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9章 前世过往,与谢延(4)(1/1)
谢延回头看了她一眼,道:“雪化时,天气会更冷。”
他刚说完,沈霜宁就坐在床上打了个喷嚏。
果然好冷!
这天的晚饭格外丰盛,婶子端来了一碗满是油水的肉汤,香味浓郁,却跟以往有些区别,香气里带着一丝异样的甜腻。
狗剩很兴奋,吃得满嘴都是油。
婶子满面红光,还殷勤地夹了块肉到沈霜宁碗里。
沈霜宁不敢吃,握着筷子的手有些僵硬。
婶子见她不动筷,又催了一声:“吃呀!”
老伯也看了过来,目光有些阴森。
沈霜宁在狗剩一家的注视下,忽然感到一阵不寒而栗,迟迟不敢动筷。
婶子的目光逐渐冷了下去,笑容也跟着消失了:“我特地去地窖拿了猪肉来炖,你为何不吃?莫不是嫌弃?”
“我......我不是......”
就在这时,一只骨节分明的手伸了过来,夹走了她碗里的肉。
沈霜宁一愣,扭过头时,就看见谢延面不改色地吃了下去,仿佛只是在吃再寻常不过的食物。
谢延替她解了围。
他放下筷子,对婶子温和地笑了笑,:“她自小肠胃弱,吃不惯这么油腻的东西,您多担待。”
沈霜宁只好附和着说了两句。
婶子这才坐了回去,撇撇嘴道:“京城来的姑娘,就是娇贵。”话虽如此,她眼底的戾气却散了些。
就在这时,沈霜宁低头想喝口粥压一压恶心,余光却瞥见那碗肉汤的油花里,飘着一根细短的东西——
肤色般的色泽,顶端还带着点指甲似的硬壳,像极了一根截断的人指!
她再也忍不住,一把丢下筷子,捂着嘴踉跄着跑到屋外干呕起来。
屋里的人都愣了愣。
谢延起身去给她顺了顺背,正想着该如何解释时。
那婶子掀开门帘走出来,“诶唷”了一声:“这不能是……有了吧?”
沈霜宁:“......”
终究是没有解释。
沈霜宁借口不适,先回去了。
过了好一会儿,谢延才回来,还端了一碗茶水给她。
“喝吧,会好受一点。”
沈霜宁对他很信任,是以毫不犹疑地接了过来,喝了下去。
谢延见她一点不剩地喝完后,才说道:“最多两日,他们就要动手了。”
沈霜宁“嗯”了一声,用被子裹紧了自己,沉默了片刻,开口道:“那块肉是不是......”
“不是。”谢延打断她的话,然后躺到了她身边,“别想太多了,睡吧,养足精神,才好逃跑。”
谢延话音刚落,沈霜宁便感觉眼皮一阵沉重,竟是直接睡着了。
屋外隐隐传来磨刀的声音。
夜渐渐深了,屋里的寒气越来越重。
农户给的被子又薄又硬,里面塞的根本不是棉花,而是粗糙的芦花,根本不保暖。
明月高悬,谢延一直没睡。
过了不知多久,他察觉到沈霜宁在发抖,还以为她是太害怕了,便安慰道:“别担心,我们会活着出去的。”
可沈霜宁并未回应。
谢延这才察觉到一丝不对劲,转过头看去,借着窗外透进来的月光,隐约看到她蜷缩成一团。
他犹豫了片刻,才将手伸进她的被子里,只觉得一片冰凉。
这才明白,她哪里是害怕,分明是冷得发抖。
谢延没多想,挪了挪,小心翼翼地钻进她的被子里,伸出手臂,轻轻将她搂进怀里。
沈霜宁在睡梦中瑟缩了一下,却没有醒,或许是太冷了,或许是这暖意太过诱人,她下意识地往他怀里靠了靠,找了个温暖的角落,呼吸渐渐平稳下来。
谢延的身体僵了僵,随即放松下来,另一只手将被子往上拉了拉,盖住两人的肩膀。
草药的气息,混合着少女身上独有的馨香,谢延垂眸看着她,心里竟生出一种奇异的安宁。
可这安宁里,又悄然滋生出一丝陌生的情绪——
那是一种想要将她牢牢护在怀里,不让任何人伤害,也不让任何人觊觎的占有欲。
