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3章 谣言再炽破迷局(1/1)
云栖抱着竹篮走过药堂廊下时,耳尖还火辣辣的。
那两句"血契玉是她偷的弃婴哪来的本事"像两根细针,顺着晚风往她后颈里钻。
青灵稻芽从农典书页间探出头,嫩生生蹭了蹭她手背,倒像是在替她抹掉那些刺人的话。
她脚步顿在药堂门口的石墩旁,指节无意识抠着竹篮边沿。
上回青梧栽赃她私藏魔器,好歹有沈砚带着执法堂查了三天三夜;可这回谣言像春草似的,刚拔了一茬又冒一茬——说她给青梧的蓝花草是魔草,说她治好了的灵田虫害根本是自导自演,甚至连她种出的三品灵稻,都成了"偷学魔教邪术"的铁证。
"云栖?"
略带犹豫的唤声让她抬头。
邹管事正从杂役堂方向过来,手里攥着一叠竹牌,指节捏得泛白。
他目光扫过她怀里的竹篮,喉结动了动:"那...那批新分到后山的灵田,原定明日交割的..."
云栖心尖一沉。
上回沈长老说要给她换菜地,邹管事当时拍着胸脯保证"肯定挑块最肥的",如今却连话都说不利索。
她注意到他袖角沾着星点墨痕——是青梧常去的书阁才有的松烟墨。
"邹管事可是听了什么新说法?"她声音放得很轻,指尖却悄悄掐进掌心。
邹管事猛地后退半步,竹牌"哗啦"掉了一地。
他弯腰去捡时,云栖瞥见他腰间挂着块青玉坠子——那是青梧上个月赏给亲近弟子的,说是从药堂库房顺的老坑玉。
"没、没有!"邹管事额头渗出汗珠,捡完竹牌便匆匆往杂役堂跑,连道别的话都没留。
云栖望着他踉跄的背影,指甲在掌心掐出月牙印——青梧虽逃了,她的人还像藤缠树似的,牢牢攀在仙门各个角落。
日头偏西时,云栖敲响了孙药师丹房的木门。
药香混着炭火气扑出来,孙药师正蹲在丹炉前扇火,见是她,赶紧用抹布擦了手:"可是那些谣言又闹得凶了?"
云栖点头,将今日听见的议论一五一十说了。
孙药师的白胡子气得翘起来:"青梧那丫头最会借刀杀人!
去年她陷害外门弟子偷药,也是先让几个相熟的弟子在饭堂说闲话,等风声传遍了,再'恰好'在人家屋里搜出赃物。"
他转身打开靠墙的木箱,翻出一叠泛黄的纸卷:"这是我这些年记的魔教行事录。
他们要栽赃谁,必是先造三成真七成假的谣言,等众人将信将疑了,再抛个'铁证'——就像青梧当初拿魔器诬你,那魔器上的血纹,分明是提前三天用特殊药液泡出来的。"
纸卷展开时,云栖看见上面密密麻麻记着时间、地点、谣言内容,甚至还有传播者的姓名。
她指尖拂过"戊申年三月,玄剑门李师妹被诬通魔"那页,后面批注着:"谣言起于与李师妹有隙的赵师姐,三日后赵师姐'发现'李师妹枕下的魔符"。
"你拿这个去比对。"孙药师拍了拍她手背,"要是能找出谣言传播的规律,就能反将一军。"
离开丹房时,暮色已经漫上屋檐。
云栖往叶师姐的住处走,怀里的纸卷被她捂得温热。
叶师姐是她刚入杂役堂时唯一愿教她认灵草的人,可自打青梧开始传谣言,师姐见了她便总躲着,像生怕沾了晦气。
叶师姐的竹屋飘出煮药的甜香。
云栖站在院外喊了声"师姐",门帘掀起条缝,露出半张苍白的脸。
叶师姐的手指绞着裙角:"云栖,我...我今日在饭堂听人说,你种的灵稻夜里会泛红光..."
