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7章 观测者之路(1/1)

星火树开花的第七个年头,阿囡已经长成了亭亭玉立的少女。她每天清晨都会来到海边,用青铜壶收集叶片上的露珠。这些露珠是村里最珍贵的药材,能治愈任何伤痛,却唯独治不好她心底那个空洞。

"今天也不来吗......"阿囡抚摸着树干上那张酷似墨尘的脸形树疤,指尖传来微微的温热。

树梢突然无风自动,一片青白相间的叶子飘落,正好盖在她手背上。叶脉间闪过一道微光,映出模糊的画面——白发男子行走在山间小路上,袖口偶尔露出半截骨笛。

"墨尘师父!"阿囡猛地站起,叶片却已枯萎成灰。

她飞奔回村,在村口撞上了正在教孩子们剑法的离恨天。老剑尊如今用一根开满红花的桃木枝当剑,每次挥舞都会带起阵阵香风。

"慢点跑,丫头。"离恨天用木枝轻点她额头,"看见鬼了?"

"比鬼好!"阿囡气喘吁吁,"墨尘师父还活着!在西北边的山里!"

桃木枝突然"咔嚓"断裂。离恨天独眼中精光爆射,断枝指向西北:"走!"

灵悦从织布机前抬头时,两人已经跑出半里地。她裙摆上枯萎的青藤突然簌簌作响,在泥地上拼出"西北"二字。

"终于......"她放下梭子,从床底取出一把青铜钥匙,"该物归原主了。"

山间薄雾中,墨尘的脚步比七年前缓慢许多。他的白发几乎垂到腰间,皮肤上布满树皮般的纹路,唯有那双重瞳依旧清澈如初。袖中的骨笛偶尔发出轻响,奏出的却是青苔生前最爱的调子。

"该往东了。"他对着空气自言自语,仿佛在与人对话。

骨笛突然剧烈震动,指向东南方。墨尘皱眉转身,看见三个熟悉的身影正艰难攀爬山脊——离恨天手持断剑开道,阿囡背着装满露珠的竹筒,灵悦裙摆上的枯藤像指南针般笔直指向自己。

"你们......"他的声音沙哑得不成样子。

阿囡第一个扑上来,却在触及他衣袖的瞬间穿身而过,险些跌落山崖。墨尘及时伸手虚扶,一股柔和的力量将她托回石阶。

"不是实体?"离恨天眯起独眼,"也不像魂魄......"

"是观测者。"墨尘抬起半透明的手掌,"介于存在与不存在之间。"

灵悦上前三步,从怀中取出青铜钥匙:"这个应该还给你。"

钥匙悬浮在两人之间,突然化作流光没入墨尘胸口。他闷哼一声,身体瞬间凝实了几分,皮肤上的树纹开始缓慢消退。

"星火树的树心......"他轻抚胸口,"原来在你们这里。"

阿囡突然哭出声:"为什么不回来找我们?"

墨尘望向远方,重瞳中映出常人看不见的图景——七十二座镇界碑的虚影笼罩着整个九州,每座碑底都延伸出细如发丝的紫黑色雾气,正缓慢侵蚀着新生法则。

"混沌未消。"他抬起骨笛,吹出一个单音。

声波所过之处,十几道雾气应声断裂。但很快又有新的雾气从其他方向滋生,像永远除不尽的杂草。

"所以我必须行走。"墨尘收起骨笛,"修补这些裂缝。"

离恨天突然将断剑插在地上:"那就一起!"

地面突然隆起,一株幼苗破土而出,转眼长成三尺高的小树——正是星火树的缩小版。更神奇的是,树上结着三枚果实:一枚形似断剑,一枚状如骨笛,还有一枚像把织布梭。

"有意思......"墨尘轻笑,"法则的馈赠。"

他依次摘下果实。断剑果实在掌心化作一枚木符,上面刻着"斩"字;骨笛果实变成青玉哨子;织梭果实则展开成半透明的披风。

"阿囡执哨,可听千里混沌。"他将青玉哨挂在少女颈间,"离恨天持符,能斩法则裂缝。"

最后看向灵悦:"你......"

灵悦直接上前,将披风系在他肩上:"我知道,这件是给你挡风雨的。"

披风刚系好就隐入虚空,只在墨尘肩头留下淡淡的云纹。他低头看着三个故人,突然深深一揖:"保重。"

"等等!"阿囡急道,"至少告诉我们去哪里找你!"

墨尘的身影已经开始淡化:"跟着哨声......"

