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6章 引狼入室(1/1)
天色已经擦黑,陈嘉执意要去救人,石头没办法,只能跟着去。
那扎着冲天辫的孩童将他们领到了一处破庙,远远便瞧见破败的草席上躺着一个形貌瘦削的男人,双眸紧闭。
四周并无旁人。
孩童自称大宝。他先一步来到那男人旁边,蹲下轻轻摇了摇,唤道:“哥哥,有人来了。”
草席上的男人闻言缓缓睁开眸子,也不知是不是无力说话,扫了眼来人后,随即一言不发地闭上了。
石头见对方细胳膊细腿,半边脸还烧伤了,躺在那一动不动,不知是死是活,也降低了警惕心。
陈嘉在田间地里混久了,偶尔也会遇到被蛇咬的情况,是以有些经验。
问了大宝一些情况后,便知道男子中的不是剧毒,否则也撑不到现在了。
陈嘉让石头将人背上,先带回田庄,石头有些不大情愿,但还是很听陈嘉的话,依言照做。
江亭县距离京城只有一天半的脚程,翌日街道上还蒙着薄薄的雾气时,一行人就到了地方。
田庄的人跟陈嘉和石头早已相熟,大伙都是朴实的平民百姓出身,庄主也是个和善的小老头,见他们带了陌生人来,问了两句就一同迎了进去。
一是出于对陈嘉的信任;二是对方只有两人,一大一小,大的那个还是病弱之身,实掀不起什么风浪;三是田庄的人都心善,见他们可怜便收留了。
庄主问了他们的来历。
大宝自称是他们本是南边乡绅人家,可惜家道中落,便来北方投靠亲戚,可亲戚早已搬走,他们盘缠也花光了,辗转才到了这里。
南边本就是圣天教发源地,常年混乱,朝廷鞭长莫及,管束乏力,因此常有从南边来的流民到北方逃难。
这番说辞合情合理,并未引起任何人怀疑。
他们谁也想不到,这看似文弱的“陈愿”竟是朝廷通缉的重犯,而这份出于善意的收留,日后将给整个田庄带来灭顶之灾。
谢延在这里过了一阵安生日子。
他化名陈愿,因性情和善,知书达理,一副文人气质却并无架子,很快便赢得了庄上人的好感
更难得的是,他懂得不少农耕知识,却从不卖弄,还帮田庄解决了一些浇灌上的难题。
短短数日便获取了所有人的信任,在庄上的地位竟隐隐与京城来的陈嘉齐平,于是庄上就有了两位“陈先生”。
陈嘉性格木讷,不善言辞,老实本分,只会埋头做事,眼里只有种地。
反观“陈愿”,圆滑机敏,能说会道,连庄上最凶的狗见了他都摇尾巴,渐渐成了庄上最受欢迎的“陈先生”。
不但庄里人喜欢他,连附近村落的居民都对他称赞有加。
唯独石头打心眼儿里讨厌这个“陈愿”,总觉得他那张温和的笑脸下藏着什么,远没有表面看起来那么简单。
可若是说出去,旁人只会以为他妒忌“陈愿”。
这天,石头蹲在田埂上除草。
瞥见不远处“陈愿”与庄主在谈笑风生,身后还跟着庄主的女儿时,心里陡然升起一股醋意。
于是忍不住对陈嘉抱怨道:“师父,当初就不该把他带回来,横竖他在外面也死不了,现在好了,他赖着不走,还跟您抢功劳,庄子里的人眼里只有他,哪还记得您才是最早来教大家改良作物的?”
石头冷哼一声:“我看他啊,就没安什么好心,指不定是来骗吃骗喝的!”
陈嘉正弯腰查看土豆的长势,闻言头也不抬地训道:“君子不在背后议人是非。什么功劳不功劳的,都是虚名罢了,只要是对田庄、对百姓有利之事,谁做都一样。”
陈嘉心态豁达道:“少说多做,咱们只管做好自己的事,对得起自己的良心就行了。
见石头仍愤愤不平,陈嘉又道:“再说人家陈愿也没招你惹你,你总对他意见这么大做什么?与人为善方是正道,种善因,方能得善果……”
石头没读过多少书,听师父又要开始讲这些文绉绉的大道理,脑袋“嗡”的一下就炸开了,连忙举手投降:“师父我懂了!您教训的是,徒儿定当谨记,再也不背后说人了!”
陈嘉也就不多说了,摸着土豆苗眼睛亮亮的:“这次改良,定能提高收成,这是造福社稷之物……”
这些天,谢延已经将田庄的底细摸得一清二楚。
这田庄本是柳氏一族的祖产,与京城荣国公府渊源深厚,这庄上的管事一家是柳氏的旁支,算起来还是沈霜宁的表亲。
沈霜宁......
谢延在心里念着这个名字。
那个知晓他秘密,害他身陷险境,还险些一箭射死他的国公府女娘。
真是得来全不费工夫啊。
谢延眼底闪过一丝阴狠,他该给沈霜宁送去一份“大礼”才是。
正思忖着,一旁的柳庄主温声道:“陈愿,你也到了成家的年纪了吧,可有想法在江亭县定居?”
