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0章 道统之争（1/1）

黎明前的寒气凝结在阿囡的睫毛上。她蜷缩在星火树下，双手紧握那块发烫的青铜残片。残片上的嫩芽已经长到三寸高，叶片边缘泛着不自然的青铜光泽，轻轻摩挲时会发出风铃般的脆响。

"别碰叶脉。"墨尘的声音从头顶传来。他站在树梢，白发垂落如瀑，重瞳倒映着远处镇界碑的异动。"那些纹路在模仿碑文的吞噬轨迹。"

阿囡急忙缩回手指。就在刚才触碰的瞬间，她分明看见叶片上的星图扭曲了一瞬，像一张突然咧开的嘴。

树下传来沉重的脚步声。离恨天拖着断剑走来，剑尖在泥土上犁出深深的沟壑。"无灵谷那边打起来了。"老剑尊的独眼在晨光中泛着血丝，"玄天宗和青冥剑派为争最后一块灵田，已经开始肉搏。"

"用拳头？"阿囡瞪大眼睛。三天前这些修士还能御剑千里、移山填海。

离恨天冷笑："法宝都成了催命符。青冥派大长老的本命剑——"他做了个绞杀的动作，"——把主人吸成了人干。"

墨尘从树梢飘落，衣袂翻飞间露出左臂上狰狞的星辰伤痕。那些由角木蛟法则留下的印记正闪烁着诡异的紫光。"不是争斗，"他轻触阿囡手中的青铜嫩芽，"是献祭。"

仿佛回应他的话语，嫩芽突然剧烈颤抖。叶片上的星图投射到半空，显现出百里外的场景：数百修士围着一块龟裂的灵田，最前排的人突然浑身抽搐，七窍中溢出的灵气如丝如缕，被田地中央一块不起眼的石碑疯狂吞噬。

"第三处吞噬点。"墨尘的重瞳收缩，"灵脉节点正在转化为碑文载体。"

灵悦从玉树方向踉跄跑来，裙摆上的青藤已经半数结晶化。"青苔的冰棺——"她声音嘶哑，"——在生长！"

（第一部分：无灵之谷）

正午时分，墨尘站在无灵谷边缘的断崖上，俯瞰这场荒谬的集会。

本该是各派协商的"天枢盟会"，此刻却像凡间的菜市口。失去灵力的修士们披头散发，有些握着失去光泽的法宝发呆，更多人在争夺所剩无几的灵石。谷中央那座新出现的石碑周围，已经倒了七八具干尸。

"补天派墨尘在此！"

离恨天的吼声如炸雷般滚过山谷。人群短暂安静了一瞬，继而爆发出更嘈杂的声浪。

"骗子！还我修为！这就是你们补天的结果？"

一块石头呼啸而来。墨尘没有躲，任由它在额角擦出血痕。鲜血顺着脸颊滑落，在下巴凝结成珠，却没有落地——血珠悬浮在空中，自行勾勒出简易的星轨图。

"看清楚了。"他抬手抹过血痕，将染血的手指按在身旁岩石上。石面立刻浮现出与镇界碑同源的纹路，只是排列方式恰好相反。"碑文在逆转灵脉，就像水车倒转。"

一个披着玄天宗道袍的老者挤出人群："所以呢？我们就要坐以待毙？"

"有两条路。"墨尘的重瞳扫过众人，"其一，顺应碑文，将三千年修炼体系彻底打散，重归天地自然。"

"那和死有什么区别？"青冥剑派的剑修红着眼眶举起本命剑，剑身已经出现蛛网般的裂纹。

"其二。"墨尘从怀中取出星火树的嫩芽，"找到新的平衡。"

嫩芽在阳光下舒展叶片，青白相间的叶脉中流动着不同于灵气的微光。距离最近的几个修士突然瞪大眼睛——他们枯竭的经脉竟在这微光照耀下，产生了久违的悸动。

"这是......"

"生命本源。"墨尘将嫩芽递给最先伸手的玄天宗老者，"比灵气更古老的力量。"

老者颤抖的手指刚要触碰叶片，异变陡生！他腰间的玉佩突然炸裂，碎片如利箭般射向嫩芽。墨尘闪电般缩手，却见那些碎片在空中拐出直角，齐刷刷射向谷中央的石碑。

"夺天派的杂种！"离恨天断剑出鞘，却劈了个空。人群后方，三个披着灰色斗篷的身影同时捏碎手中符咒，化作黑烟消散。

墨尘的重瞳锁定黑烟消散的方向："他们不是夺天派。"他举起那片被碎石擦伤的嫩芽，叶脉中渗出的汁液竟是青铜色，"是沈砚的傀儡。"

仿佛印证他的话，谷中央的石碑突然裂开。无数青铜色的根须破土而出，如活物般缠向最近的修士。惨叫声中，墨尘手中的嫩芽突然发出刺目青光，所有根须在距离人群三尺处齐齐僵住。

"星火克青铜。"灵悦的声音从后方传来。她裙摆上的青藤已经尽数枯萎，但手中却捧着一盏琉璃灯——灯芯正是取自星火树的枝条。"但时间不多了。"