"那是因为灵稻抽穗时吸收了月光。"云栖走上前,将农典翻开到灵稻培育那页,"师姐你看,这是我从古籍里查的,三品以上的灵稻都会有月晕现象。"
叶师姐的目光落在书页上,睫毛颤得像受惊的蝶。
云栖又轻声道:"我知道你怕被牵连,可若我们都不站出来,青梧的人只会更嚣张——你还记得去年冬天,那个被谣言逼得跳崖的小师妹吗?"
竹屋里静了片刻。
叶师姐突然掀开帘子,伸手接过农典:"我明日去饭堂帮你说两句。
不过...我只能说我亲眼见的,你治好了西坡那片旱死的灵田,还有你给我治好了手癣的药膏..."
云栖望着她泛红的眼尾,喉咙发紧。
她从竹篮里取出株开着小白花的草:"这是安心草,煮水喝能宁神。
师姐最近总睡不好,试试这个。"
叶师姐捏着草茎的手指微微发抖。
她抬头时,云栖看见她眼底有星子在晃:"后日初一,药堂要去万草谷采灵草。
青梧的人里,有个叫小桃的弟子总跟着去...我帮你盯着她。"
晚风掀起云栖的衣角,她望着渐暗的天色,怀里的纸卷被攥得更紧。
孙药师的记录里,所有谣言的爆发点都在朔月前后——今夜正是廿九,离初一还有两天。
她摸了摸农典里的青灵稻芽,那株嫩芽不知何时又抽高了寸许,叶片上凝着水珠,在暮色里亮得像要滴下光来。
云栖望着后山方向,那里的荒地在夜色中起伏,像片等待耕耘的海。
而在不远处的书阁顶楼,一道黑影伏在瓦上,望着云栖离去的方向,指尖缓缓攥紧了怀里的信鸽。
信纸上的字迹还未干透:"农典现世,云栖已得孙老贼所授魔教密录,速报尊主。"
晚风卷着信鸽的轻鸣掠过屋檐,将那抹黑影的轮廓,裁成一片即将坠下的残叶。
云栖在柴房的油灯下摊开孙药师给的纸卷时,青灵稻芽正从农典里探出来,叶片轻轻扫过她腕间的薄茧。
这是她连续第三夜未眠,纸卷边缘被翻得卷了毛边,上面密密麻麻的批注与她自己记在农典空白处的谣言传播路线图,正一点点在油灯下重叠成网。
"青梧总选朔月前造势。"她指尖点在孙药师记录的"戊申年三月"那页,又移到自己记的"本月廿七"那行,"谣言里的'疑点'——魔草、虫害自导自演、灵稻泛红光——都是她提前三个月观察我日常后,挑的最易曲解的细节。"
青灵稻芽突然抖了抖,叶尖凝出一滴露珠,正正落在"月晕现象"四个字上。
云栖忽然顿住,想起前日叶师姐说的"灵稻夜里泛红光"——那本是三品灵稻吸收月华的自然现象,却被青梧的人说成"魔光"。
她抓起笔在纸卷旁批注:"利用常识盲区,将特殊但正常的仙术/灵植特性曲解为邪术。"
窗外传来三更梆子声时,云栖终于将所有线索串成了线。
她把纸卷和农典里的记录用麻线装订成册,封皮上用炭笔写着"谣言辨伪录"。
指尖抚过粗糙的纸页,她想起去年跳崖的小师妹——那时若有人能站出来把谣言掰开揉碎,或许悲剧就不会发生。
"明日饭堂早膳时。"她将册子塞进怀里,农典自动翻到"青灵稻培育"那页,嫩芽在暗夜里泛着微光,像在给她壮胆。
第二日卯时三刻,饭堂的蒸笼刚腾起白雾,云栖就抱着册子站到了中央的石桌前。
竹勺敲在瓷碗上的声响渐弱,杂役弟子们端着粥碗凑近,药堂的外门弟子也踮脚往这边看。
"各位师兄师姐。"云栖的声音比想象中稳,她翻开册子,"这三个月关于我的谣言,都是有人按规矩'种'出来的。"
人群里传来嗤笑:"种谣言?当是种灵稻呢?"