意识到自己有这个念头之时,谢延硬生生压了下去。
他这样的人,配不上她。
他骗了她。
那迷迭草不是给那一家准备的,是给她的。
到了后半夜,屋外忽然传来一声巨响,紧接着是女人凄厉的尖叫。
谢延睁开了眼睛,看见沈霜宁依旧睡得很沉。
等外面的动静平息之后,谢延便掀开被子,打开门走了出去。
女人所在的屋子里亮着灯,静悄悄的,仿佛方才的动静只是错觉。
可若是定睛一看,就能看见那窗户纸上溅了不少血,鲜血还在顺着往下淌,瞧着十分可怖。
谢延一脸平静地推门而入,眸光一扫,看到了屋内的景象。
傻子歪倒在炕边,脖颈处一道深可见骨的伤口豁开,脑袋无力地垂落,只剩后颈一点皮肉勉强连着,仿佛轻轻一碰就会彻底掉落,眼睛还圆睁着,残留着最后一丝懵懂的恐惧。
不远处的地面上,老伯蜷缩在血泊中,胸口插着半把剪刀,已经没了气息。
而那个女人,居然还活着。
她半边脸沾着血污,另一只眼睛瞪得滚圆,布满血丝,看见谢延时,猛然反应过来什么。
“是你,是你们下的药!我要杀了你!”
他们本想明日一早就动手,老头子今晚已经磨好了刀,可谁知他突然发了狂,红着眼就朝狗剩砍去!
那是她唯一的儿子啊,就算是傻,也是她身上掉下的肉!
话音未落,女人已经举着柴刀,踉跄着朝谢延扑了过来。
谢延站在门口,脚下未动,只略一侧身,便轻易避开了这一击。
柴刀“哐当”一声劈在门框上。
女人喝了好多天的兰草水,身子早已被药性浸得有些软绵,可丧子之痛压过了药性,一时发了狠,一刀没砍中,还想继续挥砍!
在她看来,谢延不过是个文弱的书生罢了,根本不足为惧!
她定要杀了他,报仇雪恨!
谁知她刚举起柴刀,胸口便传来一阵剧痛。
她愣愣地低下头去,便看到谢延握着短刀,捅进了她的心口。
这个书生......竟然随身带着匕首?
女人当场没了气息。
谢延一把将她推开,看到身上沾了血腥,眉头皱了皱,感到一丝厌烦。
他本并不想亲自动手的。
正当他转身要往回走之时,看到了院中立着的姑娘,面色倏地一僵。
“宁姑娘......”谢延下意识想将匕首藏起来。
沈霜宁不知站在那看了多久。
屋里那盏油纸灯不知何时溅上了血点,昏黄的光透过染血的灯纸漫出来,竟泛着令人胆寒的血色,将屋内的血腥与屋外的寒夜都染上了诡异的红。
谢延就站在那道血光里,半边脸亮着,半边脸隐在阴影里,神色看不真切。
方才她亲眼看见,他杀了那个女人。
可他告诉她的计划里,没有杀人这一环。
虽然理智告诉她,这家人手上不知沾了多少人命,死有余辜。可看着这样的谢延,看着他身上那抹挥之不去的血色。
她实在控制不住地害怕,身体忍不住微微发抖。
谢延已恢复了惯常的温润沉静,他抬脚朝沈霜宁走了过去,温柔道:“怎么醒了?”
他身量很高,肩膀宽阔,站在她面前,便遮住了那血腥的一幕。
沈霜宁却下意识退了一步:“......有点吵,就过来看看。”
谢延看到她的动作,眼神暗了暗,随即望了眼远处的天色,轻声道:“天快亮了,月亮要消失了。”
沈霜宁慢慢点了头。
谢延看着她紧绷的侧脸,还有眼底的生疏,意味不明的笑了一声道:“现在,相信我是个恶人了?”
“害怕么?”
沈霜宁抿着唇,没说话,有些不敢看他的眼睛。
谢延忽然抬手,将沾血的匕首随手丢到雪地旁。
他掌心温热,轻轻托住她的后颈,将她的脑袋按在自己胸口。
“别怕,我永远不会伤害你,别怕......”
沈霜宁抬起头,看见的,却是裴执的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