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5章 门消碑立（1/1）
虹桥横贯天际的第七日，七十二座镇界碑突然同时震颤。
墨尘站在最高的那座碑顶，白发被海风吹得凌乱。他手中握着青苔留下的骨笛，笛身上新刻的"补"字篆文泛着微光。脚下碑文里那些兵解者的名字正一个个亮起，像夜空中苏醒的星辰。
"要开始了。"灵悦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墨尘转身，看见她裙摆上缠绕的青藤正不安地扭动——那是青苔残留的意识在示警。顺着青藤指引的方向望去，归墟海域中央的玉碑表面，那道细微的裂纹正在缓慢扩大，渗出紫黑色的雾丝。
"比预计的早。"墨尘摩挲着骨笛，"沈砚的残魂比我们想象的顽强。"
灵悦突然抓住他的手腕："如果这次失败......"
"不会失败。"墨尘指向海面。
虹桥映照的海水下，隐约可见三百六十道星芒正在游弋。每道星芒都是一个兵解修士的元神印记，此刻正按照周天星斗的轨迹排列。
离恨天的声音突然从碑底传来："小子！玉碑裂了！"
整片海域剧烈震荡。玉碑上的裂纹蛛网般蔓延，崩落的碎片坠入海中，立刻腐蚀出沸腾的漩涡。最可怕的是，每个碎片都在下沉过程中扭曲变形，化作袖珍的青铜门！
"是门扉重生......"灵悦脸色煞白，"他在逆转封印！"
墨尘的重瞳骤然收缩。他看到那些微型青铜门正在海底组成某种阵型——正是缩小版的周天星斗大阵，但阵眼位置却排列成逆北斗的凶煞格局。
"所有人退到虹桥范围！"
命令刚出口，第一波冲击已然降临。七十二座镇界碑同时亮起刺目血光，碑文上的名字开始扭曲，像是被无形的手强行改写。距离玉碑最近的三座石碑更是直接崩裂，碎石中窜出青铜色的藤蔓，朝活人席卷而来！
"斩！"
离恨天的断剑划过一道完美弧线，剑气所过之处，藤蔓纷纷断裂。但断口处喷出的不是汁液，而是粘稠的紫黑色雾气——雾气落地便化作更多青铜藤蔓。
"没完没了！"老剑尊啐了一口，"墨尘！你的《补天箓》呢？"
墨尘没有回答。他正凝视着掌心——骨笛上的"补"字篆文正在消退，仿佛被什么力量强行抹除。
"他在抽取法则本源......"灵悦突然明白过来，"沈砚在通过碑文反向吞噬《补天箓》！"
仿佛印证她的话，玉碑突然炸裂！无数碎片如暴雨倾泻，每一片都在空中展开成微型青铜门。门缝中伸出苍白手臂，抓向漂浮的星芒元神。
"不——！"灵悦尖叫着扑向最近的一道星芒。
已经晚了。
三百六十道星芒被青铜门吞噬近半，剩余的开始不受控制地互相撞击。整片海域的灵气陷入狂暴，虹桥开始崩塌，七彩光屑如雪纷飞。
墨尘的瞳孔映出这末日般的景象，突然笑了。
"原来如此。"他轻声道，"这才是真正的......"
"......周天星斗大阵。"
墨尘跃入狂暴的海域，骨笛横在唇边。
第一个音符响起时，最靠近他的青铜门突然凝固。第二个音符传出，门缝中挣扎的手臂如遭雷击，缩回门内。当第三个音符回荡在海天之间，不可思议的事情发生了——
那些被吞噬的星芒竟然从门缝中透出光来！
"灵悦！"墨尘在笛声间隙大喊，"碑文！"
灵悦瞬间明悟。她咬破手指，以血为墨，在最近的镇界碑上飞速书写——不是寻常文字，而是一串串星图坐标。每写完一组坐标，对应的青铜门就剧烈震颤，被囚禁的星芒便明亮一分。
"是星位！"离恨天恍然大悟，"这些破门在模仿星斗布局！"
老剑尊立刻挥剑劈向海面。剑气不是斩向青铜门，而是精准刻在海底——正是当初布置大阵时的原始阵图！剑痕中渗出的鲜血与海水混合，竟勾勒出完整的周天星斗图谱。
骨笛声越来越急。墨尘的白发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得透明，仿佛生命正随着音符流逝。但效果也愈发显着：青铜门开始互相吸引、碰撞，在巨响中融合成更大的门扉。
"他要重组青铜门本体！"灵悦惊呼。
没错。当最后一座微型青铜门融合完毕，归墟海域中央赫然矗立着一座与当初一模一样的巨门！只是这次，门扉表面布满了星芒构成的锁链——正是被吞噬的那些元神在内部构筑的封印！
"现在！"墨尘的笛声戛然而止。
灵悦与离恨天同时行动。她将染血的手指按在最后一座完好的镇界碑上；他则将断剑深深插入海底阵眼。
"周天星斗......"