云栖没接话,指尖划过第一页:"戊申年三月,玄剑门李师妹被诬通魔,谣言起于与她有隙的赵师姐;去年腊月,我们仙门的小师妹被说偷药,谣言传得最凶的是青梧的贴身侍女小桃——"她抬头看向人群后排,"小桃师姐,我说的对吗?"
人群骚动起来。
小桃正端着粥碗往嘴里扒拉,被点到名时呛得直咳嗽,瓷碗"当啷"摔在地上:"我...我哪知道!"
"第二,谣言里的'证据'都是提前准备的。"云栖翻到第二页,"青梧去年用魔器诬我,那魔器上的血纹是用赤焰草汁泡了三天的;她说我给她的蓝花草是魔草,但蓝花草的根须是右旋——魔教的邪草根须都是左旋。"她从怀里掏出一株蓝花草,根须在晨光里盘成顺时针的螺旋,"各位可以去药堂查《百草谱》,上面写得清楚。"
饭堂里响起细碎的翻书声——不知谁带了《百草谱》,翻到蓝花草那页时,有人小声念:"根须右旋,性温,可解蛇毒..."
叶师姐挤到前排,举起手里的药瓶:"我能作证!
云栖给我的治手癣药膏,用的就是蓝花草,我抹了三回就好了!"她眼眶泛红,"还有西坡旱死的灵田,是她用青灵稻的稻根改良了土壤,现在都长出二品灵麦了!"
孙药师不知何时站在了门口,白胡子被晨风吹得翘起:"老叟我查过魔教密录,他们栽赃的手法确实如云栖所说。"他掏出自己的药囊晃了晃,"若有谁怀疑,老叟愿用三十年丹火起誓。"
人群里的议论声变了调。
邹管事端着粥碗缩在墙角,手指无意识抠着青玉坠子——那是青梧赏的,此刻却烫得他想甩进泔水桶。
"够了。"
冷沉的声音像块冰扔进沸水里。
众人回头,见执法堂堂主沈砚正倚在门框上,玄色法袍绣着银线执法纹,目光扫过云栖时软了软,又冷硬地转向人群:"谣言传了三月,执法堂早该查。"他抬手掷出一枚令牌,"即日起,执法堂接管所有谣言相关卷宗。"
云栖松了口气,刚要开口,却见沈长老从人群后走出来。
这位分管杂役堂的长老平日总眯着眼睛笑,此刻却板着脸,手里攥着本泛黄的《仙门律》:"云栖是弃婴,身份本就可疑。"他抚着胡须,"老叟虽信你,但为仙门清誉,须得再加审——明日巳时,在演武场当众查你的灵根、查你的农典、查你与魔教是否有血契。"
云栖的指尖在册子上掐出褶皱。
她看见沈长老袖口露出半枚青玉坠子——和邹管事的一模一样,是青梧赏的那批老坑玉。
"长老。"沈砚上前半步,玄色法袍带起一阵风,"云栖的灵根早经药堂检测过,是木灵根。
农典是她在后山破庙捡的,执法堂查过,无魔纹。"
"查过?"沈长老冷笑,"当年青梧的魔器不也查过?
结果呢?"他转向云栖,"明日演武场,你若能证明清白,老叟亲自给你赔罪;若不能..."他目光扫过后山方向,"便去锁妖塔待着,省得污了仙门。"
晚风掀起云栖的衣角,她望着沈长老离去的背影,怀里的册子被攥得发皱。
农典里的青灵稻芽突然剧烈颤动,叶片上的露珠摔在册子上,晕开一团水痕,像滴未落的泪。
演武场的晨钟在远处敲响,云栖望着东边渐白的天色,喉间泛起一丝苦涩——她以为撕开谣言的网就能见光,却不想网后还有更密的局。
明日巳时,演武场的日光会照出真相,还是照出更深的阴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