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7章 枯木逢春(1/1)

离开雪芽镇的第七日,四人组正沿着青岚山脉的支脉向南行进。

山风卷着松涛声掠过耳畔,秦夜望着前方被晨雾笼罩的山谷,指尖轻轻摩挲腰间的星核残片。这趟行程比预期慢了三日——萧月的寒滞症虽见好转,却仍需每日服用半盏温元汤,老掌柜特意塞给他们的雪芽蜜早已见了底。

“前面该到青鸾谷了。”清风勒住雷剑,雷光在雾中划出淡紫色的弧,“柳楼主说过,谷里住着位‘枯木丹师’,最擅用枯木炼丹。”

慕清雪抬手理了理被山风吹乱的鬓发,月魄玉佩在她腕间轻晃:“我查过丹阁的记载,枯木丹师姓木,单名一个‘生’字。二十年前曾以枯木为引,炼出过‘还魂丹’,救过整座青鸾镇的瘟疫患者。可后来……突然消失了。”

萧寒怀里的檀木盒微微动了动——里面装着给萧月备用的温元丹,还有老掌柜送的半袋雪芽茶末。“消失?”他皱眉,“是修炼走火入魔,还是……”

“都不是。”叶寒的声音从后方传来,他的寒冰长剑上凝着层薄霜,剑尖轻轻挑起一片飘落的枫叶,“我曾在《丹道野志》里见过记载:木生丹师当年为了救一个濒死的孩童,耗尽毕生灵力炼丹,丹成后自己却成了‘活死人’——肉身不腐,神魂却被困在丹炉里。”

四人同时顿住脚步。

山雾突然散了些,谷口的青石碑上“青鸾谷”三个字清晰可见。碑身爬满藤蔓,藤叶间却夹杂着几缕焦黑的痕迹,像是被烈火烧过又重新生长出来。

“到了。”清风收了雷剑,率先走进谷中。

谷内的景象与想象中截然不同。

本应是草木葱茏的山谷,此刻却像被抽干了生机——百年老松的枝桠光秃秃的,树皮皲裂如老人手背;溪涧里的水干涸见底,露出河床上破碎的鹅卵石;连路边的野菊都蔫头耷脑,花瓣边缘卷着焦痕。

唯一鲜活的,是谷中央那座茅屋前的老槐树。

那树粗约三人合抱,树皮干裂处渗出暗褐色的汁液,枝桠上却挂着几簇新绿的嫩芽,在风中轻轻颤动。更奇的是,树底下摆着口黑黢黢的丹炉,炉身刻满蛛网似的纹路,炉口正往外冒淡青色的烟,烟里裹着若有若无的药香。

“是木生丹师的丹炉!”清风快步上前,仰头望着丹炉,“柳楼主说,他的丹炉是用‘枯木心’炼的,能聚天地间残余的生机。”

秦夜上前一步,指尖刚要触碰丹炉,忽然听见里面传来一声轻响。

“咚——”

像是有人在敲钟,声音浑厚而沉闷,震得人耳膜发疼。紧接着,丹炉上的纹路开始泛起红光,炉口的青烟骤然变浓,裹着焦糊味扑面而来。

“不好!丹要炸了!”清风大喊,雷剑瞬间出鞘,雷光映得他脸色发白。

“等等!”慕清雪按住他的手腕,月华之力化作银链缠上丹炉,“这烟里有生机,是木生丹师在护炉!”

话音未落,茅屋的门“吱呀”一声开了。

一个佝偻的身影扶着门框走出,是个白发老者,穿着洗得发白的青布衫,手里拄着根枯树枝做的拐杖。他的脸上布满皱纹,左眼蒙着块黑布,右眼里却亮着星子似的光。

“小友莫慌。”老者的声音沙哑却温和,“这炉‘续春丹’,本就是要引动天地残生机,炸一炸才好。”

四人面面相觑。

老者扶着拐杖走到丹炉前,枯树枝拐杖轻轻敲了敲炉身:“你们是来寻我的?”

