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叔侄(十二)(1/1)

盛夏的阳光透过落地窗洒进书房,空调的冷气也挡不住窗外蝉鸣的燥热。

秦晔站在文件柜前,他修长的手指在文件夹间游走,修剪整齐的指甲在牛皮纸封面上留下几不可察的压痕。

白衬衫袖口随意挽至肘部,露出线条流畅的小臂。

那上面隐约可见淡青色的血管,随着翻找的动作微微起伏。

“去年第三季度并购案评估报告……”他低声自语,喉结随着发音上下滑动。

变声期后的嗓音褪去了少年稚气,却还未完全沉淀为成年人的醇厚,像一杯半发酵的茶,清冽中带着若有似无的涩。

书房门被轻轻推开,池越端着两杯咖啡走进来。

时光似乎格外优待这个男人,十年的岁月没有在他身上留下丝毫痕迹。

秦晔已经从一个幼儿园小豆丁长成了十七岁的清朗少年,可池越依旧如同初见时那般温雅从容,冷秀如玉。

“找到了吗?”池越将其中一杯拿铁放在秦晔手边,自己那杯美式冒着热气。

咖啡的醇香在空气中弥漫开来,混合着秦晔身上淡淡的柑橘香水味——那是去年生日池越送给他的。

秦晔接过咖啡,指尖不经意擦过池越的手背,触感温热。

“就在这儿。”

他抽出文件夹,假装没注意到对方顿了一下的指尖,“不过我觉得这个收购价还是偏高了些。”

池越挑眉,凑近来看文件。

这个距离让秦晔能清晰地闻到他身上的清冽气息。

“当时确实……”池越的话突然停住,因为他发现秦晔正直勾勾地盯着自己。

少年的眼睛在阳光下呈现出剔透的琥珀色,睫毛投下的阴影里藏着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

“怎么了?”池越自然地退后半步。

“没什么。”秦晔垂下眼帘,长睫掩去眼中的暗涌,“就是在想,您为什么突然让我看这些资料。”

他故意用敬语,带着几分促狭。

池越轻咳一声,转身走向办公桌:“下周董事会要讨论新的收购计划,你先熟悉下流程。”

他的背影略显僵硬,“对了,今晚的钢琴课别忘了,老师一会儿就到。”

秦晔唇角勾起微不可察的弧度。

这半年来密集的补习课程,频繁的公司随行,所有安排都指向同一个目的——让他无暇顾及其他社交。

他低头啜饮咖啡,奶泡在唇边留下浅浅白痕,很快被舌尖卷走。

窗外蝉鸣突然拔高,刺耳的声浪中,秦晔听见自己加速的心跳。

他假装整理文件,指节因用力而微微发白。

这份隐秘的喜悦像密封的碳酸饮料,气泡在密封的容器里摇晃、升腾,仿佛稍不留神就会喷涌而出。

所有人都说池总对侄子管教太严,可秦晔自己却甘之如饴。

“知道了。”他乖巧地应答,低头掩饰着自己的表情。

“这份报表有问题。”池越皱眉指着文件上的一处数据,“你看出什么了吗?”

秦晔凑过去,肩膀若有似无地贴着池越的手臂。

“第二季度运输成本异常增长23%。”少年刻意放慢语速,他说这话时,目光却流连在池越的侧脸。

“应该是供应商轮换期间的灰色支出。”

“不错。”池越满意地点头,他看了眼手表,“现在去准备一下,一会儿该上课了。”

秦晔慢条斯理地合上文件夹,纸张发出不情愿的沙沙声。

走到门口时,他突然转身,阳光在身后勾勒出修长的剪影:“叔叔。”

“嗯?”

“您给我安排这么多课程……”他歪头的角度恰到好处,像个单纯好奇的少年,“是怕我像其他同学那样早恋吗?”

万宝龙钢笔在签字页点了一下,留下一个突兀的墨痕。

书房突然安静下来,连空调运转声都清晰可闻。

“嗯,是有这方面的考虑。”池越板起脸,语气自然,“眼下还是以学业为重。”

秦晔眨眨眼:“原来是这样啊。”

阳光在这一刻变得格外刺眼,池越的喉结滚动了一下。

他张了张嘴,最终只憋出一句:“上课去吧。”

书房门关上后,秦晔靠在走廊墙上无声地笑了。

他能想象此刻书房内池越无奈的样子。

也许他会松一下领带,也说不定正焦躁地点燃一支烟。

这个认知让他胸口涌起一股奇异的满足感。

电梯镜面映出他整理领带的动作,也映出眼中未加掩饰的占有欲。

秦晔整理了下领口,心想今晚得找个借口逃学——比如头疼?