琉璃灯照亮的瞬间，墨尘看到更可怕的真相：整个无灵谷的地下，早已被青铜色的网状根系覆盖。每一条根须的末端，都连着一具正在结晶化的修士尸体。

入夜后，幸存的修士们在星火树下集结。阿囡捧着药箱给伤员包扎，发现他们伤口渗出的血都带着细微的青铜颗粒。

"别收集。"墨尘按住她想取样本的手，"这些金属会寻找同类。"

仿佛为了演示，他将一粒青铜血珠弹向不远处的剑堆。血珠在空中划出弧线，精准落在一柄断剑的裂纹处。刹那间，整柄剑剧烈颤抖，剑身上所有纹路亮起妖异的青光，突然暴起刺向最近的修士！

离恨天一脚踢飞断剑，却在接触瞬间闷哼一声——他靴底竟被剑柄长出的青铜尖刺扎穿。老剑尊当机立断削掉靴尖，被削落的皮革在半空就化作了青铜碎片。

"所有炼器材料都在逆转。"灵悦用琉璃灯照着一把古琴。琴弦正在自行扭曲，在木面上刻出与碑文相似的纹路。"最迟明天日出......"

她的话被一声尖叫打断。营地边缘，一个年轻女修惊恐地看着自己的发簪——那根碧玉簪正在她发髻间生根，细小的根须扎入头皮。墨尘箭步上前，却见女修突然瞪大眼睛，瞳孔中浮现出完整的星图。

"小心！"离恨天一把扯开墨尘。

女修的头颅像熟透的果实般爆开。没有鲜血脑浆，只有无数青铜色的细丝喷涌而出，在空中组成短暂的星轨图案后，齐刷刷射向北方——青苔冰棺所在的方向。

"是召唤。"墨尘擦去脸上的青铜丝线，"沈砚在收集修士体内的法则印记。"

阿囡突然想起什么，从药箱底层翻出个布包。展开后，里面是七颗颜色各异的丹药——这是她用星火树露珠炼制的第一批试验品。"要不要试试......"

"不行！"灵悦突然提高音量，"你们没发现吗？"她颤抖的手指指向营地各处，"所有新生的东西都没被转化！"

确实，星火树的嫩芽、阿囡的丹药、甚至离恨天今早削的新木剑，都没有出现异变。而那些被转化的法宝、丹药、符咒，全部是旧时代的造物。

墨尘的重瞳突然亮得骇人："不是碑文在吞噬......"他抓起一把泥土任其从指缝流下，"是天地在排斥旧法则。"

仿佛回应他的顿悟，地面突然震动。星火树的枝叶哗啦作响，数百片叶子同时脱落，在空中组成一幅动态星图——正是七十二座镇界碑的实时状态。每座碑文都在改变结构，逐渐拼合成某个巨大装置的一部分。

"浑天仪......"灵悦倒吸一口凉气，"他们在重组浑天仪！"

三千年前用来观测天象的至高法器，此刻正在以碑文为零件自行组装。而最后缺失的核心部件，赫然是青苔冰棺上那个越来越清晰的"锁"字。

子夜时分，补天派残部在星火树下召开最后的会议。

墨尘将琉璃灯放在中央，灯光里悬浮着两幅星图：一幅显示地下青铜网络的扩张，另一幅展现碑文重组进度。按照当前速度，最多三天就会完成浑天仪的重组。

"所以这就是选择？"离恨天摩挲着断剑，"要么坐等被吸干，要么放弃三千年道统？"

"还有第三条路。"墨尘从怀中取出璇玑仪。这个曾经用来测算法则裂缝的古器，此刻表面布满了细小的青铜菌斑。"主动兵解，将修为注入星火树。"

阿囡手中的药杵掉在地上。她突然明白为什么墨尘今早要教她那些奇怪的丹方——全是用星火树材料炼制，能暂时阻断灵气吸收的药剂。

"就像播种？"她小声问。

墨尘点头："把种子埋进土里，看起来是死亡，实则是新生。"他指向远处隐约可见的冰棺轮廓，"青苔已经做出了选择。"

众人沉默。夜风吹动星火树的枝叶，沙沙声如同叹息。

最先打破沉默的是玄天宗那位老者。他颤抖着取出掌门印信，突然狠狠摔在地上。玉印碎裂的瞬间，一缕精纯的灵气溢出，却没有被任何碑文吸收，而是飘向星火树，被一片新生的叶子温柔包裹。

"老夫修行四百载..."他红着眼眶大笑，"今日才知'道法自然'的真意！"

仿佛多米诺骨牌被推倒，接二连三的碎裂声响起。法宝、丹药、符箓...修士们亲手摧毁着昔日的倚仗。每件旧物破碎，就有或多或少的灵气汇向星火树。渐渐地，树冠上开始凝结出前所未有的金色露珠。

墨尘接住一滴坠落的金露，在掌心凝成小小的补天箓篆文。"这才是真正的转化。"他将金露弹向璇玑仪，仪器表面的菌斑立刻消退了一块，"不是吞噬，是轮回。"

黎明前最黑暗的时刻，众人突然听见冰棺方向传来清脆的碎裂声。墨尘的重瞳骤然收缩——那个"锁"字的最后一笔，正在青苔眉心完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