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4章 割地北魏(1/1)
崇明殿内,冕旒垂珠,刘楚玉端坐龙椅,目光如静水深流,扫过阶下俯首的百官。
登基次日,碧落教持凤令驰骋各州,将流落民间的官家子弟尽数寻回。
这些孩子被洗净尘土,换上崭新的锦衣,由宫人引至崇明殿上。
刑部尚书嫡子眉角的月牙疤犹在,老丞相孙女颈间的长命银锁未改,兵部侍郎幼子臂上的胎记如初。
朱紫公卿们捧着失而复得的骨肉,官袍下的身躯颤抖如秋叶,玉笏坠地的声响此起彼伏。
—这些世家大族终于明白,再精妙的权谋算计,也抵不过血脉相连的切肤之痛。
刘楚玉指尖轻敲龙椅扶手,‘嗒’的一声轻响,却让满殿啜泣戛然而止。
“传朕旨意。”声音不重,却似寒刃刮过众人脊背:
“其一,公主府私库所囤金玉锦缎,尽数充入国库。擢户部三日内清点造册,首要赈济饥民。”
冕旒垂珠微晃,掩住她眼底锋芒,“朕要那些食不果腹的百姓知道,这天下换的不只是主子……还有活路。”
“咔嚓——”
某位老臣掌中的笏板应声而断。
新帝登基首日,竟将私库倾囊充公!
阶下百官瞳孔震颤,那些曾讥讽‘妇人之仁’的武将,此刻连呼吸都滞住了。
刘楚玉对满殿惊骇视若无睹,声音陡然转厉:
“其二,命户部即刻开仓,调拨粮种、农具,于淮水之南设安置营,接济历城、肥城、无盐三城迁来百姓。”
指尖划过龙案上摊开的舆图,“每户发粟米三石,春衫两套,并按丁口分永业田。朕要这些百姓秋收时节的麦浪,比他们在故土见过的更高。”
户部尚书程莫书疾步出列,额前已渗出冷汗。
刘楚玉眸光如刃,声音沉冷:“此事由你亲自督办,十日为限。少一粒粮,提头来见。青州纵陷,但只要有一个宋朝百姓啃树皮……”衮服广袖扫过御案,“便是尔等棺木上落的钉!”
“臣遵旨!必不负陛下重托!”程莫书高声应命,额头重重磕在金砖上。
两日后,公主府的库门在晨光中轰然开启。
曾经堆满珍宝的库房如今空空荡荡,只剩几缕浮尘在光束中飘荡。
户部侍郎捧着账册的手微微发抖——那些价值连城的金玉书画,竟真的一件不剩全数充公。
与此同时,满载新麦与药种的车队已驶出建康。
官道上,车轮碾过残雪,留下深深的痕迹。
最前方的黑云骑掌旗官忽然抬手——远处,历城焦黑的城墙轮廓已隐约可见。
城楼之上,沈曦一身玄甲凝立,寒风卷着残雪掠过他的肩甲。
他沉默地望着城外蜿蜒而至的粮草车队,望不到头的车辙深深轧进冻土,也仿佛轧在他心上。
护送粮草的使者踏雪而来,恭敬跪地,双手托起一封火漆封口的密信。
沈曦展开信纸,那清丽却力透纸背的字迹映入眼帘:
“沈曦如晤:淮水以南安置营已备妥粮种、农具,望卿协助三城迁民重建家园,勿使一人流离失所。
朕登基之初,当以信义立国。昔日承诺,不敢或忘。
今依约将历城、肥城、无盐三地,永久划归北魏。
三城之地,连同城中屋舍、农田、水源,一并交付于卿。
望卿善待之,亦盼此三地能成北魏百姓安居乐业之所。
另附: 去岁秋,朕于山野试种新粮,偶得高产之法,亩产倍于常粟,耐寒抗旱,其法详录于后。
闻北魏地寒多旱,此或可解卿夙夜忧叹之民生困苦。
卿心怀万民,志在苍生,此方赠卿,盼能稍解北魏百姓饥寒。
山高水阔,望卿珍重。
刘楚玉 手书”
信纸在沈曦指间簌簌作响,似有千钧之重。
他胸口如遭雷击——这个女人竟真敢冒天下之大不韪,将“割地卖国”的骂名生生扛下,只为兑现雪夜帐中一句承诺。
更让他心头剧震的是那份种粮秘方,她竟连他心中最深沉的忧虑,如何让饱受天灾之苦的北魏百姓吃饱穿暖都看在眼里,并以如此务实的方式,给了他一份沉甸甸的‘礼物’。
这秘方价值何止万金?