谢延迅速敛去眼底的戾气,抬眸时已是一派温润无害的模样,拱手笑道:“不瞒庄主,确有这个想法。江亭县水土好,庄上的人也和善,若能在此安身,再好不过。”
柳庄主瞥了眼身旁的女儿,笑道:“庄上有不少勤恳本分的适龄姑娘,可有看上的?若是有心意,老夫替你做个媒。”
谢延摇了摇头。
柳庄主道:“竟没有一个看上的么?”
谢延垂下眸,语气谦逊又带着几分自嘲笑道:“庄主说笑了。陈某出身低微,既无家世背景,也无功名在身,如今更是身无长物,还带着个年幼的弟弟拖累。
“能有个落脚之处已属侥幸,哪敢奢求姑娘青睐?旁人不嫌弃在下,便已是天大的福分了。”
柳庄主对他越发满意:“你是个好后生,莫要妄自菲薄,常言男子先成家再立业,你还年轻,先把人生大事办了,再去想考功名的事。”
谢延:“庄主说的是。”
“你看玉儿如何?”柳庄主话音一转,直言道。
柳庄主的女儿,柳玉,年芳十八,名柳玉,是沈霜宁的表姐。
柳玉是个大咧咧的性子,唯独见到“陈愿”,会露出小女儿家的娇羞。
她喜欢“陈愿”。
虽然对方半张脸毁了容,她却依旧为他的才华、气质所吸引,在她眼里,对方就像是落难的贵族公子,即便走在田间地里,也难掩风华。
这会儿她正跟在父亲身旁,红着脸,小心翼翼地打量对方。
看见他脸上的伤时,心底忍不住惋惜。
若是没有毁容,单看那完好的半张脸,定是个极俊朗的公子吧……不过那样也轮不到她了。
谢延目光落在柳玉身上,微微一笑:“玉姑娘很好。”
柳玉的脸颊登时通红无比,不敢看他。
“那老夫便做主,将玉儿许配给你。如何?”柳庄主是个爽快人,也不拐弯抹角了
谢延顺水推舟,欣然答应,并提议婚期定在七日后。
七日后不宜嫁娶,柳庄主想换个日子,可架不住女儿急着想嫁,只好答应下来。
......
三天后,一封来自江亭县的信函送到了国公府。
沈霜宁拆开一看,竟是表姐柳玉的请帖,还附着一封亲笔信。
“表姐竟是要成亲了,这也太突然了些。”沈霜宁看着请帖上新郎官的名字——陈愿。
这名字陌生得很,从未听表姐提起过。
沈霜宁眉头微蹙。
阿蘅凑过来看了一眼,也有些惊讶道:“表小姐也十八了,该嫁人了,就是不知这个男子家世品性如何?先前也没听说表小姐有心上人呀?”
沈霜宁道:“陈姓在江亭县算大姓,也许是当地人。”
不过她记得,上辈子,表姐所嫁之人姓孙,倒是不姓陈。
上辈子的表姐夫是个年纪稍大的员外郎,死过两任妻子,表姐嫁去当续弦,虽顶着正妻的名头,却摊上个宠妾灭妻的丈夫,过得很不好。
思及此,当沈霜宁看到请贴上的名字时,委实松了口气,不是姓孙的便好。
她拆开表姐的信,信纸带着淡淡的墨香,字里行间满是亲昵。
柳玉在信里细细诉说着对她的思念,还提到了未婚夫陈愿。
“……陈郎性情温厚,知书达理,虽无显赫家世,却才华横溢,待我更是体贴入微,庄上人人都夸他好。宁宁见了,也定会满意的,嘻嘻,我要比你先嫁咯……”
字字句句都透着藏不住的欢喜,仿佛能看到柳玉写信时嘴角扬起的甜蜜笑意。
陈愿是自愿入赘。
沈霜宁看着信,唇角也忍不住微微上扬。表姐是她幼时最亲近的玩伴,能得偿所愿嫁个心上人,她打心底里为她高兴。
看着信中表姐几乎将未婚夫夸上天了,就连沈霜宁都不由得好奇,对方究竟是什么人?
不过应是很不错的人吧,毕竟表姐的眼光一直很高,否则也不会拖到现在还未嫁人了。
沈霜宁将信收好,语气轻快:“阿蘅,随我出府,去置办些贺礼,三日后去江亭。”
柳玉和沈霜宁关系好,她成亲,沈霜宁是一定要去的。
......
“要去离京去江亭县?”萧景渊正在翻看卷宗的手顿了顿,抬眸问道,“何时出发?”
沈霜宁正坐在对面的小几旁,手里拈着块桂花糕慢慢吃着,应道:“三日后,表姐成亲,我与母亲同去道贺。”
萧景渊对她的表姐并不熟悉,只继续问道:“去多久?”
“也就去六七日吧,许久没见表姐了,我幼时常去那玩,想想还有些怀念。”
沈霜宁支着尖尖的下巴说道:“正好趁这个机会在那边多待些日子,四处逛逛。江亭县的风景据说很不错呢。”
萧景渊没多问,思索片刻,有些不大放心,便道:“镇抚司公务繁忙,我抽不开身。这样,我让青云多带些人护送你们过去。”
沈霜宁没有推辞。
萧景渊叮嘱道:“到了那边若有什么事,立刻让人传信回来。江亭县虽不算偏远,但终究离京在外,凡事多留个心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