“晚辈秦夜,玄天灵谷弟子。”秦夜上前一步,拱手行礼,“听闻前辈善用枯木炼丹,特来请教。”

老者浑浊的右眼眯了眯,目光扫过秦夜腰间的星核残片:“星核残片……你是青岚宗的人?”

“前辈认得青岚宗?”清风有些惊讶。

“二十年前,我曾在青岚山脚救过个小丫头。”老者摸了摸腰间的酒葫芦,“她总说,青岚宗的星核能引动天地灵气。今日见你腰间这物,倒真有几分相似。”

秦夜心头一震。青岚宗二十年前救过的小丫头……难道是师母?

“前辈是……木生丹师?”萧寒试探着问。

老者笑了,脸上的皱纹挤成一团:“木生?不过是世人给的称呼罢了。我原名木守愚,守着这炉丹,守了二十年。”他指了指身边的老槐树,“这树,便是我用枯木心炼的第一炉丹——当时它只剩半口气,我用三十三味枯木药材,七七四十九天,才把它从‘死’里拉了回来。”

众人这才注意到老槐树的异样。

树身上的每道裂纹里,都嵌着细碎的丹渣,树根周围的泥土泛着淡淡的青绿色,像是被某种灵气温养过。最奇的是那几簇新芽,叶片上凝着层薄霜,霜下却透着鲜活的绿意,像是要把整个山谷的生机都吸进树里。

“前辈这是在……救这棵树?”慕清雪轻声问。

木守愚点了点头:“十年前,青鸾谷遭了雷劫,百年老树死绝了。这棵槐树是谷里最后一棵活树,可它的树心早被雷火烧空了,眼看就要枯死。我试了上百种方法,最后想起《山海经》里说‘枯木逢春,需以丹魂灌之’。”他从怀里摸出块黑黢黢的丹丸,“这是用我自己的神魂炼的‘丹魂丹’,原本想给它续条命,谁知道……”

丹炉突然剧烈震动起来,炉口的青烟变成深紫色,隐约有雷光闪烁。木守愚的拐杖“啪”地断成两截,他踉跄着扶住丹炉,右眼里闪过一丝痛楚:“不好!残生机要散了!”

秦夜立刻反应过来,上前一步按住丹炉:“前辈,晚辈愿助一臂之力!”

“你?”木守愚抬头看他,右眼里的光更亮了,“你有星核,能引动天地灵气。把这炉‘续春丹’的火候,分你一半。”他将拐杖扔在地上,枯瘦的手按在丹炉上,“记住,丹道不是一个人的事——要引,要承,要舍。”

秦夜深吸一口气,星核残片在胸前发烫。他运转《青岚诀》,将星核的力量缓缓注入丹炉。星辉顺着他的手臂流转,在丹炉表面形成层淡金色的光网,与木守愚体内的灵力交织在一起。

“续春丹需‘枯木为引,残生机为药,丹魂为媒’。”木守愚的声音有些虚浮,“现在,跟我念——‘天地有灵,枯木逢春;以我残识,换汝新生’!”

四人同时跟着念诵。

话音落下的瞬间,丹炉里的紫烟突然化作无数光点,像活物般钻进老槐树的枝桠。老槐树的裂纹里泛起绿光,新芽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舒展,叶片上的霜花“簌簌”落下,露出底下鲜嫩的叶脉。

木守愚的身体晃了晃,左眼的黑布突然滑落。

众人这才看见,他的左眼眶里竟是一团跳动的火焰——不是凡火,而是灵火,带着枯木燃烧后的余温。

“原来……您的眼睛……”清风倒吸一口凉气。

“二十年前救那小丫头时,被雷火伤了左眼。”木守愚摸了摸空荡荡的眼眶,声音里带着几分释然,“后来炼丹时,这团灵火就长出来了,能帮我看透药材的‘魂’。”他转头看向秦夜,“小友的星核不错,能引动这么多残生机,比我当年强多了。”