"......逆！"
整片海域倒悬！海水升空化作星穹，七十二座镇界碑拔地而起，如利箭射向青铜巨门。最震撼的是，每座碑飞行的轨迹，恰好是当初布阵时修士兵解的反向路径！
"以碑为箭......"灵悦喃喃道，"以魂为引......"
震耳欲聋的撞击声中，第一座镇界碑命中门扉。碑文上的名字一个个飞出，如烙印般刻在青铜表面。紧接着是第二座、第三座......当第七十二座碑撞上门扉时，整扇门已经变成了一座巨大的墓碑！
"不——！"沈砚的声音从门内传出，"你们不能——"
最后的抗议被碑文淹没。所有兵解者的名字在青铜门表面重组，构成一篇完整的祭文。而门缝处，墨尘先前吹奏的音符具现成实体锁链，将门扉彻底焊死。
当最后一丝混沌气消散时，海面恢复了平静。
青铜巨门——现在或许该称为青铜巨碑——静静矗立在归墟中央。碑文清晰可辨，记载着所有为封印牺牲者的姓名与事迹。唯独最下方留有一片空白，在阳光下泛着淡淡的青金色。
墨尘跪坐在碑前，骨笛已经碎裂，只剩半截握在手中。他的白发彻底失去了光泽，皮肤上浮现出与青铜碑相似的纹路。
"这里......"他轻抚碑上的空白处，"应该刻什么？"
灵悦跪在他身旁，青藤从袖口钻出，缠绕着他逐渐冰冷的手指："留给未来。"
离恨天默默走来，将斩念剑插在碑前。剑身突然碎裂，残片飞入空白碑面，形成一个小小的"卍"字符。
"佛宗的轮回印？"灵悦诧异道。
老剑尊摇头："是老夫的剑痕。"他指向海面，"看。"
原本崩塌的虹桥竟然重现，只是这次不再七彩斑斓，而是纯净的白光。桥面走过一个个虚影——有兵解的修士，有化为藤蔓的青苔，甚至还有沈砚模糊的轮廓。他们走到桥的尽头便化作光点消散，唯有沈砚回头望了一眼。
那眼神说不清是怨恨还是释然。
"轮回......"墨尘咳嗽着，嘴角渗出血丝，"不是终结......"
灵悦突然抓住他的手："等等！你的身体！"
墨尘低头，发现自己的手掌正在玉质化。不仅是手，从脚尖开始，整个身体都在逐渐变成青白色的玉石。更诡异的是，玉化部分内部可见星云流转——正是当初融入他体内的星芒。
"终于......轮到我了......"
他试图微笑，但面部肌肉已经僵硬。最后的目光投向灵悦裙摆上的青藤，那藤蔓正疯狂生长，试图缠绕住他玉化的身躯。
"别费力了......"声音越来越轻，"告诉那个小女孩......"
"......要种在向阳处......"
当第一缕晨光掠过海面时，墨尘完全化作了一尊玉像。姿势仍是跪坐抚碑，眉眼间凝固着未尽的话语。
灵悦的泪水打在玉像上，竟让表面浮现出细小的裂纹。裂纹中透出星光，在空气中组成一篇简短的经文——正是《补天箓》最核心的篇章。
离恨天突然跪下，重重磕了三个响头："走好。"
海风呜咽，仿佛天地同悲。
正午时分，小女孩阿囡抱着青铜门碎片跑来，发现大人们都沉默地围着一尊玉像。
"前辈睡着了？"她小声问。
灵悦勉强笑了笑："他变成了星星。"
阿囡似懂非懂地点头，突然举起手中的碎片："可是......这个发芽了！"
碎片上的嫩芽已经长到三寸高，顶端开出两片指甲盖大小的叶子——一片青，一片白，叶脉构成完整的星图。
离恨天独眼放光："给老夫看看！"
就在他即将触碰到嫩芽的瞬间，玉像突然龟裂！无数道星光从裂缝中迸射，在空中交织成墨尘的虚影。虚影向阿囡伸出手，指尖轻点嫩芽。
"记住......"虚幻的声音回荡，"法则终有度......"
"......生生自不息......"
虚影消散，玉像崩塌为齑粉。微风拂过，粉末全部融入阿囡手中的嫩芽。那株幼苗瞬间拔高一尺，根系自动缠绕碎片，在顶端结出一个花苞。
花苞绽放时，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里面躺着一枚全新的骨笛，笛身刻着完整的周天星斗图。
阿囡小心翼翼地取出骨笛，突然说："它在唱歌！"
确实有微弱的笛声从笛孔中飘出，旋律正是青苔当年吟唱的巫族祭歌。
灵悦跪倒在地，终于痛哭失声。
离恨天却大笑起来，笑到咳出眼泪："好！好一个星火相传！"
他拉起阿囡的手，将斩念剑的剑柄塞进她掌心："丫头，想学剑吗？"
海天之间，初生的朝阳正照耀着青铜巨碑。碑上的空白处，不知何时多了一行小字：
留给未来执笛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