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活尸守陵(1/1)
狼口祭坛弥漫着千年不散的寒意,仿佛连空气都凝结成了细小的冰晶。张骁的手指,因极地的酷寒和内心的警惕而微微发僵,却异常稳定地搭在了那柄缠绕着深褐色海象筋的陨铁斧柄上。斧身古朴,沉淀着岁月的重量和一种难以言喻的磁力,那些虬结的筋络纹路在祭坛底部渗出的微弱幽光下,隐隐与陆子铭脑海中闪过的三星堆金杖投影重合,透出跨越时空的诡异联系。
“小心些,”陆子铭的声音压得很低,带着发丘天官特有的谨慎,他手中的朱砂符纸已悄然捻开,目光如鹰隼般扫视着祭坛周围那九具嵌在冰壁中的竖立冰尸,“这斧头是阵眼,一动,必有祸殃。”他的古文功底让他对这类“镇物”的凶险有着近乎本能的直觉。
陈青梧站在稍后一步的位置,古剑并未出鞘,但剑柄已紧紧握在手中,指节因用力而泛白。她那双清澈的眼眸里,映着祭坛中央那狰狞的狼头石雕,以及狼口中衔着的陨铁斧,警惕中混杂着一丝对古老技艺的惊叹。“斧柄缠筋的手法…像是某种活扣?”她低语道,摸金校尉对机关构造的敏锐让她捕捉到了细节。
张骁深吸一口气,凛冽的空气刺得肺叶生疼。他精通卸岭力士的巧劲和搬山道人的胆魄,此刻全身的精气神都凝聚在指尖。“是祸躲不过,总要试试。”他沉声回应,手腕运起一股柔中带刚的卸岭巧劲,并非硬拔,而是顺着筋络缠绕的方向,如同解开一个古老的绳结般,轻轻一旋、一提!
“咔嚓!”
一声清脆的机括咬合声,在死寂的冰窟中不啻于惊雷!仿佛沉睡的巨兽被瞬间惊醒。
几乎在陨铁斧脱离狼口的同一刹那,异变陡生!
祭坛四周冰壁上,那九具身披简陋皮甲、手持锈迹斑斑青铜戟的冰尸,覆盖在它们体表的千年玄冰骤然炸裂!冰屑四溅,如同破碎的琉璃。冰层下露出的并非朽骨,而是呈现一种诡异的青灰色、仿佛还有弹性的皮肤,深陷的眼窝里,两点幽绿的光芒倏然点亮,如同来自九幽地狱的鬼火。
“吼——!”
九声非人的、混合着冰碴摩擦的嘶吼同时爆发,震得头顶冰穹簌簌落下碎冰。离张骁最近的一具冰尸,动作快得超乎想象,手中那柄沉重的青铜戟带着撕裂空气的尖啸,以开山裂石之势,毫无花哨地朝着张骁的天灵盖猛劈而下!戟刃上冻结的暗红色污垢在幽光下显得格外刺目,那是早已干涸、不知属于何人的陈年血迹,散发着腐朽的死亡气息。
死亡的阴影瞬间笼罩!
“退!”陈青梧的娇叱声与她的动作一样快。古剑呛啗一声龙吟出鞘,寒光乍现,并非直接格挡那势大力沉的青铜戟(那无异于螳臂当车),而是精准无比地点向冰尸持戟的手腕关节。剑尖蕴含着她精纯的内力,快如闪电,试图以巧破力,打偏这致命一击的轨迹。
与此同时,陆子铭动了!他口中急速念诵着古朴拗口的咒言,那是发丘秘传的镇尸安魂法咒。手腕一抖,一叠用雄鸡血和辰州砂特制的朱砂符纸如同赤色的蝴蝶般疾射而出。这些符纸并非乱飞,而是遵循着某种玄奥的轨迹,分别射向离三人最近的几具冰尸的面门和胸口要害。符纸触及冰尸那青灰色的皮肤时,竟发出“嗤嗤”的灼烧声,冒出缕缕带着腥臭的黑烟。被符纸击中的冰尸动作明显一滞,眼中的绿光剧烈闪烁,发出痛苦的嘶嚎,那劈向张骁的戟刃也因本体的受创而偏斜了寸许。
就是这电光火石间的阻滞,给了张骁一线生机!
他根本来不及后撤,那青铜戟带起的劲风已经压得他头皮发麻。生死关头,卸岭力士的机变和搬山道人的胆识发挥到极致。他没有选择硬抗或完全闪避(空间狭小,避无可避),而是不退反进!身体如同灵猿般猛地向前一矮,险之又险地让那沉重的戟刃贴着他的后背掠过,冰冷的死亡气息激得他汗毛倒竖。同时,他手中一直扣着的那柄家传的青铜分金尺,如同未卜先知般,看准了青铜戟刃与戟杆连接处的一个极其隐蔽的榫卯结构节点,闪电般插入!
“噌!”
一声刺耳的金铁摩擦声响起。分金尺精准无比地卡进了那个复杂的榫卯关节缝隙之中!尺身瞬间弯曲成一个惊心动魄的弧度,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仿佛下一秒就要断裂。但就是这精巧绝伦的一卡,如同给狂暴的机器塞进了一根关键的铁楔,那柄力劈华山的青铜戟,竟被硬生生地卡死在半空!戟刃距离张骁的后颈,不过三寸之遥。冰尸双臂肌肉虬结,青灰色的皮肤下血管暴凸,发出愤怒的咆哮,拼命想要压下戟刃,却因核心榫卯被分金尺锁死,一时竟无法寸进,陷入了僵持!