这是她殚精竭虑的成果,是她送给北魏万千黎庶的生机!
这份成全他心中大义的胸怀与用心……
“将军?”副将刘辉看着主帅骤然复杂的神色,以及那页写着割让三城旨意的信纸,惊疑不定。
沈曦深吸一口气,压下翻涌的心绪,声音低沉却异常坚定:“传令:开城门,迎粮草!同时派人持我手令,速往肥城、无盐,接收城池,清点造册,安抚可能滞留的百姓,不得侵扰一草一木!
此三城,今后便是北魏疆土,亦是北魏百姓安身立命之所!”
“末将遵命!”刘辉压下心中惊涛,领命而去。
沈曦独自立于风雪城楼,眺望着南方建康的方向。
手中的信纸仿佛还带着她的温度。
她应了他所有的话——割城,撤民,桩桩件件都做得利落。
可这“应承”,也分明是“了断”。
她是大宋女帝,腹中怀着他的骨血,而他仍是北魏的将军。横亘在两人之间的,又岂止是万里山河?
“咳——”
一口鲜血猝然涌上喉头。
沈曦猛地抵住城墙,暗红的血溅在信笺边缘,像雪地里绽开的红梅。
“将军!”亲卫慌忙上前。
他抬手制止,手背狠狠擦过唇角,却在信纸上留下更深的血痕。
低笑声混着北风的呜咽:“好、好一个两不相欠。”
五脏六腑如被冰刃搅动,这痛楚不止来自旧伤,更源于那早已渗入骨髓的情毒。
她给他最盛大的成全,也给了他最彻底的凌迟。
另一边,割让青州的圣旨一出,朝堂果然如沸水炸锅。
“陛下!三城乃国之屏障,祖宗基业,岂可轻弃?此举是自毁长城啊!”须发皆白的丞相捶胸顿足,涕泪横流。
“陛下!割地求和,丧权辱国!必遭天下人唾骂,青史蒙羞啊!”激愤的张御史几乎要撞柱死谏。
“臣等泣血恳请陛下收回成命!”
面对阶下汹汹群情,龙椅上的刘楚玉神色平静如潭。
待声浪稍歇,她才缓缓开口,声音不高,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
“诸卿所言,朕岂能不知?土地,祖宗所遗,寸土寸金。然,信义,乃立国之本! 朕既已对昌黎王许下诺言,金口玉言,岂能背弃?此其一。”
目光扫过群臣,带着洞穿世事的锐利:“其二,诸卿只见三城之失,可曾见刀兵再起,边境烽火重燃,多少将士埋骨他乡?多少百姓流离失所?
今日割让三城,换得边境十年乃至数十载安宁,换取我大宋喘息之机,休养生息,富国强兵!此乃以空间换时间,以小损避大祸!其三……”
她顿了顿,语气中带着帝王的决断与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朕意已决。割地之责,非议之罪,皆由朕一人承担!
诸卿若有精力,当思如何开源节流,如何推行朕所献之新粮法,使我大宋仓廪充实,百姓富足!这才是固国之本,强兵之基!退朝!”
她起身时,冕旒上的珠串轻轻碰在一起,叮当作响。
背后群臣的目光像针一样扎过来,有惊有怒,也有说不清道不明的打量。她没回头,脊背挺得笔直,一步步往深宫走。
为了那句对沈曦的承诺,为了让百姓少些战乱,她把自己架在了火上烤。
无怨亦无悔……