秦夜摇头:“是前辈的丹道精妙。”

“丹道哪有什么精妙?”木守愚笑了笑,转身走进茅屋,“来,喝碗茶,我跟你们说说道理。”

茅屋里飘着淡淡的药香。木守愚从灶上舀来一碗热茶,茶汤呈琥珀色,里面浮着片老槐树叶。他将茶碗递给秦夜:“尝尝。”

秦夜接过茶碗,抿了一口——茶汤入口微苦,却带着股清甜的回甘,像是把整个春天的生机都咽进了肚子里。

“这是用老槐树的露水泡的。”木守愚指了指窗外的树,“它刚活过来,露水里全是生机。喝下去,能养神。”

萧寒捧着茶碗,目光落在木守愚的手上。老人的手指布满老茧,指甲缝里嵌着黑色的药渣,却灵活得像会跳舞。“前辈当年炼‘还魂丹’,是不是也用了类似的方法?”

“差不多。”木守愚点了点头,“那场瘟疫里,镇里死了三百多人。我翻遍古籍,发现‘还魂丹’需要‘活人魂’做引。可谁愿意拿亲人的魂来炼丹?最后……我用自己的一半寿元,换了三百个孩子的命。”

慕清雪倒吸一口凉气:“前辈……”

“不死,怎算活?”木守愚笑了笑,“寿元这东西,生不带来死不带去。能换三百条命,值了。”他指了指丹炉,“这炉‘续春丹’,也是同样的道理——用我的残识,换这棵树的命。等它活了,青鸾谷的生机就能慢慢回来。”

秦夜望着窗外的老槐树,新抽的枝桠已经有半人高,叶片在风中沙沙作响。他忽然想起师父常说的话:“丹道修的是药,更是人心。药是死的,人是活的;丹是冷的,心是热的。”

“前辈。”秦夜放下茶碗,“晚辈有个疑问——您为何隐居在此?”

木守愚沉默片刻,抬头望向窗外的山谷:“当年炼完‘还魂丹’,我整个人像被抽干了。丹阁的人说我走火入魔,要收我的丹炉;青岚宗的人说我能救更多人,要请我出山。可我累了……”他摸了摸身边的酒葫芦,“直到遇见这棵槐树。它和我一样,只剩半口气,却还拼命想活。我就想,或许守着它,守着这炉丹,比什么都强。”

午后的阳光透过窗棂,照在木守愚的白发上。他的右眼里闪着光,像极了老槐树上那些新抽的芽。

“小友。”木守愚突然开口,“你腰间的星核,可是能引动‘天地枢’?”

秦夜一怔:“前辈知道天地枢?”

“当然。”木守愚点了点头,“二十年前,我在青岚山见过有人用星核引动天地枢,救了一整座山的灵脉。那人身着青衫,腰间挂着七枚星核……”他的目光落在秦夜腰间的星核残片上,“应该就是你师父吧?”

秦夜心中剧震。师父的身份,在玄天灵谷本就是个禁忌。当年师父突然失踪,谷里只说他去了海外寻药,可谁都知道,那是去寻能续命的“九转还魂草”。

“前辈……”秦夜的声音有些发颤。

“不必多问。”木守愚摆了摆手,“丹道一途,各有各的缘法。你只需记住——炼丹先炼心,心正,丹才正;心诚,丹才灵。”他将酒葫芦递给秦夜,“这壶‘松醪酒’,是我用百年松针泡的,能醒神。拿着吧,路上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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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夜接过酒葫芦,入手温热。他打开壶塞,一股松香混着酒气涌出来,直往鼻子里钻。

“前辈,那这炉续春丹……”清风望着丹炉,有些不舍。

“成了。”木守愚笑了笑,“残生机都进了树里,丹炉里的丹渣还能再炼三副。等你们回中州,若遇到需要续命的病人,不妨拿出来用。”他站起身,拄着半截拐杖走向门口,“我该去看看阿月了。”