“好险!”陈青梧看得心惊肉跳,刚才那一瞬她的心几乎提到了嗓子眼。她不敢怠慢,古剑剑势一转,化作一片绵密的剑网,叮叮当当地格挡开另一侧趁机袭来的另一具冰尸的戟刺,火星在冰冷的空气中迸溅。她的剑法轻灵迅捷,蕴含道家真力,每一剑都点在戟杆的薄弱处,虽不能立刻毁掉沉重的青铜戟,却能有效牵制,使其无法形成合围。
陆子铭的符纸不断飞出,如同赤色的飞镖,精准地骚扰着试图靠近的其他冰尸。朱砂和雄鸡血至阳至刚的气息对这些阴邪的活尸有着明显的克制,黑烟不断冒起,延缓着它们的步伐。但他的脸色也有些发白,显然连续催动符咒消耗极大。“张骁!斧头!这斧头是关键!”他一边维持着符咒压制,一边急促地提醒。
张骁此刻正与那具持戟冰尸角力,分金尺承受着巨大的压力,发出令人牙酸的嘎吱声。他听到陆子铭的喊声,眼角余光瞥见自己另一只手中紧握的陨铁斧。这斧头入手沉重冰凉,斧柄缠绕的海象筋似乎还带着一丝微弱的搏动感。一个念头如同闪电般划过脑海:这些冰尸是因守护此斧而复苏,或许…也能因此斧而平息?或者,这斧头本身就有镇压它们的威能?
来不及细想,他猛地将丹田中修炼的搬山内力灌注右臂,肌肉瞬间贲张,低吼一声:“给我定!”同时,握着陨铁斧的右手,不再迟疑,运足力气,狠狠地将斧柄末端,朝着脚下祭坛中心狼口石雕原本放置斧头的那个凹槽,猛地一顿!
“咚!”
一声沉闷的巨响,如同敲响了远古的战鼓。陨铁斧的末端重重地顿入凹槽,严丝合缝!
嗡——!
一圈肉眼可见的、带着微弱磁芒的涟漪,以陨铁斧为中心,猛地扩散开来,瞬间扫过整个祭坛空间!
那九具正在疯狂攻击或试图挣脱符箓压制的冰尸,如同被无形的重锤击中,动作齐齐一僵!眼中的幽绿鬼火疯狂摇曳、明灭不定,仿佛风中残烛。它们喉咙里发出嗬嗬的、意义不明的怪响,充满了痛苦和不甘。紧接着,令人头皮发麻的一幕发生了——它们青灰色的身体表面,迅速凝结出一层新的、薄薄的白霜,关节处发出“咔咔”的冻结声响,狂暴的动作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得僵硬、迟缓,最终,如同被按下了暂停键,保持着最后攻击或挣扎的姿势,重新凝固在原地,眼中的绿光也彻底熄灭,再次化为了九尊死气沉沉的冰雕。只有那柄被张骁用分金尺卡住的青铜戟,还斜斜地悬在半空,昭示着刚才那惊心动魄的生死一瞬。
祭坛内,死寂重新降临,只剩下三人粗重的喘息声在冰壁间回荡,以及分金尺终于不堪重负,发出一声清脆的“啪”的断裂轻响。
张骁看着手中断成两截的家传分金尺,又看了看脚边深深顿入祭坛、散发着幽幽寒芒的陨铁斧,长长地吁出一口白气,那白气瞬间在冰冷的空气中凝成冰雾。“好家伙…差点就交代在这儿了。”他抹了一把额头上瞬间又被冻住的冷汗,心有余悸。
陈青梧收剑入鞘,快步走到他身边,目光关切地在他身上扫视:“没事吧?”她伸出手,似乎想查看他后背是否被戟风伤到,指尖却在即将触及时微微一顿,转而轻轻拂落了他肩头溅上的冰屑,动作带着不易察觉的轻柔。
“没事,皮都没蹭破。”张骁咧嘴一笑,露出一口白牙,试图驱散紧张的气氛,但眼神依旧警惕地扫视着那些重新冰封的尸骸,“多亏了老陆的符和你的剑快,还有…这斧头有点邪门。”
陆子铭也走了过来,脸色依旧有些苍白,他弯腰捡起地上残留的、已经化为灰烬的符纸碎屑,神情凝重地打量着那柄陨铁斧:“是镇压,也是钥匙。这斧头不仅是阵眼,更是控制这些守陵‘尸俑’的关键。刚才那一下顿击,似乎激发了斧内蕴含的某种古老禁制之力,强行将它们重新‘封冻’了。”他指了指冰尸,“它们并未真正‘死去’,只是再次沉眠。此地不宜久留,取走斧头,我们速速离开。”
张骁点点头,俯身握住陨铁斧柄。这一次,他运足力气,将其从祭坛凹槽中缓缓拔出。斧身离开凹槽的瞬间,似乎发出一声极其轻微的、如同叹息般的嗡鸣。一股冰冷刺骨又带着奇异磁吸感的能量顺着手臂传来,让他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寒颤。斧柄上缠绕的海象筋,触手冰凉滑腻,却又异常坚韧。
他将沉重的陨铁斧掂量了一下,感受着其中蕴含的磅礴力量与未解的凶险,沉声道:“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