子妃,要么被废,要么……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