话音未落,山间雾气突然翻涌,将他完全吞没。只有青玉哨在阿囡胸前微微发热,指引着西北方向。

秋去冬来,青玉哨指引着三人走过大半个九州。

在北方雪原,他们看见墨尘用骨笛声冻住了一道企图吞噬村庄的混沌裂缝;在西部荒漠,目睹他以身为桥,让迷失的商队踩着背脊渡过流沙下的法则乱流;最惊心动魄的是在南疆雨林,白发行者独战三头混沌兽,最终用离恨天的木符将它们封印在千年古树中。

"他越来越不像人了。"某个雪夜,离恨天在篝火边磨着木符突然说道。

阿囡握紧青玉哨:"可他还是会疼。上次封印混沌兽时,我分明看见他流血了。"

"不是血。"灵悦拨弄着火堆,"是星芒。"

她裙摆上的枯藤突然立起,在雪地上画出一幅简图——墨尘的身体正在逐渐法则化,每次修补裂缝,就会有部分躯体变成对应的规则符号。

"就像当年的青苔......"离恨天叹气,"化为地脉。"

阿囡突然站起:"那我们更要快点找到他!"

青玉哨在此时发出刺耳鸣响,三人同时望向东北方——夜空中的北斗七星突然扭曲,天枢位置迸发出诡异的紫光。

"大裂缝!"离恨天抓起木符,"走!"

当他们赶到天枢山时,整座山峰已经被紫黑色雾气笼罩。墨尘悬浮在雾海中央,白发如蛛网般张开,每一根发丝都缠绕着一缕雾气。最令人心惊的是,他的左臂已经完全化为星光结构,正在缓慢崩解。

"别过来!"他厉喝,"这是沈砚最后的陷阱!"

话音刚落,雾气突然凝聚成七柄青铜剑,剑身分别刻着"贪嗔痴慢疑恶欲"。剑阵轮转,将墨尘困在中央,每一次交锋都会从他身上削落星芒。

离恨天怒吼着掷出木符。"斩"字符迎风而涨,化作巨刃劈向剑阵,却被"痴"剑格挡。阿囡拼命吹响青玉哨,声波震得"疑"剑微微颤抖。灵悦则展开披风,试图为墨尘遮挡剑芒。

"没用的......"墨尘的声音在众人心底响起,"这是心魔剑阵,必须由内而破。"

他的身体突然爆发出刺目强光,三百六十个篆文从皮肤上浮现,正是《补天箓》全文。最中心的"补"字脱离胸口,径直印在"贪"剑上。

"我贪生——"

"故不畏死!"

"贪"剑应声而断。墨尘的左腿随之化为星光消散。

"嗔"剑袭来时,他任由剑锋贯穿胸膛:

"我嗔怨——"

"故知慈悲!"

每破一剑,就有一肢解离。当最后一柄"欲"剑崩碎时,墨尘仅剩头颅和半截躯干悬浮空中。裂缝开始愈合,紫黑色雾气被新生法则取代。

阿囡哭着想冲上去,却被灵悦死死拉住:"等等!看天上!"

北斗七星的天枢位,一颗新星突然亮起。星光如纱垂下,包裹住墨尘残缺的身体,缓慢重塑人形。当光芒散去时,站在雪地上的身影让离恨天瞪大了独眼——

二十岁模样的墨尘,黑发如瀑,重瞳清亮,唯有鬓角一缕白发提醒着曾经的沧桑。

"这是......"

"观测者的进阶。"年轻的墨尘微笑,"守护者。"

初春的第一天,四人回到归墟海岸。

星火树已经长到十丈高,树冠如华盖般遮天蔽日。最神奇的是,树干上浮现出七十二幅浮雕,正是镇界碑上的场景。墨尘抚过这些浮雕,每一幅都会传出对应的兵解者遗言。

"该告别了。"他转向三人,"我要去星空之外修补更大的裂缝。"

阿囡咬着嘴唇:"还回来吗?"

墨尘从怀中取出一颗种子:"当这株树开花时。"

种子落入泥土的刹那,树冠上所有花朵同时绽放,飘落的花雨在空中组成一幅星图。灵悦突然惊呼——她裙摆上的枯藤竟然重新发芽,开出了七色小花。

离恨天大笑:"好!老夫就守着这棵树等你了!"

墨尘的身影开始上升,星光如阶梯在他脚下延伸。即将没入云层时,他突然回头,重瞳中映出阿囡未来某个瞬间——

成年的她站在参天的星火树下,手中捧着新生的青铜门嫩芽,对一群孩童讲述着关于补天者的传说。

"记住......"他的声音随星光飘散,"法则终有度......"

"生生自不息!"阿囡带着哭腔喊出下半句。

云海合拢,夜空如洗。只有星火树上的花朵还在轻轻摇曳,仿佛在应和着某个只有纯净心灵才能听见的笛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