“阿月?”萧寒一愣。

木守愚回头,右眼里闪过一丝温柔:“二十年前那个小丫头,后来被青岚宗收养了,取名‘阿月’。前些日子,我听见她的声音在谷外徘徊……想来,是来看我这老不死的了。”

四人跟着走出茅屋,只见谷口的山路上,一个穿月白裙的少女正踮着脚往谷里望。她梳着双马尾,眼尾微微上挑,像只灵动的兔子。

“木爷爷!”少女看见木守愚,立刻跑过来,发梢上沾着的露水在阳光下闪着光,“我就知道您在这儿!青岚宗的师兄说您隐居了,可我总觉得……您不会丢下我们。”

木守愚浑浊的右眼弯成月牙:“傻丫头,爷爷怎么会丢下你?”他摸了摸少女的头,“这是你秦师兄,玄天灵谷的;这是萧寒,萧月的哥哥;这是慕清雪,叶寒,清风……以后,他们就是你的朋友了。”

少女歪着头打量众人,最后目光落在秦夜腰间的星核残片上:“秦师兄的星核,和师父说的一样,会发光!”她从怀里掏出块糖,塞给秦夜,“给你吃,是我亲手做的桂花糖。”

秦夜接过糖,糖纸是淡金色的,印着小菊花。他剥开糖纸,放进嘴里——甜而不腻,带着桂花的清香。

“阿月。”萧寒望着眼前的少女,有些恍惚,“你……认识萧月?”

“当然!”阿月点了点头,“萧月在青岚宗学炼丹,总说要给我做蜜枣糖。上次她还托人给我带了雪芽茶,说那是极北的味道。”她转身跑回山路,“我带你们去见她!她就在谷后的竹屋里,昨天还说想吃我做的桂花糕!”

五人跟着阿月往谷后走。

老槐树的新枝在风中摇曳,叶片上的光点越来越多,像是要把整个山谷的生机都揉进叶子里。木守愚跟在最后,望着众人的背影,右眼里闪过欣慰的光。

“木前辈。”秦夜回头,“您真的要一直守在这里吗?”

木守愚笑了笑,举起酒葫芦喝了一口:“守着这棵树,守着阿月,守着这炉丹……挺好。”他顿了顿,又道,“等你师父回来,替我问他一句话——当年那炉‘九转还魂草’,到底炼成了没有?”

秦夜心头一震,刚要开口,阿月的声音从前方传来:“萧月姐!我在这儿!”

竹屋的门“吱呀”一声开了。

一个穿浅蓝裙的少女扶着门框走出,她的脸色还有些苍白,却掩不住眼里的笑意。她看见萧寒,立刻扑过来:“哥!你终于来看我了!”

萧寒接过妹妹,眼眶泛红:“阿月,这位是……”

“这是我新认识的朋友!”萧月指着秦夜,“他说他会炼丹,还会修灵脉!下次我带你们去看我的炼丹房,里面有会跳舞的丹火!”

秦夜望着眼前的少女,忽然想起雪芽镇的萧月——同样的苍白,同样的笑容,却多了几分活力。他摸了摸腰间的星核残片,又看了看手中的桂花糖,轻声道:“好。”

山风卷着桂花香掠过山谷,老槐树的新枝沙沙作响。远处传来阿月的笑声,混着萧寒的叮嘱,像首温柔的歌。

木守愚站在茅屋前,望着这幅画面,右眼里闪过一丝光。他将酒葫芦挂在门框上,转身走进屋,炉上的续春丹还在冒着淡青色的烟。

这一日,青鸾谷的风里,不仅有松涛声,有桂花香,还有丹炉里飘出的药香。那炉续春丹的烟,正随着山风慢慢飘向中州——那里,有等待复苏的灵脉,有需要救治的百姓,还有,属于他们的丹道之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