或者干脆把闹钟关掉装睡。

反正最后池越一定会亲自来叫他,说不定还会用手背试试他额头的温度。

想到那个场景,秦晔的指尖不自觉地摩挲着电梯按钮。

金属门缓缓闭合,将少年志在必得的笑容吞没在反光的镜面之后。

傍晚六点十五分,暮色开始浸染城市的天际线。

秦晔坐在一楼卧室的飘窗上,手机在掌心震动,屏幕亮起「钢琴老师:已到琴房」的提示。

秦晔盯着那条消息看了三秒,将额头抵在冰凉的玻璃窗上。

呼吸在玻璃表面呵出一小片白雾,又很快消散。

“少爷?”管家轻叩房门,“老师在二楼琴房等您。”

“我有点头晕。”秦晔的声音闷闷地从臂弯里传出,刻意将呼吸放得沉重。

真丝衬衫领口被他揉出几道褶皱,在颈窝处堆叠出病态的慵懒感。

脚步声匆匆远去。

几分钟后,门口方向传来急促的敲门声。

秦晔无声地勾起嘴角,将脸埋得更深。

“小晔?”

池越的声音裹挟着门把手转动的机械声一同涌入。

秦晔能清晰分辨出他的脚步声踩在不同材质地板上的细微差别:

走廊大理石是清脆的\"咔嗒\",卧室羊绒地毯则变成沉闷的\"沙沙\"。

“量过体温了吗?”

床垫因突如其来的重量微微下陷。

秦晔感觉到一只干燥温暖的手掌贴上自己的后颈,指腹带着常年签署文件留下的薄茧。

那触感让他脊椎窜过一阵战栗,不得不咬住舌尖才能维持虚弱的假象。

“没发烧。”池越的声音近在耳畔,温热的呼吸扫过秦晔耳廓,“具体哪里不舒服?”

少年这才慢吞吞抬头,故意让发丝凌乱地垂在眼前:“就是头晕……”

他眨了眨眼,睫毛在眼下投出颤动的阴影,“可能是昨天熬夜看案例了。”

这个角度能让池越看清他刻意揉红的眼尾,也能确保自己将对方每个微表情尽收眼底。

池越不动声色地搭了一下他的手腕,又用手背碰了碰少年的额头。

装的。

“课程取消吧。”

池越收回手时,袖口掠过秦晔鼻尖,带起一阵苦艾与雪松交织的气息,“要不要叫医生来看看?”

“不用。”秦晔趁机抓住他的手腕,指尖擦过腕表冰凉的金属表带,“我睡会儿就好……”

他故意将尾音拖长,像小时候撒娇那样晃了晃对方的手臂,“叔叔能陪我一会儿吗?”

池越顿了一秒,有些踌躇。

秦晔装病也不是一回两回了,但这次,他有些拿不准少年的心思。

夕阳的余晖透过百叶窗,在他轮廓分明的侧脸投下细密的光栅。

“我还有个视频会议。”最终池越轻轻抽回手,却俯身替他掖好被角,“让厨房煮点粥,我一会儿回来检查你有没有好好吃饭。”

房门关上的声响很轻,却像重锤敲在秦晔心上。

他猛地坐起,抓起床头的水杯狠狠灌了一口。

水流过喉管的感觉让他想起十四岁那年,池越带他去冰岛旅行时见过的冰川——看似澄澈,实则冷得刺骨。

秦晔仰头倒在枕头上。

窗外,最后一线暮光被夜色吞噬,远处商业区的霓虹次第亮起。

他想起藏在书桌最底层的笔记本,那上面记录着当年池越与秦家人关系破裂的来龙去脉。

他有些愤愤地想,究竟是秦家人不行?还是性别不行?

秦棠算什么东西?他也配在你心里留下痕迹吗?

管家敲门通报晚餐时,秦晔已经换好居家服。

柔软的面料妥帖地包裹着少年日渐成熟的身躯,领口若隐若现的锁骨上还留着刚才用力揉出的红痕。

“池先生说您需要休息。”老管家端着餐盘,上面摆着熬出米油的白粥和几样清淡小菜,“他特意嘱咐要看着您吃完。”

秦晔接过餐盘时,指尖在碗沿停顿——温度刚好不冷不热,池越永远记得他怕烫的习惯。

这个认知让他胸口发紧,某种近乎疼痛的满足感顺着血管蔓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